第71章 北真(八)

元真紧盯着面前的地图,这一次无法再用大兴关来转移视线,他必须死守这里,必须速战速决。

他无数次的寻找主动进攻的时机,可南赵那边不为所动,能避则避,一来二去,把北真的粮草耗得差不多了。

“将军,怎么办,兄弟们快撑不住了,南赵这是要耗死咱们。”元瀚垂头丧气道。

元真望着地图端详了一会儿,拾起一枚小巧的旗帜,把它放在了一处叫睢州的地方:“今晚,夜袭。”

这段时间的数次交手,已经让元真摸清了南赵的粮草放在哪里,不是要拖吗,那他就让魏西行拖无可拖。

夜晚来临,元真亲自带着一队人马从山道摸过去,他们需要在三个时辰之内赶到并且烧掉南赵的粮草,给绕路突袭南赵主营的军队引开视线和拖延时间。

为了不让人发现动静,元真放弃了骑马,选择脚力,幸好他挑选出一众能手跟随,以不至于从夜袭第一步就拉低胜算。

慢慢摸到雎州时,一部分人溜进粮草营里解决巡逻的人,一部分人站在周围高处,准备射箭,同时嘴里不时发出吼声,营造出人多的假象。

元真箭术极高,哪怕是在夜里,也能凭借微弱的月光射出飞箭直取敌人性命。

南赵人果然信了来的人很多,只是巡逻与领兵已经被解决完,元真故意留了一个小兵的命去通风报信。

魏西行在接到雎州发来的求援时,面上竟不显得着急,因为此前他已经知晓了北真大军的动向。他即刻下达命令,大军往西进发,至于雎州,只派了一千人前往。

魏西行率大军西进后,两军在茫茫雪地中狭路相逢,此时北真只有五万人,而南赵有十万。

埋伏在沿路的南赵军纷纷露出,天上顿时飞出一道道火光。

“杀——”

元瀚心中大叫不妙,中计了,雎州的粮草营就是个诱饵,元真此刻还没有消息,他气急,咆哮着喊:“快!列阵!”

北真军迅速做出反应,将盾牌举起,形成防守阵法,用以抵挡自三面而来的敌军,但毕竟以少击多,一味防守无疑是自寻死路。

元瀚高声疾呼;“杀!”

一呼百应,从阵法四面冲出来四队人马用于突围,在交战的空隙,防守阵法又变成突击阵法。

此阵后背弱于防守,必须快速向前冲开一个豁口,北真此战才有存活的余地。

元瀚握上长枪,跨上马,自人群中奔驰而出,今天就来见识见识陪练了三年的枪术到底如何。于是他一枪挑起两个敌军,凡他所经之地,鲜血溅洒,一路横尸。

南赵军面对这样的杀神,萌生出退意,北真军见了士气大涨,纷纷跨上马,以血肉之躯硬生生闯出一道生机。

沧凉的月光照彻下来,白茫的雪地一片血色。

魏西行在后方观望了会,他自小习武,再看清元瀚的路数后,这会也提着枪策马而来与元瀚交手,铁甲光芒闪烁、兵器摩擦声渐起。

天翻鱼肚白,战场死伤无数。

两军在寒冷的夜里逐渐精疲力尽,再打下去,谁都不得好。

魏西行回马刺出致命一枪,元瀚侧身躲过,可锋利的枪头还是刺进了他的肩膀,立即有血渗出,魏西行一个后退抽出长枪,元瀚翻身跌下马来。

此时拥上来几个北真残军将魏西行逼退,架着元瀚突围回营。

“不必追,回营!”魏西行一个命令止了追击。

他扫了眼战场,尸横遍野,这不得不令他想起背水关那一战。

五万对十万,南赵也只是略占上风而已。

魏西行一回营,先去了元帅主帐,那里有他迫不及待想要见的人,他掀开帘帐,就见那人好好地端坐在一旁。

“元真将军,久仰大名。”

雎州粮草营只是个请君入瓮的幌子,上头只铺了薄薄一层粮食,再大张旗鼓地派兵守着,让元真误以为这就是南赵的粮草囤放地。

元真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千南赵军将里外层层围住,却毫无动手的打算。随后元真的眼被蒙上,在睁开已是处于南赵的大营里。

再回营时,已是几天后。

“将军!你可回来了。”元瀚见到元真的身影时,总觉得是自己看花眼了,直到元真触到他身上的绷带才觉得有实感,将元真全身上下看了又看,确认毫发无损后欣喜得落下泪来。

元瀚垂着头,情绪低沉:“那日我们被包围,才知中计了,五万人马,只有三千人回来,将军,我……”

元真深吸一口气,深邃的双眼露出自责:“是我轻敌了,如此明显的障眼法都识不破。”

元瀚还想再安慰,被元真制止,当务之急是要重新安排作战计划,由不得他们在这伤春悲秋。

重新检点人马时,元瀚呈出从舟儿庄发来的军令,十万援军已经开拔,不日抵达。他当时一直不得元真的消息,只能向什斡哥如实禀报请求增援。

元真心里算计着,援军一到就能多些把握,他不可能干等着南赵那边的动作再作出决策。

北真朝廷知晓元真失踪后,一下惊慌失措起来,没了元真他们还真找不出何人来顶上他的位置。

什斡哥勃然大怒,在开皇殿里踱来踱去,充满杀意的鹰眼扫过在场的议事大臣,见他们个个跟哑巴似的,下一秒遍通通骂一遍,差点就要亲征与南赵决一死战。

厄尔慕头脑还保持清醒,将什斡哥情绪拉回后,提议尽快增援才是要紧。

此事一毕,议事大臣忐忑地退出大殿,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后发觉自己的小命还没丢。

大雪依旧下着,所以舟儿庄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一人,结结实实的和其中一位大臣撞在一起。

这位大臣脚下打滑身形不稳,整个人向后栽去,狠狠埋在雪中。

他摔得生疼,唉哟之际嘴里还不忘骂着:“哪个不长眼的畜生!别让我抓到你把你腿砍下来!”

厄尔慕站在一旁,眼神转向好端端站着的男子,居然是他。

许云程目光微动,面无表情地从嘴里挤出一句:“抱歉。”

“这不是元将军身边那个小厮吗,听说是个南赵人。”

元真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厮,能和元瀚一样时刻跟在身边,别人想不注意都难。许云程又是南赵人的身份,注定没法让北真人用正眼瞧他。

李阴停下了掸雪的动作,一脸怒气地审视着许云程:“平时元将军看重你,去哪都带着,如今将军失踪,生死未卜,你居然还安生地站在这。”

厄尔慕嘴角扯出一抹笑,看来此人有得是麻烦要应对。

许云程抬眸,元真失踪了?他欲迈开脚步往回走,不料李阴一个快步挡在了面前。

李阴开口,语气尽是不悦:“你冲撞了我们,还有辽王,就想一走了之?”

许云程斜视着他,尽量忍着脾气:“你想如何,要砍我双腿吗。”

李阴嗤笑一声,拿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起许云程,极其厌弃:“都说南赵人贪利忘义、狡诈虚伪,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啊。要不是倚仗元将军的好意出俘虏营,你这条贱命不知还有没有。”他似乎要将今日所受的气一齐撒在许云程身上,伸出手向下指了指,“把我鞋上的灰都擦干净,再滚吧。”

他那鞋上哪有什么灰,分明都是雪。许云程心里牵挂着元真的安危,今日上街不过是想打探军情,不曾想忘记看黄历了。

元真因他担了很多不好的言论,因此不想再连累他。

许云程缓缓蹲下,捏着衣角伸出去时,头上又传来令他厌恶的讥笑:“不会跪着吗,再说些求饶的话,求我高抬贵手放了你。”

许云程捏起拳头,手上青筋暴起,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小人不识,还请……”

厄尔慕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许云程,见他极力忍下这没来由的刁难,眼看膝盖就快要跪在地上时,开了口:“李阴,别太过了,就当是给本王一个薄面,放了他。”

李阴不得不收起得意的模样,冷哼一声退在一旁。

厄尔慕走上前,弯腰在许云程身边的雪地里拾起一个东西,握在手里端详一会,记住了它长什么样,微笑着递给许云程:“你的玉佩掉了。”

许云程迅速接过放回怀里,然后与厄尔慕四目相交,这种眼神他似乎在三年前就领会过。

“你最好听他的话,哪都不要去,否则就是害了他。”

厄尔慕靠近许云程,留下这句只有他们俩才可听见的话后长扬而去。

辽王府内,一灯未点,只有月色照在雪上那仅有的光亮。

厄尔慕站在院中,此时头上肩上已落了些雪,他那双眼似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枪术、骑射,文德兄,你真是什么都教给他,又可知道你极力护着的人,终究毁会了你吗。

“你放了他?魏西行,你好大的胆子,那可是北真主帅,岂能说放就放!”袁淘得知围剿北真军那一战胜了之后,才慢悠悠地从距离背水关百里之外的营山县回营,一回营便与魏西行闹起来。

魏西行不愿理会他,袁淘气急:“他可是在你的营帐里待了好几日,北真无帅领兵,如无头苍蝇,乃是一举歼灭的好时机!”他越说越激动,“若官家问责起来,你如何担得起!”

“袁监军远在营山,消息却是不见慢。”

“你少在这牵扯别的!”

魏西行抬眼瞥了一眼,随后又收回:“朝廷的意思是主和谈,难道监军是要越过朝廷直接下令?”

袁淘厉声反驳:“你!好啊魏西行,你不仅隐兵不发,私放敌首,还在这言语污蔑!我负有监军之责,有权将这些禀明官家。”

“那还请监军如实上报,就说开战之际,监军私带几百人马作为自己的护卫前去营山县避战。”

袁淘见心思被捅破,眼神慌乱躲闪,大囔:“什么私带!”

“监军想要翻旧账,就一并翻了吧,猜猜这旧账翻完后,监军的命到底硬不硬。”

魏西行的态度强硬,袁淘自知理亏,那剑拔弩张的架势瞬间败下阵来,闭了嘴,憋着怒气出了营帐。

两军主帅仿佛约定过什么,都默契着按兵不动。可是这种默契只仅仅持续了五天而已,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吹得旗子哗哗作响,两军列阵对峙许久。魏西行跨坐在马上拧着眉头,目视前方,他想不通元真何故毁了约。

袁淘“啧”地发出一声轻蔑:“将军,这北真十万援兵已到,又有你私自放走的元真坐镇,这仗该怎么打。”

魏西行不予应答,他的目光穿过漫天的雪,似乎牢牢地锁定在了元真身上。

一时间,战鼓频响,北真骑兵以雷霆般的攻势冲了过来,南赵的战鼓也响起来,士气高涨,等待出击。

元瀚飞奔在前,面目狰狞,在空中挥舞着长枪,杀贼之声不绝于耳,与南赵打头阵的先锋进行激烈地交手。

两方激战已有几个时辰,仍旧不分胜负,北真骑兵就算在厚厚的雪地里,也能攻守自如。魏西行用了几年的时间去琢磨元真的阵法,虽未能攻破,但能有效缠着无法让北真变换阵法。

元真当机立断,直径朝魏西行的方向驰去,行进飞快,身姿挺拔得仿若马背上的颠簸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他手握弓箭,簌簌生风,只需一眼就能准确无误地将拦在前头的敌军一箭毙命。

“将军接着!”元瀚瞧见后,将自己手中的长枪掷给元真,自己一个灵巧翻身躲过了敌人的进攻。

四年前,魏西行亲手领教过元真的枪法,两人交缠数百回合,最终打成平手。此时的他心中突然生起一丝兴奋,也果断策马迎击。

两枪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飘落下来的雪花于迸出的火花间消融。

元真与魏西行深陷战场中央,周围混乱的嘶吼声、呐喊声把他们团团围住又蔓延至战场边缘和两个朝廷的都城。

南赵朝廷的气氛稍显轻松,尤其是赵琇,有吕信等人的言语,还有从前线不断传来的好消息,让他觉得胜券在握。

而北真朝廷截然相反,自上而下都陷入一种焦灼的气氛里。

前不久什斡哥还收到元真发来的军报,称南赵有意和谈,请朝廷尽快定夺。这厢还没议出个所以然来,那厢又传来急报说南赵开战了。

出尔反尔、毫无诚意,这不是拿他什斡哥当猴耍吗。

“报!前线急报!”一位小兵闯进舟儿庄的城门。

北真兵败,损失十五万将士,元真身受重伤。

有一箭远远的从南赵方阵里射中元真的右臂,导致失力,长枪从手中脱落,无法抵住魏西行的攻击,尖锐的枪头刺进心脏附近的血肉里。

北真士兵见主帅负伤落马,也无投降退意,战至了最后,将元真抢了回来。

南赵军队依旧在关外盘桓,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和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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