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说谎的人。”

短短的几秒钟，前十几分钟里的每一个场景在陈熠的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以为林溪云在开玩笑，以开玩笑的口吻反问：“林溪云，你也讨厌自己吗？”

早已低头的林溪云动作停滞，盯着笔尖，保持沉默。

他的问题让她无言以对，她讨厌谎言，但刚才确实毫不犹豫地说了谎。

陈熠不认为自己会等到答案，放下一把糖，径直离开。

下一秒，在一片嘈杂声中，他听到了林溪云的回复。

林溪云说：“对。”

瞬间，陈熠觉得整个空间变得寂静无声。

他转过身，彷佛看见一团团的乌云环绕在林溪云周围。

林溪云淡然地接受他的注视。

她讨厌谎言，讨厌一切与生命相关的谎言，她讨厌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分辨谎言。

“陈熠，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相熟的几位同学依次进门，一一热情地朝陈熠打招呼，打破了低沉的气氛。

“早上过来打了会篮球。”

陈熠呆愣几秒，条件反射般挂上灿烂的笑容，回答。

之后的小半小时，他与同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胡乱地往桌洞堆砌教科书，眼神时不时飘向林溪云。

而林溪云很快便将所有事情置之度外，专心做错题收集。

第五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林溪云写完最后一个字，郑重地在每日计划视线打上勾，长舒一口气。

合上错题本，收拾文具，塞入桌洞，站起来往外走。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期间她没有看一眼陈熠送的糖果。

陈熠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陷入沉思。

“陈熠，你暑假做什么了？我打了一个暑假的游戏，那游戏新奇刺激又好玩，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砸在里面了。”

“陈熠，陈熠，你在发什么呆？”

没得到回应的邻桌的男生从凌乱的书桌中抬起头，发现陈熠看着课室后门出神，张开手掌在他面前扬了扬。

陈熠回神，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邻桌注意力跑偏，顺着他乱起的话题滔滔不绝，不知怎地又绕回游戏，开始激情安利。

“啊？好像有听过这个游戏。”

“哦，这样啊。”

“嗯，这游戏听起来挺不错的。”

谈到喜爱的游戏，邻桌口沫横飞。

陈熠不好扫兴，随意应和几句，一直盯着林溪云的位置。

“陈熠，过两天，约球？”八班的体育委员路过，敲响玻璃窗，将陈熠从话唠邻桌手中拯救。

陈熠侧身与对方商定时间，便又回到发呆的状态。

期间，走廊人来人往，许多人专门停下脚步与他打招呼，递给他一些特产小零食。

一整个下午，陈熠在打招呼和发呆两个状态来回切换。

直至晚自习前几分钟，他才被胡莱的猛地一嗓子喊醒，才发觉一整天没吃东西，饿得胃有些难受。

“好儿子，你什么时候能睁着眼睛睡大觉了？”胡莱一巴掌拍在陈熠的肩膀。

陈熠饿得手脚发软，虚推了他一把。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爸爸这里有面包。”胡莱扔给他一个面包。

草莓果酱，陈熠很满意，回了他一拳。

胡莱一阵吱哇乱叫，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直至铃声响起才消停些。

一个月的假期才结束，整栋教学楼没有一间教室是安静的，高三七班的同学的心也还很浮躁。

陈熠撕开包装，大口地吃着吐司面包，吃着吃着，教室突然安静。

他顿感不妙，赶忙将剩下的面包塞入嘴里，悄悄侧脸观察身后的门口。

他的座位位于教室最左边的单人列的末尾，离左后门最近，几米开外便是教师办公室，因此被誉为最危险的地方。

脚步声渐近，他余光里的两道身影朝他走来。

此时，他发现自己桌面空荡荡，立刻低头假装在纸箱中翻找书本，并加快咀嚼速度。

“陈熠。”

班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陈熠耳边回荡。

陈熠磨磨蹭蹭地抬起头，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直视班主任，才发现林溪云站在他身边。

“我说了多少遍，晚自习不能吃东西，不能吃东西，你还吃，等会晚读你给我站起来大声读。”班主任教训道。

陈熠与林溪云对视一眼，含糊应声，没有辩解。

“把鼻子上的草莓酱擦干净，你说你像什么样？”班主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的话音一落，班里哄笑声一片。

热气轰地冲上陈熠的脑袋，他脸开始发热，默默擦干净鼻尖。

班主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平时就你脸皮厚，今天脸怎么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陈熠连声否认。

望着林溪云走向讲台的背影，他抓了抓头发，手撑着颧骨承受前右桌同学略带揶揄的目光。

全班人都注视着讲台上的班主任和林溪云。

“晚自习结束前，每组最后一个人把所有暑期作业收起来。”班主任淡定地宣布让所有人哀嚎的决定

紧接着，他再扔出一记重磅炸弹，道：“开学第一周的所有自习课都是林溪云值日，被记名字的人负责班里的卫生，一次一天。”

大家吱吱喳喳起来，疯狂吐槽班主任的无情，又在他即将爆发时停下。

班主任离开后，所有人依旧保持噤声状态，教室里静得只听得见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陈熠望着一片空白的暑期作业，头脑发胀，片刻后埋头加入奋笔疾书的行列。

偶尔有其他班级的老师路过七班，见此场面，啧啧称奇。

晚自习的最后十几分钟，最后一排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站起，准备收作业。

讲台不大，暑期作业需要按科目堆成一摞摞的，课代表还需要检查并记录没交作业的人。

林溪云与收作业的人同步站起，让出空间，走回座位。

自她踏出讲台第一步起，每走一步，教室里讨论声的分贝越大，最终堪比吵闹的菜市场。

陈熠左手一摞习题册，右手一沓试卷，瞄见在过道不着痕迹地躲闪人的林溪云，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的回答。

夜晚，陈熠辗转反侧，回想高二的发生的种种事情，居然没在集体活动记忆中找到与林溪云相关的分秒。

关于林溪云，他只知道她高一是火箭班的，高二莫名其妙来了普通班，每次月考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深受各科老师的关爱。

陈熠趴在飘窗看着一闪一闪的星星，对林溪云是越来越好奇。

忽然，他的房门被推开，一只毛发乌黑发亮的猫咪迈着优雅的步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圆头圆脑的小阿拉斯加紧跟其后。

“弟弟，过来。”陈熠拍拍地毯。

黑猫缓缓朝他走去，弓腰跳上飘窗，给了他一爪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陈熠佯装生气，道：“你给我等着，明天就拿着你的罐头和猫条去外面找别的小猫。”

说完，他忍俊不禁，取过手机，又囤了一批猫罐头。

同一时间，林溪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在想陈熠。

白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如电影在她脑海中掠过，陈熠的面孔带出记忆深处的班集体活动画面。

房门被打开，她倏地闭上眼，放空思想，直至听到脚步声远去。

父亲的例行查房让她陡然清醒，从明天起，她的时间绝对不能再用来思考这些无谓的问题。

她翻身注视从两扇窗帘间漏进来的月光，开始在脑海拆解记忆，进行总结。

陈熠性格很开朗，他的笑容自然又富有感染力，每次集体活动都是调动气氛的好手。

帅气的长相与阳光开朗的性格，让他在不同年级也有不少好朋友。

快乐、人缘好，但可以让人难堪。

片刻之后，林溪云脸上出现略带自嘲意味的笑。

杂乱的画面反复出现，林溪云长叹一口气，将所有画面驱赶出脑海，任由疲惫感侵袭全身，最终陷入沉睡。

五点半不到，陈熠睁眼，眼底一片清明，用力撸了两把睡得正香的狗狗，起床。

洗漱后，他翻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扫了大半的猫罐头进去。

小吃街的野猫聚在一起，一见陈熠便蜂拥而去，扒他的裤腿。

“排排坐好，猫猫有份。”陈熠半蹲，一手举起袋子，另一只手指挥猫咪。

猫猫听话，乖巧蹲坐，圆滚滚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兄弟们，对不住了，昨天用你们做借口。”陈熠给每一只猫都开了罐头，还剩下一罐，“咦？小白猫呢？”

他打开罐头，四下寻找，弓着腰在旁边的废弃木材堆里喊小白猫，并发出喵喵的声音。

身后的猫群突然集体发出颤音。

陈熠转过身，发现林溪云提着一个纸袋子站在小吃街入口，原本吃得正香的猫猫们围在她身旁，亲呢地蹭她。

“林溪云，早上好！”陈熠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