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印着翠竹的窗帘,在孟晚蝶手中的《古文观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书页边沿卷起的毛边正随着她翻页的动作轻轻颤动。
“敏兰,你快看这句!”孟晚蝶突然从藤椅上弹起来,棉布睡裙带起一阵栀子花香,“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陷入想象的画面,涂着透明指甲油的食指停在泛黄的纸页上,像只迷路的白蝶。
厨房石英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响。苏晚望着母亲后颈细软的绒毛,那里本该是盘着的发髻,此刻却垂着少女式的马尾辫。
“该吃早饭了,孟同学。”苏晚把玻璃杯往料理台上一搁,橙汁在杯壁上撞出细小的漩涡。
这声“孟同学”将孟晚蝶叫了回来,晨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说了多少次,叫我晚蝶!”她赤着脚蹦过来,足踝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敏兰,你考我《滕王阁序》,看我有没有背会呀。”
苏晚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餐桌边缘,她在走神,因为衣兜里那枚翡翠扳指。听到扳指是苏清河的遗物后,那个男人直接将扳指装进苏晚的衣兜里。苏晚说自己只是想知道他手上的扳指是哪里得来的,并不是讨要。男人说自己是在法国的旧货市场淘的。既然是旧货市场淘的,苏晚自然要问价格,她想买回扳指,而不是乞讨。因为男人刚回国,没有国内的电话和微信,苏晚身边又没有2千块的现金,男人给她留了个Gmail邮箱,让她取好现金后与他联系。
苏晚舀起一勺温润的燕麦粥喂入孟晚蝶的嘴里,“晚蝶,人是铁饭是钢。你要是不吃饭,考试的时候晕倒怎么办?来,先把饭吃了,我再考你,怎么样?”。
孟晚蝶点点头吃起了饭,她的身上飘来草莓味润唇膏的甜香,和记忆中母亲的苦茶香截然不同。
苏晚悄悄的躺去床上补觉。十八岁的孟晚蝶吃完饭后,轻盈的收拾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看到躺在床上的苏晚,她便坐在旁边打开书,边看边背诵,认真的不得了。
孟晚蝶回归十八岁的这两年来,医生说她清醒的时候不能离开人,苏晚便过上了昼伏夜出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方式让她省下一大笔雇人照顾孟晚蝶的费用。因为孟晚蝶将苏晚认成她的闺蜜敏兰,所以只要苏晚在公寓里,即使在睡觉,孟晚蝶也不会离开她。夜里,孟晚蝶睡的非常踏实,家里装有监控,苏晚能够非常安心的上班。
下午四点钟,苏晚悠悠醒来,她看到身旁的孟晚蝶,正想叫她一声“妈”的时候,孟晚蝶微笑道:“敏兰,你这一觉睡的可真长,《滕王阁序》我已经背的熟透了,你快考我啊。”
苏晚皱眉笑道:“哎呀,这么厉害呢?”苏晚将《古文观止》拿了过来,“好的,我来考考你。”
两年间,孟晚蝶背了不少古文,上个月买的《古文观止》也快看完了。苏晚一边听着孟晚蝶的背诵,一边想要再去挑一本书了,这次要挑个难一点的。
自从确诊为老年痴呆症后,孟晚蝶的世界开始变的单纯,每天都是无限循环的备战高考。苏晚明白,银城的医疗技术有限,她应该带孟晚蝶去北上广看看权威的医生。她现在只攒了8万元,等攒到10万元,也就是年底,她便会带着孟晚蝶离开,寻求那不可能的机会,她太想妈妈了。
晚上20:00,暮色笼罩,路灯在街道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夜跑的人一个连着一个,苏晚走在护城河边的街道上,这条路到便利店可省10分,周围安静,她与贾柔通着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股疲惫的喜悦:“晚,以我现在学习的有限的心理知识啊。我有理由怀疑,阿姨可能不是得了AD。虽然核磁检查出阿姨的脑部萎缩,但脑部萎缩并不是AD的充分条件。”
孟晚蝶的主治医生林夜是银城的神经科名手,再说AD的确诊还是专家会诊的结果,倘若孟晚蝶得的不是AD,她又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苏晚吃惊,“柔儿,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晚,阿姨当时手里拿着你那个丢失的笔记本,我们一直以为她是帮你找笔记本,才诱发了AD。最近,我们学习了一些催眠的案例。假设,有人拿着你的笔记本,引诱她进入某个催眠环境。那人用深度催眠的方法,让她的心智回到十八岁。我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最近总是往这儿想。晚,我感觉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深度催眠,重洗记忆,这种事情不该是悬疑科幻电影里面的情节吗?苏晚下意识的反驳了这个可能,“我妈为人和善,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害她呢?”
“晚,如果那人想害你呢?阿姨变成这个样子,你已经连续三年的高考失利啊。”贾柔说的没有错,孟晚蝶像是和苏晚有仇似的,第一年犯病,后面两年,一到高考的日子,便会失踪。苏晚奋战高考三年,没有一次把两天全部考完。
苏晚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机:“柔儿,那些催眠案例,都讲了些什么?我想学习一下。”
“已经发你□□邮箱了,有几个案例是视频,还有PDF版的。你先看,看完我们再讨论这个可能的可能性。”
苏晚挂断贾柔的电话后便与同事开始交接班。这三年,她好像被人放逐在一个孤岛上。若没有贾柔的陪伴,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
过了十二点,便利店的客人逐渐变少后。苏晚开始研究贾柔发过来的资料,是关于橡胶手幻觉、镜反射联觉、催眠暗示性和催眠与记忆的实验。看了资料后,苏晚有些同意贾柔说的可能。孟晚蝶可能真的不是AD,而是被人深度催眠了。过两天,去医院复查,她想咨询一下林大夫。
翌日清晨,苏晚下班正要离开,一中派出所的刘博警官走了过来。三年前,苏晚被高利贷催债的人绑进了车里,刘博路过,正好救下了苏晚。刘博得知苏晚的处境后,主动留下联系方式。之后,苏晚碰到两次危险。一次是被人锁到了商场的厕所里,一次是被人尾随,都是刘博及时的帮助了她。
“苏晚,昨晚我们所里自首了一个吸毒皆贩毒的小伙子。他托我过来谢谢你,他说,他昨天晚上准备吃完最后一餐跳护城河的,是你帮助了他。他托我过来谢谢你。”
“刘大哥,他说他欠了五十万的高利贷,没想到他竟然沾了毒品。”
“那是毒贩子给他下的套。也不怕告诉你,昨天晚上,总局连夜行动,抓获了埋伏在银城的一个特大毒枭。你等着看新闻吧,很快会报出来的。”
“刘大哥,那个小伙子也算立了功。他会减刑吗?”
“会的,至于减多少与立功的大小有关,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下班了,你快回去照顾你的母亲吧。”刘博对苏晚的处境自然是清楚的。
“嗯。刘大哥,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刘博笑道:“苏晚,人只要善良,老天都会帮忙的。”
刘博这个老刑警,早把学校里学的那些文绉绉的话忘了个干净。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这句话,打死他都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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