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阴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林素问拨开一丛比人还高的灌木,钻了进去。她背靠着一块粗糙的岩石滑坐下去,胸口剧烈起伏,像个破风箱。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身后,村民的叫骂声和火把的噼啪声被密林隔断,只剩下模糊的嗡嗡声。
她摊开手掌。掌心被尖锐的树枝划开一道口子,血肉模糊。她抬起另一只手,撩开额前汗湿的乱发,一道血痕从额角延伸到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一动不动,侧耳倾听。
风声,虫鸣,树叶的沙沙声。
没有人追来。
她松开紧绷的身体,疲惫感瞬间淹没了她。她靠着岩石,闭上眼,大口喘息。
几息之后,她猛然睁眼。
她解下腰间那个破旧的布袋,拉开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几块干硬的杂粮饼。一小包粗盐。一根磨得锋利的白色骨针。还有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株被压扁的草药。
她捻起一株,是止血草。
她没有犹豫,抓起两株止血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在舌尖炸开。她面不改色,将嚼烂的药草泥吐在掌心,然后一把按在脸颊的伤口上。
药泥触碰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林素问身体一颤,牙关咬紧,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用手死死按住药泥,直到那股刺痛渐渐被清凉感取代。
她处理完脸上的伤,又低头看向掌心。伤口太深,这点药泥不够。
她重新系好布袋,站起身,开始在岩石附近搜寻。
月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她借着微光,仔细辨认地上的植物。
这里的草药很稀疏,大多品相不佳。她找了半天,只找到几株车前草。
她继续往密林深处走。
胃里一阵抽搐,饥饿感涌了上来。她从布袋里摸出半块杂粮饼,硬得像石头。她用力咬下一块,混着唾沫,艰难地往下咽。
她拨开一片巨大的蕨类叶子,视线扫过潮湿的腐殖土。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在几米外一棵老树的根部,盘着一丛暗紫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浆果,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她走过去,蹲下身。
她认得这种植物。原主的记忆里,村里人叫它“紫血藤”,说它有毒,牲口误食了会抽搐。
但林素问的兽医知识告诉她,这是错的。
这不是毒药,这是大剂量的麻醉和强力镇痛药。原主记忆里的“抽搐”,是牲口在麻醉中肌肉的无意识反应。
她摘下一颗浆果,捏破。暗红色的汁液流到指尖,黏糊糊的。
她又在附近仔细搜寻。果然,在紫血藤旁边,她发现了一丛不起眼的、叶片细长的“断续草”。
她将这两种草药都小心翼翼地采下,放进布袋。
做完这一切,她才找了一处更隐蔽的石缝,蜷缩进去,准备挨过这个夜晚。
她刚躺下,一阵低沉的、压抑的呜咽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
“哞……”
声音极其虚弱,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痛苦。
林素问猛地坐起。
是牛的叫声。
她立刻钻出石缝,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她拨开最后一层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山坡下,就是青石村的边缘。几座茅草屋在夜色中现出黑沉沉的轮廓。
那头断腿的耕牛,没有在张大户家的牛棚里。
它被遗弃在了村外的一片荒地上。
它侧身倒在泥地里,那条折断的后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伤口周围高高肿起,皮肉外翻。黑色的血混着泥土,在它身下积了一小滩。
耕牛的身体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呻吟。它试图用前腿撑起身体,但刚一用力,后腿的剧痛就让它再次倒下。
“哞……哞……”它的叫声里充满了绝望。
林素问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她认得这头牛。这是邻居张三叔家的牛,也是全村开春耕地唯一的指望。前几天,张三叔拉着它去镇上,半路失足摔下了土坡。兽医看了,直接摇头,说腿骨碎了,没救了,只能等死。
李婆子也来看过,跳了一通大神,收了五十文钱,宣布它被山鬼缠身,必须扔到村外,免得晦气冲了村子。
林素问看着那条伤腿。
骨折,而且是开放性的。伤口暴露太久,已经严重感染。
她又看了看牛的眼睛。那双巨大的眼睛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求生欲。
林素问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布袋。
布袋里,骨针冰凉。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后山,又看了看山下灯火俱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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