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让整个世界颠倒。
叶由一脚踩进没过脚踝的水洼,她之前付的房租还没到期,早退要付违约金,B级任务的奖金要等上级层层审批后由财务统一发放,目前看来遥遥无期,如今账户上只有之前剩下的三万信用点和第一个月的工资。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她最近以一种“猪怕壮”的速度出名了。
简而言之——叶由第一次出任务就参与并解决了一个近A级水平事件,哪怕流露出去的消息有部分删减和夸大,这事在执法官里也成为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凡是个见到她的,都要用“你就是叶由?”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快对这种眼神过敏了。
快走出巷子时,叶由忽然感觉不对劲。
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墙缝和地面夹角处阴影不自然地凸起了一小块,本来都要移动了,在她假装要转头实际上只是别头发的时候又缩回去。
有人跟着她。
真是熟悉的一幕,她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她这段时间反追踪技巧也没白学,如果只是普通的跟踪,藏不到这个时候,看来是特殊能力,这破组织的苏醒者还真是不值钱。
快到巷子口了,再往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没有阴影,人在以为自己即将安全的时候容易放松警惕,如果让她选,她会把这里定为伏击地点。
叶由踩下最后一步,举着雨伞的手骤然一拧,积攒的雨水飞舞四溅,那个试图从身后偷袭她的家伙下意识闭眼扭头,好机会,她迅速抓住对方肩膀向自己方向一拽,左手猛地肘击对方太阳穴。
伞孤零零地落在雨水和泥潭里,兜兜转转地滚了两圈被风吹远。
她觉得这家伙简直是找死。
虽说绫红鱼给她放了五天的假期,但叶由仍然坚持不懈地每天准时准点去训练场打卡,毕竟命是自己的,偷懒一时爽,回头跑路时候连队友都跑不过就火葬场了。
在这样无间断的地狱式训练之下,她的身手可谓是突飞猛进,短短半月已经可以在银蛇手下撑过二十招——主要还是经验问题。除此之外,她还在测力器上打出了整个第四分部至今为止的最高纪录。
为此第五队队内还特地举办了一场掰手腕大赛,被拉来凑数的蜘蛛和跃跃欲试的小鬼纷纷落败,对此,银蛇评价:要不是特殊能力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无间断地使用,该怀疑叶由的能力是力量方面的了。
果不其然,这一下砸得狠了,那人两眼发黑,直接摔下去,叶由反手钳紧他手臂用力向后一折,对方喉咙里发出惨叫,痛得浑身抽搐,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太顺利了,这些非自然苏醒者的身体素质好像只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她手上施加压力。
那人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唉……叶由叹气,她一手抓着他头发,拔出匕首,抵在他喉咙上。
“我不知道!”那人立刻道,“真不知道!组织的命令,我只是执行!”
真不把底下人当自己人看啊。
叶由感慨了下,她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未来学会这个组织的行为模式,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像是独立的拼图,医生只管伪造体检报告和给她做世界观介绍,这些最底层的“一次性”苏醒者只管刺杀她。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叶由收刀抓起他,准备带回去交差,没想到这一举动引发对方剧烈的反抗。
“芯片取出来我就会死!”那人挣扎着大叫,“你把我抓回去,我肯定会死!”
叶由微怔。
咦?他们已经知道上一个被带走的刺客是在被去除芯片后死亡的了?哦也是,局里有他们的卧底,至少医生就是一个。有卧底也没想着救一救啊——因为组织没有下达命令吧,为了“一次性”用品暴露就不太划算了。
……医疗部的人在已经知道去除芯片会导致死亡的情况下也会坚持取出吗?
她分心去想,手上力度不自觉地稍松。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犹疑,那人猛地掀开她,踉跄着向前摔去,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雨中。
叶由慢慢站起身,她停留在原地没有追。
感觉有点微妙,明明自己是联邦官方执法官,对方是搞机械狂热和人体改造的异教,怎么弄得他们才是大反派一样。
光脑的□□微微亮起。
夏娃温馨提醒:“叶队员,请立刻前往总部三十八楼会议室集合,有紧急任务。”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月底,末日没到来,新的任务出现了。
*
某处地下实验室。
“余研究员!”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男性焦急地推开中央控制室的门,冲着中间背身站立的人跑去:“301号实验‘伪物’失败,熵指数达到五百还在逐步递增中,情况已经失控,请立刻撤离此处!封锁程序将于三分钟后开启!”
这个房间很大,而且亮得惊人,头顶的灯光两盏两盏对仗着打开,白光把天花板、墙面和地板都照得一尘不染,亮起的光一路引向房间中央,那里是数块闪着光芒的电子屏幕,呈半弧形排列,高度几乎占满大半个空间。
站在监控器前的女性从容地回过头,她穿着一样的白色防护服,面罩下是一张称得上温和可亲、几乎没有棱角的脸庞,此时却笼罩着淡淡的冷意。
余安然:“标的物回收了吗?”
“回收好了!按照您的吩咐放在那个有夹层的金属盒里和其他东西隔离开来,已经送上车了!”男性飞快回答,“基地里目前只剩下您和一部分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撤离,还有就是……”他犹豫了下才继续说,“那些实验品。”
余安然轻轻挑了下眉,又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男性抬起一点头,小心翼翼地瞄她的脸色,带着点试探地低声问道:“3号实验品的品相和状态仍然是目前2-1系列实验中能得到的最完美成果……要带走吗?”
他眼里有一丝不忍。
不忍?余安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抹卑微的情绪,表情没什么波动,心里甚至有点想笑——真是突如其来的慈善心,那么多实验体,为什么偏偏只提到“她”呢?真的只是因为“价值”吗?
她不发话,男性的表情也不敢说话,表情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慌张。
短短数十秒,实验失败导致的异常溢出情况愈发严重,控制室内警报声刺耳地大作起来,天花板上的灯光出现不自然的闪烁。
男性面露着急,但不敢催促。
“没必要,”片刻后,她终于开口道,同时冷冷瞥去一眼,隐含警告的意味,“最重要的东西带走就可以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是!”那名男性仿佛得了赦令,表情骤然一松,恭敬而惶恐地低头应了声,“谨遵您的教诲。”随即转身离开去准备车。
控制室内的监控屏幕也受到了异常能量外溢的波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花白的闪烁,闪动间能看见画面里的人在绝望地拍打玻璃、抓挠墙壁,如果打开声音,应该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泣,恍若人间地狱。
余安然没有看,她转过身往外走去。
人类,渺小如蝼蚁的人类,如蚁群般抱团取暖的人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一部分人决定另一部分人的命运,这听起来无情的理论就是整个社会形成的基础。
可人类这种生物总会有无法控制的情感。
在即将走出隔离门的一瞬间,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双眼睛,如同蓝海水一样清澈的眼睛。
睁得很圆,点缀着浅浅的光,有点雀跃、有点胆怯地看着她。
走向大门的脚步一顿,余安然不由得皱了下眉——还是被那个研究员的话影响了吗?
3号实验品,那个女孩,那个在数日之前还是这个基地里“最宝贵资产”的存在。
无所谓,她想做就做。
女人在警报声里回头,她的动作很自然,就像她在这数年里做过的那样。
监视器右上方一块模糊的屏幕里,和其他慌乱的孩子不一样,那个小姑娘静静抱着膝盖透明玻璃墙后面的坐在角落里,她四肢都很纤细,皮肤如雪,打着卷儿的金色头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上,背后有一对柔软无瑕的纯白翅膀,翼尖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地。
监控大概是坏了,无法移动,还时不时冒出黑白的花屏,尽管如此,那份圣洁的美还是令人触目惊心。
就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忽然若有所感地仰起了头,那双弥漫着雾气的眸子里惊恐未定,却准确无疑地对上了屏幕外的视线。
余安然没有眨眼,就和往常一样普通地看过去,她曾经无数次望向那块屏幕,望向里面的那个孩子。
几秒钟后,她平静地收回视线,好像这不是一次诀别,而是一次短暂的分离。
就在这时,那玫瑰色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妈妈。
余安然停下脚步。
*
缉查局第三空间第四分部。
三十八楼会议室。
“昨天夜里三点四十九分,城市东南方向突然出现剧烈熵增反应,”绫红鱼双手交叉放桌上,面色严肃,“经夏娃检测,量级一度达到B,综合考量后决定由四队和五队进行联合任务。”
一般来说,B以上的事件才会考虑联合任务,有时候甚至是跨分部的联合任务,除此之外,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看来这次任务就是个特殊情况了。
桌对面的江临轻佻地吹了个口哨:“请多指教啊。”
他旁边的四个队员也纷纷跟着打招呼,其中一名笑起来有小梨涡的女队员主动开口问道:“绫队,我们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是哪里啊?”
立体地图的蓝色投影霎时间围绕一个点放大,夏娃贴心地清空了周围的不重要信息,红点旁边有一行悬浮着的小字。
叶由注意到旁边的蜘蛛面色忽然变了。
绫红鱼说:“切尔诺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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