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这等离奇物事,此也是郭黄二人头次遇见,思来想去,也只是没法子的。
郭靖本不欲自己妻子涉险,他同黄蓉在江湖上游历已久,却从未涉足过南疆地带,只洪七公遍访天下美食时曾去过数次,同他俩道来也是出生入死、诡谲莫测,这等险地,他怎肯放心黄蓉独个儿前往?但一个杨过喋喋不休,只是不肯同他上重阳宫,非得要护送欧阳去南疆,一个郭芙又只是要死要活地同她妈赖,哭唧唧地只是要救她的溯哥哥。郭靖给闹得没法,且黄蓉自己又是一副主意已定的模样,便只得同意她带着欧阳溯前去南疆一探。
欧阳溯怎好受别人这么大的人情,但她到底是有些怕的,思忖若是叫上欧阳锋去,又恐他中途犯病半路跑走,或是疯癫上头误了她性命,有黄蓉这等不世出的聪明人跟着她作保,简直是再好也没有了,便也半推半就同意了。
几人商量已毕,当下各自收整行囊,待郭黄二人训斥完还想跟去南疆凑热闹的郭芙,安顿好柯镇恶并一干岛上事务,便即出发。
飘飘摇摇,四人同舟,晃悠间便一块儿上了沿岸落脚,几人略叙几句别离,就由郭靖带着杨过往重阳宫,黄蓉带着欧阳溯往南疆,各自行动了。
欧阳溯此时经黄蓉数度调息,又吞了好些九花玉露丸,已不吐血了,只那蛊儿在体内仍是蠢蠢欲动、隐而不发,这下便是不须把脉,她自个儿行气运转周天也能感受得到了。
眼见着郭杨二人行得远了,欧阳溯却突然想起一事,拉住欲去买马的黄蓉道:「好姐姐且先待片刻,我须得安排点事务。」说着探手入怀,在衣襟内里摸出一团白色物事。黄蓉定睛一看,略感惊吓——原来却竟是一条通体雪白无暇的小蛇。
「你、你怎地还随身揣着这玩意?」黄蓉撇开她手,一步挪开。
欧阳溯苦笑道:「蓉姐姐说甚么来?我派门人自然是与此物为伍的。」
她本也怵这玩意,在白驼山庄之时也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能如常以对,这条云雪玉也是因着姿容奇美才能得她收入怀中,不然寻常蛇虫早被她跳脚起来舞去天边了。
那云雪玉迷迷瞪瞪,仿似仍在冬眠,被欧阳溯手上一拂才悠悠醒转过来,只听欧阳溯道:「龙儿呀龙儿,替我唤一唤她们可好?」欧阳溯说着又轻轻点了点那云雪玉精致的小脑袋,那蛇便似通灵一般,猱身上前,在她指尖盘绕回旋,亲近非常。
云雪玉绕得两绕,又游回她掌心,对着虚空嘶嘶作鸣。
黄蓉见这奇虫灵异非常,不免纳罕一回,早便又凑近观看了。欧阳溯见她此般竟有几分有如二八少女的好奇姿态,也觉可爱,道:「蓉姐姐可要摸摸?它很乖的。」
黄蓉也不忸怩,上手触了触那白鳞,只觉如镜面般光滑细腻,奇道:「它就这么嘶嘶两声,如此小声,竟也能唤到其他蛇来?」
「非也非也。」欧阳溯故作高深地绕出两句,见黄蓉好奇地盯着她猛瞧,才含笑道,「它那几下不为叫声,而是发散一种奇异味道于虚空之中,人觉不到,蛇类却能于百里内捕捉到这些微之气。」
「原是如此,倒是个好用的……说来,你竟给一条蛇取名作龙儿?这名也忒大了些罢。」
「哈哈,若它不是蛇儿,我还不取这名呢,便是因它是蛇,我才要叫它作龙儿,若它真能修成,也免了求人讨口封,我只日日呼它龙儿,早晚它能被呼成真龙。若要我说,蓉姐姐的雕儿们不妨也取名叫个凤儿凰儿,甚或鲲鹏毕方之类的,保不齐哪天真成精化形了呢!」
黄蓉只不理她,笑骂两句。那道上忽闪出几个人来,清一色的白衣少女,娇媚非常,四人先是冲着欧阳溯一礼,又朝着黄蓉福了一福,欧阳溯忙拉起她们,嘟囔道:「都这许久了,怎么还作这个生分样子?」
领头的绣雪道:「礼不可废,少主毕竟是少主。」
只见下首又一个妖娆些的丫头移步过来,却不见外,攀住欧阳溯的臂膀,依着她道:「少主都多少时日未见了,自个儿过得好生逍遥,可没忘了诸位妹妹们罢!」
欧阳溯一笑,点了点她鼻尖,道:「裁青,偏你又来作兴我!」
「青儿怎敢呢?」那少女只是不依,扭着欧阳溯手臂只是撒娇。那一头另三人见此也不甘落后,俱都围上欧阳溯身边。
几人正自叙话,忽听边上黄蓉嗤笑一声,道:「好小子,这般风流!」
「啊哟,我竟差些忘了蓉姐姐!」欧阳溯从四女中间抽身出来,在黄蓉身边立定,笑言道,「姐姐方才这话,同黄老先生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甚是一样呢,不愧是父女!」
「哦?那如此说来……你那日便是如现下这般莺莺燕燕、娇妻美妾环绕身旁喽?」
欧阳溯忙辩道:「怎会?这四位姐妹都是我的知己好友……」
「少主,我们可是你正经纳进门的,怎能说只是好友?」这厢裁青不依了,织荷也紧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
见黄蓉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欧阳溯不免头上冒出汗来,赶忙道:「好了好了,说这些做甚!今日唤你们来此是有要事要办!」说着便忙将自己所想的事情安排下去,不给她们再多嘴多舌的机会。
原来欧阳溯见杨过将上重阳宫,忽想起他好似在那处地界也颇受苦楚,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吩咐四姬妾着人去重阳宫替杨过打点,或是送些银两,或是安排几个小厮跑腿打杂,总是替他周全一二,也少历些坎坷。
绣雪做事向来是妥贴周到的,她既应下,欧阳溯便放下心来,欲要同四人告别之时,裁青并另个丫头剪霜又拉拉扯扯、惦念不休,只欲要同去,欧阳溯好容易将人哄好,方才回转过来去看黄蓉。
「蓉姐姐,咱们这便走罢!」
黄蓉早牵过方才趁着她们几人话别时买的两匹马来,揶揄道:「欧阳公子好生多情,一头惦念着过儿,一头又要哄着姐姐妹妹们,再一头又得忙着自己性命,真个是雨露均沾,忙得不停啊!」
欧阳溯告饶道:「好姐姐,你可饶过我这一遭,快别说了,咱们速速启程罢!」
黄蓉笑上两句,也不再提,同欧阳溯一道打马便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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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此行前往南疆,本应走水路南下再行登岸最是便捷,只是南疆多蛮荒,黄蓉悉知丐帮各路讯息,却依旧对这南疆知之甚少,为稳妥起见,二人便从陆路走洪七公以前曾行过的路线。
二人初初行得几日,未见有何风浪,只每日晨起欧阳溯雷打不动地必要呕出口血来,她抹了抹嘴,自语道:「这蛊儿真难伺候,天天呕血,只盼别呕出个贫血症。」
话音方落,隔壁黄蓉便敲门进来了,她往那痰盂里一觑,便知欧阳溯今日又是如以往一般呕血了,她将她赶回床上,塞了颗九花玉露丸进她嘴里,又盘膝运功渡气给她助她调息。
「蓉姐姐这九花玉露丸带了多少?这般珍贵却教我拿来当糖豆嗑,小生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黄蓉禁不住白她一眼,却见她只是嬉皮笑脸,不免一叹,道:「我原还担心你日日呕血支撑不住,现下看来你倒是健旺得很。」
「是极是极,我感觉也没甚大问题,这几日赶路赶得甚急,倒是不必,累着了蓉姐姐我心难安,不如我们今日歇上一歇,去坊间逛逛如何?」
黄蓉本想不答应,但架不住欧阳溯歪缠,终究还是允了,只叮嘱道:「此处已至丐帮势力边界,各方混杂,你莫要胡来,若是又惹上事端,我可不救你这小鬼!」
欧阳溯既得她允,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开心的姐姐长姐姐短,哄得黄蓉笑逐颜开方罢。
却说黄蓉自嫁与郭靖以来,因着郭靖性子古板,她便日日谨守妇德,相夫教女,侍奉尊长。为了消除柯镇恶的偏见,更是时时恭谨,生恐行差踏错,惹了柯镇恶不快,教郭靖夹在她与大师父之间为难。这般拘束日子过着,只有在与芙儿独处一道之时能有一丝松泛,偶有出岛也是为着寻访父亲、七公或是料理江湖正事。郭靖又是个榆木脑袋,风雅斯文物事一概不懂,同她总也说不到一起去,也就他脾性好,不然只怕黄蓉也难得熬住。她生来实是个活泼性子,初入江湖之时也颇有乃父东邪之风采,婚后同郭靖一处时却总有几分压抑本性,失却了纯然本心,现下与欧阳溯相处几日,倒又激出了她的些许真性情。因此欧阳溯缠着她一起出门去玩,黄蓉面上虽作色,心思却直如出笼的鸟儿,分外活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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