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没有昼夜,整日都雾蒙蒙的天,也就这点不好,阴气太重,见惯了太阳的人,刚变成鬼差时也多有不适,但这种不适渐渐被不分贫富的喜悦替代了。
宴翎勾着夙淮衣襟的丝带,尾指松了又卷,“夙淮,能不关着我吗?”
夙淮注视着她,将自己的衣襟从她手里解救出来,“既然知道后果,当初为何作乱?”
宴翎倚着桥墩子,往里头丢了一颗石头,“有意识以来,督师是对我最好的人,他教我读书,带我上战场,他对朝廷的牺牲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最后,他——”
“一代大将,头颅被悬在城门上,朝廷有何资格杀他?百姓凭什么辱骂他?他们都有罪!”
宴翎转头望着夙淮,“夙淮,你有没有心?你在写命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一笔对人来说有多惨痛?”
“命书不是我杜撰的,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前世有人悬壶济世,今生便得圆满,有人手染鲜血,来世便入畜生道。”
“我想见督师。”宴翎希冀地望向她,眉目收敛了几分,流露出几分柔弱。自打那次被一击落败,宴翎已知无可奈何,只能希望这位王上大发慈悲。
“你在难过。”夙淮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眉,锋利的剑尾此时看起来透着几分柳枝的柔,彰显着主人的示弱。
“寻常犯人行刑前也允许亲人探视,我能不能也有这个机会?”
“叫什么?”
“袁崇焕。”
夙淮往前踏了一步,以水面为镜,将法术投放到水里,出现一幅巨大的影像。
画面里是一个妇人,尚不显怀,夙淮主动解释道:“一月前死亡,现在已经投胎,就在妇人腹中。”
宴翎蹲下,用手去触摸水面,镜像跟着发生了扭转,“这回,你写了什么?”
“论其功过,投生至乡绅府中。”
“乡绅,乡绅好啊。”宴翎抹了抹眼角的泪,她仰头望向夙淮,道:“夙淮,你算不算动了私.欲?”
夙淮收起术法,将她拉起身,“这并不违规。”
“那什么才算私?动情?”宴翎往前一步,抱住夙淮的双肩,似亲近似疏远,“你是不是从未经历过情爱?不知道什么叫舍不得?所以才轻描淡写地否认私欲。”
“宴翎,你才十六岁,不懂的是你。”
夙淮单手搂住她的肩,把人带回了判鬼司。彼时司内有十鬼同时接受审判,夙淮带她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判官正查看生年卷,是非功过都显示在墙上。
“因爱上塞外女子,他选择了通敌叛国,于公,他是罪人,于私,他是一个好丈夫。”夙淮望着宴翎,指着判官给的最终判决,是罪,“看懂了吗?”
“为一人,叛一国,这是他的选择,不算错。”
夙淮摇了摇头,“这便是私.欲,为一人负全天下,并不可贵。仙者都是以己殉道,这是天理。”
“灵妖精怪和你们这些神仙不同,本就是恣意妄为,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在你眼里,神仙和妖精有很大区别吗?”
“当然,三六九等老天爷注定了,夙淮你生来尊贵,法力无边,而我修炼了一千多年,却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语毕,宴翎又愤恨地瞪了她一眼。
“新任月老是兔子精,掌管天界武库的是轩辕剑,幽都十大判官为冥气所化,仙神妖精皆是天地所生,同父同母,并无高下。”
“上古九神,天帝,冥王,人皇,昆仑主众山,蓬莱领万州,四海各有主。天地初立,需要一个秩序,故而设九神,定立最高权威,其余神籍、鬼籍,凡众生有功德者,皆可争取。”
“说得轻巧。”
“是你对苍生产生了敌意。”夙淮领她出了门,外边还排着长队,“获取鬼籍很简单,只要生前从无作恶,死后自愿留下,便可以抹除记忆,成为鬼兵。”
夙淮上下打量着宴翎,“兵器九短之首,你若愿意,也可归属幽都。”
“有雇佣期限吗?有的话我可以考虑。”
“对你,没有。”
“凭什么!”宴翎的反骨又上来了。
“凭你的记忆特殊性,器物本是死物,本不应该有灵。若容许你留幽都数年,放你离开前,必须抹杀记忆,相当于重铸灵体,宴翎将会消失,下一个从雁翎刀上孕育出来的,就不是宴翎了。”
“草。”
夙淮用食指压着她的唇,“有伤风化。”
“你还有十九天考虑,若你愿意,雷刑可以商量,不会致死。”
宴翎张开嘴咬住她的手指,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雷刑不是我负责的,你瞪我也无用。”
“夙淮大人是不是看谁都想收服?”
“不是,因为你强大,而且长得好看。”夙淮含笑道,“考虑清楚,宴翎大人。”
听了这话,宴翎觉得夙淮好似美了几分,看起来也顺眼了很多,她咬着唇,朝夙淮的背影大喊,“我哪里好看?”
“本体。”
“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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