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斯朝。
原来是这三个字啊。
有朝一日的朝。
也许是出于短时间内遇到他两次,黎幼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ID上。
2.15。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生日?
或者是其他的纪念日?
思绪乱飞,黎幼听的视线移到他的头像,忽而灵光一闪,她点进联谊群,消息没增加,没滑多久就看到了早上那条。
2.15:【你不记得校友卡丢在哪里了?】
似乎被一股神秘力量驱使,黎幼听有了探究的**,又点进他的头像。
无需再添加到通讯录。
意味着她和这位2.15,也就是游斯朝,他们俩已经成为了好友。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北医大和北科大联谊的群里?她记得她当天是参加了的,按道理来说,他这号人物不应该没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啊?
黎幼听思忖了一会儿,敲键盘问他:【你……你也是北科大的?】
宿舍里。
游斯朝端着咖啡杯,放到唇边轻啜一口,发送语音:“什么叫也是?”
急诊走廊非常安静,黎幼听转文字,字里行间甚至能感受到他轻佻的语气和不满。
小鱼玻璃酒:【我不是那个意思[太阳]】
2.15:【嗯】
黎幼听刚准备给他换个备注,又觉得2.15这个ID一定包含着某种别的意义,再加上得知他是北科大的,心里莫名就对这个人放松了警惕。
明明刚遇见不久,却仿佛有一种他们其实认识了很长时间的错觉。
即使这么长时间里,他们没加好友。
但在这一刻,联谊群穿越了过去漫长的岁月,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共同经历了好多好多年。
有了这层关系的铺垫,黎幼听问出口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熟稔。
小鱼玻璃酒:【你的生日是2月15日?】
游斯朝:【不是】
小鱼玻璃酒:【那是……】
这次游斯朝又换成了语音,黎幼听指尖不小心触到屏幕,低沉沉的嗓音从听筒中悠悠荡出来。
最终烟花似的响在耳边。
“黎幼听。”
“你对我这么好奇啊?”
他的语气和在派出所门口念出她的名字时完全不一样,在“你对我”这句后又刻意停顿,分明能听出这句话是谑笑着说的。
蓦地。
她的耳朵根绯色蔓延。
是被他不正经的语调气到。
又过了一会儿,游斯朝没等到她的消息,状似随意地点进她的头像,双指放大,是一只可爱的麦当劳帕恰狗。
活泼且有趣。
理应是她生活里从未缺席的东西。
游斯朝看了几秒,迟迟没有切换页面,良久,他想起什么,紧接着又敛起情绪。
掩盖在眸光之下的。
异样的情绪。
*
凌晨两点。
医生护士们换班休息。
“中谊医院”是后来才有的名字,原本也叫北城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有神经外科和精神科等王牌科室,占地面积大,在职医生多,所以食堂、休息室、咖啡店一应俱全。
食堂二楼。
夜班多是自助,不限所拿菜品的数量,补贴后划下来的价格大约是10块钱一顿,比窗口打菜要便宜,而且排队快。
黎幼听端着餐盘,夹了两只蜜汁鸡翅和几个柠檬虾,蔬菜选了黄瓜条,刷卡前还在冰柜里拿了一个现制的酸奶冰,葡萄口味的。
“黎医生,这里。”
黎幼听刚付完钱,眼下在消毒箱里拿餐具,转身寻找这道声音的来源,是住院部护士站的钟漫,她帮忙占了餐厅座位。
“你一个人啊?”
黎幼听向她道了谢,坐下。
钟漫把低脂油醋汁倒在碗里,慢悠悠地搅拌开,点点头道:“嗯,今天住院部挺忙的,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病人需要仔细观察,我先过来吃饭,待会再回去换她们的班。”
黎幼听指了指碟子里的柠檬虾,问她:“你吃这个吗?”
钟漫摇头,举起叉子,尖头上戳着翠绿色的生菜和苦苣叶子,依依不舍地叹口气,“最近减脂期,还是克制一点。”
黎幼听不由分说地拨了几只虾放到钟漫碗里,提醒她:“虾肉是优质蛋白,热量又不高,夜班很容易扛不住的,住院部又有那么多病人,疲劳加内分泌紊乱,再减脂,你这小身板都要垮了。”
“你多注意点儿。”黎幼听又说。
“我知道呢。”钟漫弯唇,对这种温柔的提醒很是受用。
黎幼听刚进中谊医院时,同事们都以为她是乖巧与冷淡并存的冰美人,家庭条件好,事业如今也越来越优秀。
这类人往往会存在一个具有共性的缺点——
习惯高高在上。
一开始,钟漫也戴着有色眼镜观察她,甚至会主动把自己划分为劣势的那方,和其他人一样,心里总觉得只要和多数人站到一起,对抗力量便也会马良画笔似地变多。
后来,等她们俩真正有了接触,钟漫才发现黎幼听的性格与他们猜测的完全不同。
她有想法,懂思考。
这是她本身就优秀的基础。
并且黎幼听从不会把工作上的事情和私底下的看法混为一谈,即使外界议论纷纷,她也愿意在对方被病人家属刁难时出手相救。
有很多人因此对她改观。
两人熟悉后,钟漫也问过她,“难道他们说的那些话,你一句都没有当真过吗?也不放在心上?”
黎幼听当时怎么回答的。
她说:“当真过呀,然后发现除了语言,他们似乎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讨厌行为。”
“人云亦云和随波逐流说到底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从众心理很多时候也是被周围的环境所迫,他们需要这样的社交安全感,尽管它的意义本身是虚无缥缈的。”
“……而我要有自己的理性的判断,我无法阻止大部分人去说什么,我只想关注有限的职业生涯中我能够为病人做些什么。”
“当然,这也是我学医的初衷。”
钟漫听完她的这番话,用大为震撼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原来人与人本身是平等的,区别体现在思想层次上,她的观念以及格局已经到达另一个等级了,而那些原地踏步,不专注自身提高的人,远远不会与她有专业层面的交集。
吃完饭,黎幼听细心地收拾餐盘。
钟漫扯过纸巾,快速擦干净嘴角沾着的白芝麻粒儿,风风火火地冲到餐具放置处。
“黎医生,我来不及了,我先走啦!”
她喊道。
黎幼听踮起脚,视线穿梭在周围移动的黑色脑袋里,向钟漫的方位挥手,表示知道了。
紧接着,黎幼听走到垃圾箱旁边,把吃完的酸奶葡萄冰的塑料盒丢进去,准备掀开帘子出门的时候,有人无意中撞了她一下。
“对不起,借过借过。”
那位同事大概也是要赶着回去换班,匆忙中扔下这么一句话。
黎幼听当然理解同事为了工作效率抓紧时间,但食堂地面的油污黏腻湿滑,她脚步微动,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倒。
胳膊却在关键时刻被一个有力的手腕拖住。
“哎,小心。”
黎幼听转头,是梁成格。
“谢谢梁医生。”她回身,唇角礼貌浅笑。
梁成格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放进口袋里无意识地攥了攥空拳,嗓音平缓道:“不客气,黎医生。”
食堂外间有专门存放白大褂的衣柜,黎幼听取下,搭在臂弯里,梁成格的衣服恰巧也在旁边,她四处看了看,好像没有那几个爱聊八卦的实习生。
气氛貌似安静下来。
黎幼听随意找个话题,问了句:“梁医生,今天急诊科的工作量还行,她们没有来食堂吃饭吗?”
黎幼听认为吃饭时间是最好的聊天机会。
几个人凑在一起,也可以借机和梁成格坐在一张桌子上,她们看起来对他兴趣浓厚,如此也方便打听他是否单身,没有道理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梁成格一个一个地系着纽扣,手指刚落下来,他开口:“我刚出来的时候,她们说今晚带了小零食,可以对付几口,顺便抽空刷手机短视频。”
黎幼听“嗯”了声,和他一起往外走。
梁成格侧眸,轻而易举地看到黎幼听流畅的肩线,角度再稍微移一下,就能瞥见她脖颈里雪白的皮肤,灯光照着,有细小淡黄的绒毛。
像毛毛雨里的雾。
须臾,他克制地别开视线,不去管耳后血管忽然放肆奔涌,开始发烫。
脸也同样很热。
要真论起来,他们家也能称得上是医学世家,爷爷奶奶是青梅竹马,难得的事业志向相同,后来轮到他读书,从迈入一年级伊始,整个人生里的每一步都像轨道一样被提前安排好了。
他也循规蹈矩地过了许多年,按照所有至亲之人理想中的样子活着,成为一名主刀医生。
唯独三十多岁还没成家,安排的多个相亲局也是推了又推,他前几年偶尔想过:实在不行就妥协吧,相敬如宾的婚姻总好过一地鸡毛。
但转折点出现在去年——
黎幼听刚转到急诊科进行培训没多久。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成年后迟到的叛逆来得波涛汹涌,势不可挡。
梁成格决定搬出来住,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家庭墨守成规的教育的反抗,而且他成功了,那一刻的感受他记得很清楚。
身心愉悦,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
之后,他明确拒绝了家里所有的相亲,只搪塞自己已经有了爱慕对象,并且相处甚好。
前段时间家庭聚餐,奶奶在饭桌前当面问他,“成格,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过来见见啊?正好你小姨近期还留在国内,我们给你掌掌眼?”
闻言,小姨捏着红酒杯,与他手中的那杯酒碰了下,“方便问问吗?女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小姨眼睛很亮,紧盯着他非要一个答案,梁成格本来不想那么着急宣布,但在这回合彻底败下阵来,气息匀缓地说:“同行,心外科的。”
“好呀,我们都等你的好消息。”小姨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到这里,梁成格好似拥有了无限的勇气。
刚走到食堂门口,他叫住黎幼听,“黎医生,你这周末有空吗?”
“啊?什么?”她没听真切。
梁成格又重复了一遍。
黎幼听轻轻咬了咬下嘴唇,表示为难,“周末吗?我……这周末有点事情。”
她也没撒谎。
谢庭路是周末的飞机落地北城。
梁成格心神晃了晃,却也收住了遗憾的语气,只说:“嗯,那你下周可以……”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梁成格看着屏幕上方备注的那两个字,小姨,此刻像警铃一样在耳边叮咚叮咚的,头皮有点儿发麻,他察觉到一种应付不了的无力感。
他扭头,说:“黎医生,我先接个电话。”
黎幼听:“好。”
梁成格前脚刚走,后脚黎幼听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嗡嗡地。
还不止一下。
游斯朝:【怎么说我也算是帮了你两次】
游斯朝:【如果,我用这两次帮忙换你一个小小的回报,可以算数吗?】
黎幼听正好有空,屈指敲键盘。
小鱼玻璃酒:【什么?可以考虑。】
游斯朝:【还没想好,你能先欠着吗?】
“……”
黎幼听有些无言。
她觉得她可能遇见了一位怪人,实在要加上前缀的话,勉强也能算个脑袋有病的帅哥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