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柳夜白同温玄解释了方才之事,又见温玄脸色愈来愈差,赶紧替这帮后生开脱,譬如明月阁教导的好,致使这帮小辈警惕性很高云云。
温玄则是连连致歉,搞得柳夜白很是不好意思。
再往里走,是条横穿陶宅的河流,温玄领着二人过了桥,来到一处侧室,三人相继落座。温玄身后那名弟子躬身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温玄道:“二位也是来捉贼吗?”
柳夜白点头,从袖中拿出通缉单,展开放在桌上,道:“我与师兄在芙蓉城通缉榜上看到的。这盗贼能引得温公子前来,看来本事不小。”
温玄摆摆手道:“柳姑娘言重了。温某人并无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外出办事返回邙山时,途径此地,看到有同门在此探查,所以过来看看。”
柳夜白道:“原来如此。不过那贼盗能引得温公子在此驻足,看来还是做了些……比较出格的事。”
她又扫了眼桌上那张通缉单,寥寥数字,只说这盗贼手段残忍,仔细想来,恐怕是沾了血、杀了人了。
温玄点头,眉宇间隐有忧虑之色,他道:“听师弟们说,这贼盗来了流光镇后,短短七日,便将镇内八大富户‘孔曹严华金魏陶姜’中的五家搜刮殆尽。而且他们不光为财,还要灭门,如此种种,实在是骇人听闻。所以我来不及赶回明月阁,就在此处带领师弟们捉拿贼人。”
灭门二字一出,柳夜白不禁心头一跳,她道:“温公子目前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温玄摇了摇头。他摩梭着手上的白色皮质手套,片刻后道:“那盗贼行事干脆利落,踪迹暂时还没查到,所以只能先守株待兔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柳夜白说着,心想她与宋溪山继续留在这里,在温玄手下恐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便道,“方才温公子说这盗贼已经搜刮了五家,那除了目前你所在的陶家,应该还有两家。是哪两家?”
温玄道:“还有城东的魏宅与城北的姜宅并未遭遇洗劫。魏宅我已安排二师弟沈飘带队看守。姜宅暂无合适的带队人选,我已传信给驻守太平镇的凌平小师弟,请他过来帮忙。”
柳夜白道:“凌平也来了?”
温玄点点头,道:“我今日午时传信给他,想来他人现在已经在姜府了。”
柳夜白正想抽空找凌平问问关于乐陶的事,没想到他竟送上门来了。当下便和宋溪山一起拜别了温玄,说要去凌平所在的姜宅看看情况。
温玄挽留两句,见二人执意要走,将他们送了出去,边道:“我这里一时走不开,只能送二位到门口。等下我让门中师弟带你们过去。”
柳夜白道:“多谢温公子。”
还未出陶宅,就见那群明月阁修士正战战兢兢立在门内两侧。先前跟在温玄身后的那名修士则挺身背手,正在训话。
众人见温玄领着柳宋二人出来,都将头埋得更低了。
那名正在训话的修士见温玄等人走过来,也住了口,躬身退到温玄身后。
温玄走至门口,缓缓道:“柳姑娘与宋公子要去城北姜宅,有谁愿意帮忙领路?”
修士刘保保和唐冲登时站了出来,想要将功折罪。温玄道:“刘保保、唐冲,就让他们领着二位去吧。路上一切当心。”
柳夜白连连道谢,跟着唐冲和刘保保,往城北去了。
四人走了一段路,唐冲与刘保保对视一眼,突然一起转回头,齐声道:“柳姑娘、宋公子,先前多有得罪,对不起。”
柳夜白见他们突然转过身,本来一头雾水,又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歉,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便道:“没事,本来就是场误会,你们也不是有意的。我已跟你们温师兄解释过了,想来他也不会再因此事为难你们。”
唐刘二人这才放下心来,转回身继续领路。
盗贼行踪不定,只能等他们再犯案时来个瓮中捉鳖。陶宅这边有温玄坐镇,二人很难从他手下讨到便宜,那就还剩姜魏两家。
柳夜白心想与师兄分别蹲守,遇到盗贼的概率可能更大些,道:“师兄,不然我们一人去一家,有事就拉信烟,如何?”
宋溪山道:“可以。”
柳夜白问道:“你去哪家?”
宋溪山平静道:“我去魏宅。”
柳夜白叫停了在前方带路的刘保保和唐冲,道:“二位,我师兄想去魏宅,你们能分出个人带他过去吗?”
刘唐二人闻言面露难色,谁也不想单独跟宋溪山这个冰山脸呆在一起。沉默片刻,唐冲率先道:“宋公子,魏宅我不、不熟悉路。”
宋溪山只淡淡道:“无妨,我自己去找。”
等唐刘回过神来,宋溪山已经往城东走远了。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
柳夜白与唐刘二人加快脚步,半刻钟后赶至城北姜宅。
姜宅大门紧闭。刘保保上前叩门,三快两慢,重复三次。门内很快传来一道声音,问道:“谁?”
刘保保应道:“邙山刘保保,请开门。”
说话间,姜宅大门开了个缝儿。一个面上喜气洋洋的白衣修士打着扇纸灯笼,自内而外探出半个身子,对刘保保道:“哎呦喂,保保!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刘保保看他贱声贱气,扬起拳头朝他探出的胸膛来了一拳,道:“死霍离,能好好说话吗?!”
霍离笑了一声,打开半扇门,眼神瞥到了一旁的唐冲和柳夜白,目光在柳夜白脸上停留一瞬,询问道:“保保兄,这位是?”
刘保保介绍二人相识,又说明了来意。
霍离听完,眼睛放光,压低声音道:“柳姑娘,就是仙门修士榜排名第八位的柳夜白姑娘么?!”
柳夜白笑道:“如假包换。”
霍离瞬间拱手道:“久仰久仰。”
这边刘保保与唐冲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此前一直在邙山内训,什么仙门修士榜的,完全没听说过。
霍离将柳夜白迎进门,见刘唐二人还在门口呆立不走,道:“二位,柳姑娘人已送到了,你们不赶着回去给温师兄复命,难不成要我请你们吃夜宵?”
唐冲道:“从霍师兄口袋里掏银子,比登天还难,谁敢让你请客啊!”
霍离道:“那你们就赶紧回去吧,别让温师兄挂心。顺便和温师兄说下,凌平师兄已到这里了,明日过去跟他碰头。”
唐冲点头,道:“知道了。师兄,你刚刚说的仙门修士榜……”
霍离不等他说完,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小点声。”
他在袖中摸索一番,掏出个不大的册子,封皮上书‘仙门修士榜’几个大字,右下角还有‘第十六版’字样。纸册边缘已经卷边,显然册子的主人经常翻阅。
霍离将册子递给唐冲,道:“拿去看吧,不用谢。如果被师兄或者师父发现,别把我供出来就成。”
唐冲迅速将册子收下放入袖中,心领神会冲着霍离挤了挤眉,道:“放心吧霍师兄,我嘴严得很。”
送走刘唐二人,霍离领着柳夜白往姜宅内走。
走了几步,柳夜白道:“你们明月阁,不准弟子看闲书的?”
霍离也不避讳,道:“门外书籍一概是不能看的。说是会扰乱道心,影响修行。”
柳夜白道:“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霍离道:“如果被发现看闲书或者市井话本的,会被罚关三天禁闭。柳姑娘你是不知道,禁闭室的地板比死了半月的鱼还要凉。被关个一两天,连上吊的心力都没了。”
描述这么详细,一听就是进去过。
柳夜白同情地望了霍离一眼,道:“那你还敢把闲书藏在袖子里,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人赃并获?”
霍离冲着柳夜白嘿嘿一笑,道:“柳姑娘,这叫灯下黑。料谁也想不到,我敢把门派禁物大大方方地放在袖子里吧。”
柳夜白笑道:“我看那本册子都卷边了,你一定看了很多遍,是上面有你的名字?”
霍离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上面只有前一百名,我、我还排不上号。”
柳夜白看霍离也就十六七岁模样,她道:“没关系,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榜上有名的。”
霍离脸上绽开一个笑脸,道:“柳姑娘,那就借你吉言。”
说话间,霍离领着柳夜白走到姜府的一个荷花池畔。初冬,荷叶枯萎插在水面,枝干横斜。
趁着月光,柳夜白远远看到荷花池中的亭子里端端正正坐着个白衣人。她扬声道:“凌平?”
亭中人闻声缓缓起身,视线朝着柳夜白与霍离的方向望过来,身形顿了一刹,像是在确认来人身份。
凌平的视线跨过平静的池水,与柳夜白四目交汇。在他确认来人是柳夜白后,眸光闪亮起来,面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很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凌平面上的微笑瘪了下去。他跨过蜿蜒的长廊,朝柳夜白的方向跑过来,边道:“柳姑娘,你怎么来了?”
柳夜白解释道:“跟你一样,过来抓贼。”
凌平道:“我下午在太平镇一直寻你不到,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柳夜白道:“是乐陶的事有消息了吗?”
凌平道:“正是。今日午时,我已将乐陶押回了阁内监狱,不过……”
柳夜白见凌平欲言又止,心里已经猜到通缉榜上多半没有乐陶这号人,道:“是不是她不在你们仙门的通缉名单上?”
凌平点点头,道:“我和师弟们在通缉榜上查找了大半个时辰,的确没有找到乐陶的名字。”
他说完这句,有些懊恼地垂下头,低声道:“柳姑娘,对不起。”
柳夜白见他低头道歉,道:“本来就是我托你帮忙的,耽误了你们半个时辰,我还过意不去呢,你道哪门子歉?”
凌平有些局促道:“总归,此事是我没办好。”
柳夜白道:“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冥都那么多人,又不是人人都在仙门通缉榜上,没有也是很平常的事。你无需这样。”
凌平眉间的愁云终于消散了些。柳夜白又道:“对了,你一个人在亭子里做什么?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是赏月吧。”
凌平道:“我方才……有些生气,到亭子里冷静冷静。”
柳夜白看他面上一脸认真,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问道:“怎么,有人惹你啦?”
凌平嘴角向下撇了撇,顿了半刻,摇摇头道:“没有。”
柳夜白道:“那你为什么生气?”
凌平垂下眼眸,不答话。霍离道:“凌师兄与此处家主闹了些不愉快,一个人在这儿散心。”
柳夜白正欲开口再问,就见远处遥遥跑来一个白衣人。
那名白衣人边跑边喊道:“凌师兄,不好了,那边又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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