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没忘

酒吧里很多人都想要夏迩做这种事。

一穷二白的漂亮孩子,迟早是大人物们的盘中餐。想得手很容易,只是半路杀出来一个张绮年,让很多人收敛了继续的心思。

可他现在要钱,张绮年却不在身边。男人想,这可是夏迩自己送上门来的,没有不吃下的道理,就算张绮年不乐意,也只怪他错过了时机。至于夏迩的那个小男朋友,其实并没有人放在眼底。

“知道要做什么吗?”见夏迩半天没反应,男人的手加了点力度。

卷发垂落,遮挡住了夏迩发红的眼睛。他想,这没什么可耻辱的,只需要低下去、张开嘴,一切就完成了,躺在医院里的赵俞琛,救命钱就有了。

夏迩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如张绮年有钱,但一两万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我要一万二。”夏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两万二都行。”男人笑了,白色路灯照在他脸上,阴森森的。

心脏跳得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夏迩看到阴影处鼓胀出来的物什,蛰伏着,等待着,夏迩再一次对自己说,没什么可耻辱的,跟一条命比起来,这实在是不算什么。

只是,不忠二字徘徊在他心头,刺痛着他。

“再愣着,我可就没感觉了。”男人揉搓着夏迩柔软的卷发,羊羔似的,他很喜欢。好似终于下定决心,夏迩撩起头发夹在耳后,俯身下去。

男人惬意地朝后一趟,闭上眼,准备享受。

可就在这空档,就在那东西接触到空气的一刻,好像被更汹涌的气流所打扰,男人惊诧地瞪开眼,发现副驾驶车门被拉开,然后夏迩像只破口袋似的被人一把拉了出去。

夏迩摔在地上,惊恐地看向眼前面色苍白、冷汗淋淋的赵俞琛。

“哥,我……”他怎么在这里?!自己刚刚准备做的事情都被他看见了吗?!对!一定被他看见了!

夏迩倒吸一口冷气,却见赵俞琛捂住发痛的腹部,狠狠摔上车门,朝车内的男人粗吼一句:“滚!”

男人也不是好惹的,就欲反击,却见死亡气息攀附在眼前这个虚弱却高大的男人身上,赵俞琛的拳头上,是鲜血,是可以夺走他生命的利器。

男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拥有的是如此之多,而眼前的这个人,一无所有。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男人打了个冷噤,扔下一句咒骂,仓皇地启动发动机,白色宝马扬长而去。

地上,夏迩哆嗦地抬起头来,他不敢,却仍旧伸出手,轻轻去碰赵俞琛的裤腿。

“哥,我,我……”他泣不成声。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赵俞琛强忍痛楚,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愤怒,怒火快要淹没他,他一把抓起夏迩的下巴,怒吼道:“你忘记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没忘,我没忘啊!”夏迩拼命摇头,嚎啕回应。

赵俞琛的手在发抖,捏的夏迩漂亮的脸蛋白一块红一块,愤怒中他抬起手,一巴掌险些落下,却在将将靠近夏迩的脸时,停住了。

他舍不得。

这不是他的错,是自己的错。

滚烫的眼泪落下,所有的情绪浓郁成愧疚,赵俞琛兀地松开手,跪下身把夏迩抱在怀里,“是哥没用,是哥、哥没用!”

“哥,你生病了,你怎么跑出来了?你要做手术,我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不再做这种事了,我对不起你,你骂我吧……”

“是我没用。”耳边,赵俞琛一句一句地说:“是我没用……”

是的,是我没用,我不该生病,因为穷人就不该生病,我生了病却熬不过去,还要你把我送医院,还要你为了手术前出卖自己,我在梦里都听见了你的哭声,醒来后就仓皇寻找你,她们说,你站在缴费机前好久、好久,你不知所措,你脸色骇然,于是你跑了,她们说,你跑的时候在哭,眼泪落在医院的白色瓷砖上,迸开了,像岩浆。

大概知道了你的无助,便再也不能在病床上待下去,我扯掉注射器,跑出了医院,我看到你站在一辆白色宝马面前,我看到你走了上去,要是我跑快一点,你就不会上车,你就不会低下头,险些把自己卖了出去。

可我脚步疲软,亦发不出声音,剧烈的疼痛折磨着我,可比起我看到你在车内的那一刻,那疼痛又算得了什么?我从未感受到如此剧烈的悲痛,我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把你拉了出来,同时也拉断了自己的生路。

没关系,迩迩,没关系,阑尾炎是不会死人的,就算会死,那又怎样?千不愿万不愿,不愿看到你为了我出卖自己。

你那么珍贵,迩迩,你那么珍贵。

你才十八岁,迩迩,你还那么小,那么干净。

迩迩,你那么干净。

迩迩。

迩迩。

迩迩。

寂静的夜也掩盖不住赵俞琛心内的狂风暴雨,跪在地上,赵俞琛死死抱住夏迩,将汗淋淋的头抵在夏迩瘦削的肩膀上,发着抖,直到再度晕过去。就在这时,夏迩抬头,他看到了远处一座黑漆漆的办公楼上,悬挂着一块银光闪耀的招牌——某某律师事务所。

他想到了什么,两行热泪无声而下。

第二天下午,赵俞琛从病床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程微岚那张化着淡妆、却略显憔悴的脸。

“——嘘。”赵俞琛刚想说什么,程微岚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看另一边。

另一边,夏迩趴在床边,睡得正熟。

“忙活了一夜,刚睡着。”程微岚在赵俞琛耳边小声说:“这小孩昨晚给我打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我吓坏了……阿琛,你差点没命了,知道吗?”

赵俞琛喉结上下滚动,突然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你已经阑尾炎穿孔,腹腔都感染了,再不及时处理,就会感染性休克……阿琛,阿琛,你受了太多苦,何必,何必对自己这么狠呢?”

程微岚的眼睛红了,嗓音颤抖,她轻轻抚摸着赵俞琛的额头,赵俞琛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却像汪泉眼似的,逐渐渗出眼泪,直到再也盛不住,从眼角滑落。

赵俞琛闭上了眼睛。

在他熟睡期间,时隔多年,程微岚观察他,就像观察一件典藏一样,她用目光细细爱抚这个曾经差点成为她恋人的男人。

她悲哀地看到,曾为她擦去眼泪的那双手,骨节扭曲,伤痕累累。彼时清风明月般的白衣少年,已被烈日摧残了皮肤,被水泥压伤了脊背。

尽管他依旧沉毅、俊朗,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他了。那个在大学里闪闪发光的学生会会长、那个在辩论赛上所向披靡的最佳辩手、那个欧洲最好的法学院里用一口流利的德语发表演讲的优秀学生代表、那个她曾仰望着、深爱着的白衣少年,于那个闷热夏天的午后,彻底离他们远去了。

自此,程微岚便再也抓不住赵俞琛了。

那个赵俞琛,也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这个晚上,当赵俞琛进了手术室后,程微岚哭了很久,走廊里,她的啜泣如风般轻柔,情绪却如夜色般沉重。

而夏迩,在对程微岚说了无数遍谢谢后,就呆呆地坐在一边,完全不敢回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他第一次看到赵俞琛那么生气,那愤怒倾泻而下,险些把自己淹没。而那捏在自己脸上的手,他似乎要将自己捏碎。

痛,也好伤心。

一整夜,他发着抖,程微岚收拾好情绪,才注意到这个少年有点不大对劲。

“怎么了?”程微岚坐到夏迩身边,问:“吓到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阿琛这边我来守着就行。”

要不是翻出了赵俞琛曾经要扔掉却被自己捡回来的名片,夏迩根本联系不到程微岚。他脸色惨白地摇摇头,说:“我要在这里。”

“小夏,谢谢你,阿琛今晚形势危急,不是你的话就危险了。”

“我、我应该的。”

程微岚敏锐地察觉到夏迩情绪当中的一丝暧昧不清的东西,思量片刻,她试探道:“你和阿琛,还住在一起吗?”

“住一起。”夏迩老老实实地说。

“你们俩是朋友?”程微岚问完,屏息静气了一刻,她等待着回答。

夏迩挪动目光,看向程微岚,细若蚊蝇地说:“嗯,是朋友,普通朋友。”

到底没能得到赵俞琛的允许,夏迩甚至不敢在他昔日的朋友面前说出两人的真实关系。他害怕人们因此看低赵俞琛。

“普通朋友,做到这个份儿上,很好了,我代阿琛感谢你。”

说谎,程微岚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在说谎,他的眼底是完全不能压抑的担心和灼热的爱意,当程微岚赶到医院时,他在床边抱着赵俞琛哭,好像在哭赵俞琛的病,却似乎又在哭什么别的东西。

她听到他一直在低声喊,“哥,对不起……”

而此时——第二天的下午,这孩子在她的劝说下好不容易才吃下了点面包,才匐在赵俞琛的病床边睡着。

普通朋友不至于如此。

拿出纸巾,程微岚轻轻擦拭赵俞琛眼角的泪,只是这泪好像没有尽头,湿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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