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三的暑假,我如愿收到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特意选取了建筑设计专业。
在我临出国的前几天,母亲和继父花了笔钱,给我添置了一件高定西装。
母亲说我已经成年了,应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正装礼服,以后出席各种场合时都可以穿。
高定西装是专人送上门的。
一群穿着打扮很有文艺范的裁缝进了我家的门。在城堡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眼里的艳羡也像大水一样泛滥出来。
所有人第一次来我家时,都是这样的眼神,我早就习惯了。
裁缝们毕恭毕敬的,给我换上礼服。
在领结打好的那一刻,每一个人都在看我,用那种略带黏糊的眼神留置在我身上,包括忽略了我很久的母亲。
我在全身镜中,看见了躲在门后暗中观察我的弟弟。
他额前的数字变了,从20%跳到30%。
这是多年以来数字的第一次变化。我惊了,有些僵硬地在镜子里看着他。
于是他和我在镜子里对视了。
我看见他的脸像瞬间蒸熟一样泛起红,精致干净的五官像被打乱了、又重新排列组合,整张脸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慌张。
看他这个样子,还以为自己吓到我了吧。
紧接着他落荒而逃。在转身逃去的时候还原地摔了一跤,摔出不小的动静。
我真的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又这么单纯的小孩呢……
事实证明,我的母亲真的不是我的母亲了。
她成了妹妹的专属母亲。
她心血来潮给我定制的礼服,也是用在妹妹的周岁宴上的。
妹妹的周岁宴,正好安排在我搭飞机出国的前一天。
名流贵族、光鲜靓丽的明星、气质严谨的政治人物,好多好多人走进城堡,向那个小肉球般的妹妹献上贺礼。
灯光打下来,像黄金做的婚纱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披在母亲和继父身上,夫妻俩的笑颜、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名贵的脂粉和香水,调动气氛的金粉和花瓣,簌簌而落。
如果说世间是苦难和福报的交织之物,那么这里就是提纯后的福地吧。
这么盛大华丽的仪式,是用我亲生父亲的遗产变出来的,此刻却全部用在这三人的身上。
那么无论我将对这三人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饶恕的吧。
“哥哥,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弟弟在角落里牵起了我的衣角。
他担心的眼睛望过来,头发上落了亮闪闪的金粉碎片,真像个洋娃娃。
我摸了摸他红红的小脸,没说什么。
他却突然来了句:“我会去找你的。”
话音刚落,他的肩头又出现了异动。
多年前的那双僵白的手臂冒出来了,向我款款伸过来,在我腰间绕过来试图抱住我。
与此同时,他的脚也发生了异变,同样僵白的腿脚也时不时冒出了头,在和他本有的□□藕断丝连。僵白的胳膊流连在我身边,像脓水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异形么。
“以后……尽量不要靠我太近。”
我强忍住恶心和惊恐,推开了呆滞的他,转身跑上了楼。
……
到了国外,我几乎是拼尽生命的去学习。
中国人的学习能力本来就比外国人强,更何况我这种不顾生死的努力。
各种奖学金我拿遍了,不仅不需要向家里要钱,自己还能存下一笔。
因为努力,我成了全校闻名的尖子生,照片被挂在走廊里,在一水的黑黑白白的肤色中,我是唯一的亚裔面孔。教授讲师都很喜欢我,带我参加世界级的学术论坛、指导我的论文。我有很能拿得出手的履历,确保任何公司都不会拒绝像我这样的应聘者。
除了建筑设计,我还自修了心理学。
就这样到了大四,我成功应聘了全球顶级的建筑设计公司。
当初,我家的城堡,就是由这所公司设计的。
一切事物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
不对,准确的说,是按照我的计划加速进行着。
因为弟弟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积极。
那天我在公司加班赶图纸到清晨,拿着凉透的咖啡打着哈欠下了楼。
一出门,冷空气迅速袭向我,曼哈顿下了很大的雪,豆子大的雪花颗粒簌簌而落。任何平面上都有一层积雪,在清晨微弱的日光下发出淡淡的荧光。
整个世界像脱胎换骨,蜕掉了玻璃幕墙和霓虹灯的皮、重新长出白天鹅般的绒毛。
微光中,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站在公司门口的台阶。
好眼熟。
黑羽绒服和牛仔裤,浅灰色的羊毛围巾上是一颗卷毛脑袋,皮肤白净得出奇,和降落的白雪颗粒似乎是同一个本质。黯淡灰暗的天幕之下,与雪花一起落进我的眼底的,是这个人晶晶发亮的双眼。
“哥哥,我找你来了。”他冲我一笑。
我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平静下来。
“你怎么在这?”我问。
“我报了和你同一所大学。”他有些激动,“我和哥哥不一样。我是学渣,为了考上你的大学,高中三年我一天都没有浪费,连爸爸母亲都说我魔怔了。”
他额头的百分数,变到了40%。
“哥,”他悄悄地握上我的手,“我想和你住一起。”
我答应得很痛快。
我知道他对我有什么心思,但没说破。我要利用他一起对付母亲和继父。
自己送上门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就这样,我和弟弟同居了。
一开始还算兄友弟恭、相安无事,各自睡各自的房间。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对我做一些很亲密暧昧的举动,比如趁我烤面包片时从背后抱我,或者晾衣服时装作不小心的摸我的手。
我没有拒绝。
在外留学的这几年,我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冷淡,过年也不回家,连电话和信息一个月都不一定有一次。
母亲从不联系我,除了必须要钱的时候我才偶尔跟她简单交流几句,母子关系还比不上我和楼下便利店收银员的亲密。
不过现在长大了,我才理解母亲为什么会越发对我冷淡。
因为我总是能让她想起我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她的上一任丈夫。
她的财富和地位,几乎都是我的亲生父亲带给她的。
她看见我,就会愧疚和心虚。所以与其说对我冷淡,不如说是逃避。
我理解她。
但绝不能原谅。
“妹妹怎么样了?”有一天我终于向弟弟问起了家里的情况。
弟弟正坐在地上,一只手捧着我的脚,帮我剪脚指甲。
“她倒是很好,四五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的,性格有点蛮横,被爸妈惯坏了。有次去迪士尼玩,她和米妮玩偶合影之后,就不许玩偶再跟别的小孩合影。最后在地上又哭又打滚,让保安给赶出去了。那是最丢人的一次。”
指甲都剪好了。但他并没有放下我的脚。
“挺好的。”我面无表情地说。
“还有,母亲说城堡有些旧了。想换个新房子搬进去,准备找设计师重新设计一栋别墅。”
机会终于来了。
我本来在沙发上躺着,坐了起来。想从弟弟手中抽回脚,却根本抽不动。他抓我的手劲很大,眼睛也紧紧盯着我的脚背在看。
附在他身上的异形又出现了。
这次长出了完整的四肢,胳膊和双腿从他的身体生根、腻乎乎的朝我游荡过来,像滑腻的章鱼肢体缠缚住了我。
开着强劲暖气的房间里,我只穿着短袖,肢体居然从短袖的下摆钻进去。
我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猛一用力收回脚,异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年的时候,你回趟家。”我强作镇定地说,“你打探一下,母亲想要什么样的别墅风格,还有妹妹,她喜欢什么样家。我要参考这些,亲手给他们一家三口设计个好房子。但你绝对不可以提我。知道了吗?”
弟弟像是和我心有灵犀一样,点点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哥。”
他坐到我身边,手抬起,看样子是想搂住我,但僵在空中半天,最终又放了回去。
“我永远站在你的这一边。”他认真地说,“我的爸爸也已经不是我的爸爸了。”
这种平静的生活终止于毕业典礼的前一天。
毕业时恰逢春节。我自然是不可能回家过年的,弟弟便一个人回国了。
最后的毕业派对上,相处四年的同学都喝得很高。
派对在靠海的沙滩举行。这些顶级大学的学霸们,喝醉的样子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有几个甚至脱光了上半身,跑去沙子上跳舞。
篝火海边燃烧,温度很舒适,远处是咸蛋黄流沙的落日,蛋液浇在碧蓝的海面。
我们把租来的音响和架子鼓都调到音量最大值,非常尽兴的海滩轰趴。
我们狂欢到大半夜。喝得东倒西歪。
我觉得这可能是从小到大最开心最释放的一天了。
班里的女生都去了租来的房车。男生们都光着膀子,醉醺醺地睡在一个帐篷里,叠罗汉似的睡一起。空间很拥挤,但热闹又真挚,虽然帐篷里有点臭烘烘的,酒气和人体汗味融合在一起,很原始又直白的感觉。
我从小生长在封闭的城堡,在畸形的家庭里苟延残喘。直到这一刻,才好像自由了片刻。
我昏昏睡去。直到大半夜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回帐篷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
“哥。”他居然找到这来了。
我揉揉眼睛,在篝火的照耀下,有幸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弟弟长大了。脸型从原来的小V脸,变得有点棱角分明。那双点睛之笔的眼睛,在篝火的照映下,像两团升起的孔明灯,他平直的锁骨、修长笔直的双腿,在海风的吹拂下,被飘逸的衣服勾勒出艺术雕像般的线条。
极度的美,已然成为他行走于世的标签。
我这时候才发觉,和弟弟一起居住了大半年,现在我才好好看他究竟长什么样。
原来他已经比我长得还高了。
以前,我都是草草看他一眼就过去了。
我酒醒了大半。
“你来这里干什么?假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我想你想得实在受不了了,提前买了机票飞回来了……”他像个天神一样慢慢走向我,“我回家发现你不在,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的。”
我瞟一眼旁边的帐篷,对他小声说:“这里有人,我们去别的地方。”
于是我和他沿着海岸,往偏僻的地方一路走。我在前,他乖乖地跟在后头。
我们走了很远,直到四周眺望到极处,都不会有人看见我们。
突然,他跑了几步,从背后抱住了我。
“哥……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了。
我第一反应是挣脱,但控制住了自己。
他把脸埋进我的颈窝,像吸大烟似的狠狠嗅闻着,手臂箍紧我的腰,整个胸膛贴紧我的后背,即使隔着并不薄的衣服,我都感受到他心脏在剧烈跳动,他的身体比喝醉酒的我还要热,我真的担心他不会心跳过快而死过去吧。
他很大胆的在我脖子后面亲了一下。
我腿一软,站不稳了,就往前跌,他竟然就这么和我一起倒在沙子上。
然后我就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与人接吻。
海浪一下下打湿我们两个。不冷,因为我和他情绪上头,在紧紧抱着。
“哥……我爱你。”漫长的接吻后,他气喘吁吁的。
“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你了。那时你在城堡门口迎接我,背后是水晶吊灯还有一些我名字都叫不出的贵重装饰。我意识到你是天使,你代表了天堂来迎接我。你是我人生里一切美好的开端。我所有的接近贵族的礼仪和品质,都是从你那里学来的……你就是最好的我……”
百分数猛然跳到了80%。
青白的异形肢体更加粗壮。同时躯干也在蠢蠢欲动。随着百分数距离100%越来越近,这个异形也越来越像人了。
我尽量忽略缠绕周身的异形,安静的听着他的表白。
“哥,你可不可以也爱我?”他热烈地问。
“好。”我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摸了摸他沾满海水的脸颊,“但你要先告诉我,他们一家三口喜欢什么样的别墅。”
……
母亲对父亲始终是敬畏的。即便是他已经死了。
城堡是我亲生父亲的遗产,肃穆而庄严。但装潢却是简朴又贵重的。墙上挂着几幅价值连城的名家真迹,都是我父亲的审美眼光挑选的,城堡里处处都是父亲的影子。
因此她早就想从城堡里搬出来了。
弟弟打探的情报很有用。
根据母亲和妹妹的想法,我隐去自己的姓名,化名为一个叫“记仇”的设计师,为他们设计了独家定制的新别墅。
别墅一共有四层。从四层到一层,有长长的螺旋形滑梯,滑梯从上到下呈漏斗状。
人滑下来时,一开始是盘个大旋,到最后一层会转速较快,有一点点眩晕的感觉。
不过滑梯角度和弧度都经过我精确的计算,确保不会受伤,这个是妹妹最喜欢的部分。她性子刁蛮骄横,喜欢刺激的东西。
十一秒。
我计算了时间。从四楼滑到一楼只要十一秒。
除了滑梯,我还设计了迷宫一样的门。
别墅面积很大,因此每个房间也都很大。以此为由,每个房间我都设计了至少两扇门。最大的房间配了有六扇门。
同一个房间,若是打开不同的门,通往的地方也不一样。比如说夫妻的卧室有三扇门,分别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妹妹的卧室、幽暗的通廊。
这种像机关迷宫一样的设计,颇受五岁妹妹的欢心。
解决了妹妹,接下来就是解决母亲。
我母亲是个品味高雅又夸张的女人,喜欢华丽又花哨的东西。古朴四方的城堡,早就被她厌倦了。
于是新别墅会有很不一样的艺术感。
我将楼梯设计得很繁琐,连转弯的内角特意凹下去做成更细碎的小台阶,刻意营造出看久了像无底洞一样的迷幻而深邃风格。
此外,三个人的卧室设置在最低层,餐厅、娱乐室、游泳池、家庭影院却都在最高层。
再次根据弟弟打探的情报,我得知我的设计图完全是母亲和妹妹的取向狙击。她们表示要采纳这种设计。
然而继父却拦住了。
他认为,别墅里设计这么多门很诡异,生活也不踏实。
不得不承认,这次继父聪明了一把,阻碍了我的计划。
“我需要你回家一趟,帮我干件事……”
床上,我被弟弟搂在怀里,彼此坦诚相待。
他的身材比我高大,侧卧着从背后紧贴着我,很容易就把我整个人圈死。
卧室的遮光床帘捂得严实。其实外面已是正午艳阳。偷溜进来的几束阳光将黑暗分割成一块块的,打得我俩的被子光影斑驳。
他的手摸上我心脏的位置。
我和他的关系,已经进展到最亲密的地步了。
“哥,你说真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他哑着嗓子问。
明明昨晚疯了一夜,一大早又要来。在他的手继续往下移动时,我及时制止住他。
“喜欢啊。不过我想跟你说的是正事。”我懒懒地说,“你不是学的犯罪侦查么。过两天你回国,做一起假性的绑架案,表演给他们三个人看。让他们下定决心、不得不选择我的多门设计。多门设计虽然麻烦,但是便于逃生、安全性强。贵族最怕生命有危险……”
没错。弟弟的本科专业很正义,是犯罪侦查学。
据他说,因为我以前遭遇过绑架勒索,他那个时候就发誓要学这个专业了。
他一下子把我翻过身,正面对着他。虽然他沉默中,但我能感受到他有点生气。
“哥把我当成什么?”他在黑暗中说,“你的工具?无论床上床下都是工具对吗?”
“不是……”我愣了愣,“我只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照这个势头下去,妹妹会夺走我们的财产。”
他没说话,似乎在严厉的审视我,目光来来回回在我脸上扫好几遍。
“哥真会骗人呢。”他闷闷不乐的,“昨晚在床上对我说什么最在意我之类的,今天一早就赶我走。你也太残忍了吧。”
“你在利用我。你根本就不爱我。我看得很清楚。”他真的生气了。
又来了。烦不烦。
自从答应和他在一起后,他时不时会这样,无缘无故的闹小孩脾气。
我都和你睡过了你还要怎样!
我懒得哄他,直接掀起被子下了床,随意披上浴巾,准备去浴室清洗一下粘腻的身体。
“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我冷静地说,“你不愿意,那我就去找别人……”
他腾一声弹坐起来,对这句话反应很大。
即使在暗室中,我也清晰地看到,他前额的百分数轰然跳到了90%。
紧接着,青白的异形又出现了,而且颜色更实在、体形也相当的完整和庞大,几乎是他人的两倍大。
异形在咆哮,像附骨之疽一样附在他后背上。
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到底是他召唤出了异形,还是异形在像控制傀儡一样控制他。
“你不准找别人!”他恶狠狠地说。
他罕见的凶戾起来,这幅样子是我从没见过的,不免惊诧。
以往的他,像只养熟的小狗,总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刷存在感,偶尔会叼住我的手,也不可能重重地咬。叼过放下之后,又会讨好的舔舔向我示好。他从没向我表现出脾气不好的一面。
“你管我。”我瞟他一眼,进了浴室洗澡去了。
洗到一半,他强硬地闯进来,将我按倒在浴缸里。
“不要找别人……”花洒下,他哭了,“哥哥……不要找别人……”
“你,你先放开我……”我被他紧紧圈在怀里,后腰勒得生疼,要呼吸不过来。
“我们商量个办法好不好……”他哭着说,“我希望哥哥把其他人都删了、通讯录里只有我一个,甚至希望你每天蒙着眼睛,只在跟我在一起时才能摘掉。我想把你锁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地方,你觉得好么……”
我慌了:“你有病。快点松开我……”
事已至此,他当然不会松开我了。
最终他还是做了渴望了一早上的事。
草草冲洗一下,我躺回床上,手指都不想动一下,累得要死。
他得到满足,恢复了那副乖巧可人的样子,自觉的打扫干净浴室,又冲了冷水澡,才重新躺回床上抱住我。
他很温柔的,又像只听话的小狗,帮我吹干了头发、盖好被,在昏昏欲睡的我耳边说:
“哥哥。是我的错。我不该向你索取得太多。我太贪心了。以后我不会再逼问你……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就领证结婚。哥,你觉得呢……”
我困得要命,哼哼两声就睡过去了。
……
事实再次证明,不仅在床上他表现出色,床下也是个很好的工具。
他动用了专业知识,制造出一起无可挑剔的完美犯罪,将妹妹直接从家里绑架了。
在得到母亲和继父的赎金后,他如约把毫发无损的妹妹又放了回去。
这期间,他没露出一点破绽,只用了两天时间。
母亲和继父受到不小的惊吓。尤其是母亲,因为担心过度而引发心悸,住了一个月的医院。
经过这件事,继父充分意识到安全的重要性,最终决定选用我的图纸。
多门房间,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逃生、安全,而且能让进入房间的罪犯逃无可逃。据说近代史上那个很出名的戴笠的家就是这么设计的。
他们搬进新居时,我的计划已全部实施完毕。
坐等收获结果了。
“住这么好的房子,他们真的会出事吗?”弟弟翻出他们一家三口新发的照片,怀疑道。
照片上,我给母亲一家设计的别墅华丽又气派,像一座外星来的天宫降落在人世间,可以说作为艺术博物馆的外形都毫不违和。甚至有好多人专门拜谒他们的新居,都说新别墅简直是不属于俗世的艺术。
“慢慢来。这事急不得。”我说,“至少一年后才能看到效果。”
我是建筑学和心理学双学位,且两门专业的考核都是全校第一。
我懂怎么利用建筑去影响人的心理和状态。
“顶层是娱乐,底层是卧室,这种设计当然可以保证最好的**和安全,但在潜意识里,走进卧室就像一步步走入地狱。”
“还有那个漏斗状的螺旋滑梯,如果妹妹长期这样滑滑梯,越到最后转速越快,久而久之就会增加她的焦虑,让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狂躁。”
“最关键的是多门。因为有多门设计,每个门通往的地方不一样。四层楼、多达二十个房间、六十一个门,门门相通,乍一看好像是完美的计算和连通。但其实就是个迷宫,人在里面住久了,就会失去家的温馨感,内心越来越没有着落,久而久之就会产生心理问题。”
“他们住进新别墅起,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我解释完毕,弟弟愣愣地听完了。
“哥,以后我们结婚了。就住原来的那个城堡。”他说。
我笑了笑,“再说吧。”
他前额的百分数跳成了95%。
我惊了。这马上就是100%了。
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依然站在厨房里,动作不紧不慢的,在给我熬制一种据他说可以补血养神的汤。
做设计、赶图纸,是非常劳累的工作。
我有些贫血,他就自告奋勇给我熬能食补的汤药,每天晚上临睡前,要亲眼看到我喝下汤药,才会高高兴兴地洗了碗,然后抱着我一起睡。
汤药确实是有作用,我不怎么容易觉得累了。一天不喝的话,心里还会空落落的。
弟弟把刚熬好的汤药吹了吹,尝了尝温度,“可以喝了。”
我把汤药喝空,空碗给他去洗,“这药汁真是的,石灰水的颜色,不过味道还不错。”
弟弟傻傻地冲我笑,露出小狗一样的神情。
……
我设计那幢别墅的用意,就是为了通过诡谲迷幻的布置,来扰乱他们一家人的心理,从而让他们早晚出问题,和坊间流传的风水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一个意外,加速了我计划的实现。
一天晚上,母亲起夜去洗手间,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中,她走错了门,本来要进洗手间的她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倒也没什么,再走回来就是。
可谁知道,好巧不巧地,妹妹正好半夜在厨房里偷吃东西。
因为贪嘴爱吃,七岁的妹妹体重有一百二十斤,在同龄儿童里算是个十足的小胖子。为此母亲和继父找营养师给她制定食谱、节食减肥。
结果她饿得半夜来厨房觅食,被睡迷糊的母亲碰上了。
恐惧无疑会激发杀意。她抄起烟灰缸就朝那个黑影砸去。
正中母亲的后脑勺。
母亲被砸中,当时就栽倒在地,头下面出了一滩血。但医院检查的死因,是她心脏病突发,大概是被妹妹吓得。
事发突然,没有遗嘱。而所有财产都是她的婚前财产,继父是一分钱都捞不着的。
为了争取最大份额的遗产,我请了最好的律师。
这时候出身和见识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继父出身底层,原本是酒吧驻唱歌手,就是个法盲,手上也没有钱,在和我打官司的条件上就输了一大截。
最终,我成功继承到大部分遗产,妹妹所继承到的只有那栋凶宅。
继父有点自知之明,没有继续纠缠我们。
他低价贱卖了别墅,但即使贱卖,也是一笔对他来说很可观的钱财。
出于弟弟的面子和人道主义,我又给了那对父女俩一些钱,让他们去别的城市生活。虽比不过母亲在世的时候,但也算中产阶级,也实现了阶层跨越。
我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和这对父女俩再也不会有交集。
那栋别墅,不久之后也被改造成了艺术博物馆。
尘埃落定。
而身在国外的我也迎来了事业的巅峰。
我和弟弟搬离了原来的公寓,买下富人区的一幢带花园的房子。
年轻真好,花样也多。独立房屋的隔音和**都相当棒。
我和他每晚都要做那种事,道具和场所不停轮换,直到我精疲力尽的倒在他火热的怀里。之后又被他叫醒,喝掉他为我熬制的汤药。
我迷恋他年轻的肉|体、他用之不竭的精力、漂亮得惊艳四座的脸蛋、看着我时那种偏执的痴迷……我自认是个很无情的人,但他的一切,都排山倒海似的朝我压过来,逼得我不得不做出什么反应。
“哥,你到底爱不爱我?”他经常问我这句话。
一开始我还哄着他说爱。后来他总是问,把我问烦了,我就索性不回答。
“我们什么时候领证。哥答应过的……”
“我答应过吗?”印象有点模糊,我好像从没在清醒的时候说过吧。
他又委屈又震惊。我还在倒咖啡呢,他光着上身就黏住我,真的很难甩掉了。
“你在床上答应的。你答应过,遗产分争的事一过,我们就结婚……”
“真的吗?”我有些怀疑。我是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他忽然掰过我的下巴,力度弄得我有些疼。倒一半的咖啡掉在地上,玻璃碎片飞了一地,有一小片甚至扎进了他光着的脚背上,有一滴血珠正在扩大。
“哥不会是想反悔吧?”他真的生气了,顾不上脚背的伤,脖子有一根青筋在突出来,精致的五官在肉眼可见的扭曲。
不得不承认,他愤怒的样子让我有些怕。
“现在就结婚,也太早了。”我尽量平和地说,“你还小,长得这么帅,很多异性同性都追你,以后还要遇到很多人。没必要把青春都放在我一个人身上,这么年轻就英年早婚,没过多久说不定就后悔了,到时候再离婚……”
他怔了怔,捏住我下巴的手指更用力了,“我是不会后悔的。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好痛。”我皱着眉挣开他,下意识退得远了些。
他呼出的气温在升高,脖子和眼圈四周都通红,脚背上的血流成了一小片,伤势似乎不轻。
“你刚才提到了离婚。”他冷笑道,“真的把我当成伴侣,会在还没结婚时就考虑离婚吗?”
他的目光极其热烈,像针刺一样,我有些心虚,不敢和他对视。
“你受伤了。我去拿点创伤药……”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极端的气氛,转身想跑。
结果他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床上拽。挣脱之中我脚踩到了玻璃碎片,痛得失去了和他对峙的力气。他也伤得不轻,但在双方都流血疼痛的前提下,我们还是去了床上。
“你什么时候才会跟我说实话……你哪句话才是真的,我快看不懂你了……”过程中,他反复问我这个问题。
这大概是我和他最大的一次争吵了。
那天之后,弟弟就搬回学校宿舍住。我和他分开冷战了一段时间。
冷战对我的生活并没有影响。我有钱有闲,有自己的工作室,和一帮闲云野鹤般的设计师朋友喝喝茶、打打高尔夫,有时候约出去拿画板写生,偶尔接个项目赚点小钱。
没了那个黏人的家伙我生活如常,除了早餐的面包需要自己烤一下,闲下来时家里有些过分安静外,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我对外一直宣称单身,因此不乏追求者。
有个同在曼哈顿的亚裔设计师,是比我小两届的日本学弟。履历什么的也很优秀,据说是因为崇拜我才应聘了我的工作室,并且为我自学了汉语、会做中国菜。他也是个学霸,有一头很有气质的中长发,但不娘,换个和服就像史书记载的浪人剑士。
他追求我追得很用心,看着我时的眼神有弟弟有点像,都有种骨子里的热烈。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和他有点共同语言。而且他出身也不错,工作能力也强,如果调教好,也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吧。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次短途旅行后。
工作室拿下了一个大项目,并且顺利交工完成。这个项目能给工作室带来巨大的收入和名声,每个员工的履历表从此将多了一笔含金量十足的好墨。
为了庆祝项目顺利结束,我带员工们去北欧旅行半个月,所有费用我来报销。
在北欧玩得很开心。最后一天我们回到曼哈顿,聚了餐。我喝了酒醉醺醺的,不能开车,于是日本学弟主动提出送我回家。
到了家门口,我向学弟道了谢,临下车却发现车门打不开。
学弟把车门给锁了。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果然他把座位调平,强行握住我的手想说些什么。
前方从挡风玻璃扫进来强力的远光灯,像有照明弹发射在空中,把车里的情况照得一览无余。光线亮得我睁不开眼睛,眼眶里似乎充满了光,仿佛光化身成了实体,障碍住视野。
远光灯倏地熄灭了。
挡风玻璃前站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身影。
我差点心梗。
是久违了的弟弟。
日本学弟下了车,虽然愤怒但还是保持风度,礼貌翩翩地问他是谁。
弟弟指了指副驾驶的我,“我是他未婚夫,来找他结婚。”他咬着牙说。
日本学弟惊了,“不可能。他一直是单身,从没说过自己有男朋友。”
弟弟反应得更吃惊,接着又扬起一个意料之中的冷笑。
他前额的百分数是100%。
附在他身上的异形又出现了,张牙舞爪的,宛如一滩在流动的脓血和泥水。
最惊悚的是,异形长出了类似头的东西,软塌塌的,伸长拉伸无限的脖子,蛇一般的朝我游走过来,甚至穿过了挡风玻璃,和我正面相撞。
它嘟起一个嘴唇的形状想要和我接吻。
我逃无可逃,像个被逼到绝路的人。胃里翻滚起一阵恶心。
在异形碰到我嘴唇的那一刹那,我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如你所见,我就在城堡里了。
是的,就是我一开始向你提起的城堡。
这座城堡曾经是我住了很久的地方,占据了我童年的大多数时光。我的母亲在这里生下了我,我的生父在这里去世,后来继父在这里向我的母亲求婚。我的弟弟在这里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而且学得相当出色,比我这个天生贵族的哥哥还要像样。
就比如现在,弟弟迈着优雅的步子,款款来到我床边。
他端着一碗据说能补血养神的药汤,我喝了很多年了。
“哥哥,七天了。这样的生活,还习惯吗?”他问我。
“你放我回去。”我哀求他,“工作室不能没有我。”
弟弟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坐在床边,“是他们不能没有你,还是你不能没有他们呀?”
“去旅行的时候,你和谁住的?”他一边亲我一边问,“像哥哥这样对于玩弄别人天赋异禀的人,会放过旅行这个好时机吗?”
“哥哥以后不要出城堡了,和我一起在这里过一辈子吧。”
他身上的异形在这个时候冒出了头,绕过他的肩,在他亲吻我的嘴唇时,异形就在一旁亲吻我的侧脸。
“不……不要!”我闭着眼睛躲开他。
我实在是受不了和这种怪物呆在一起。
“我会给你好多钱,甚至遗产家产都过户给你。你这么多追你爱你的人,不要再这样缠着我了。你可以有更好更精彩的人生……求你了……”
他停住了,异形也停住了,两个人一起看着我。
“真是的。哥怎么总是说这种令我伤心的话。”
他端起药汤。背后的异形伸出一根手指,在药碗里搅了搅。然后它的手指就掉了一截,融化在药汤里。
“喝吧。补血呢。”
我都忍不住想吐了。
“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普通的中药啊。”
“不对。这不是中药。”我很坚定地说。
“好吧。哥也猜到了吧。其实这是一个能通灵的巫师给的药方。巫师告诉我,少部分的人身上都有个邪灵,邪灵在冥冥之中既能给人带来好运,也可能招致坏事。因此只要能合理用好这个邪灵,就相当于两个人在办同一件事,成功的几率就会变大。”
邪灵……我看了看他背后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是这个异形么。
“在巫师的通灵下,我看见我身上的邪灵了。它一上来就说它也喜欢你,想摆脱我,想寄生在哥哥的身上去。”
那个异形跳起舞来,摇头晃脑的,似乎在吸引我的注意。
“我当然是不同意的。那个东西,长得太丑了。巫师说,没有原宿主的同意,邪灵不能离开原宿主的身体。”
“于是邪灵每天都找我的麻烦,比如让学校里的同学欺负我,让我险些出车祸,让我吃坏东西等等……不过为了哥哥,我是不会屈服的。我宁愿去死,也不会让那种风险十足的邪祟跑到哥哥身上的。更何况它对哥哥还有不好的心思。”
我愣住了。说不感动是假的。
“直到后来哥哥想扳倒那一家三口,我就开始动摇了。虽然哥哥企图以建筑心理学的原理,让他们不得安生,但效果太慢了。”弟弟摸着我的脸说,“我就想到了邪灵,就再次找到巫师,希望邪灵能运用它的能力,去帮助哥哥。”
“邪灵说它也想帮助哥哥,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讲,哥哥不是它的宿主,它无权干涉哥哥的生活。可我真的不想让它去染指哥哥。”
“于是巫师帮我和它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弟弟晃了晃和异形一样颜色的青白药汁,说道:“就是每天让哥哥喝下,或者吃下邪灵。以这种方式,让它能短暂的停留在你体内。”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是啊,我曾觉得那药像石灰水,怎么没想到药水和异形的颜色一样呢。
“邪灵果然也很喜欢哥哥吧。”他说,“要不是它,母亲怎么会打开错的门,妹妹怎么又会恰好拿烟灰缸砸中她呢。我爸又怎么会这么听话,说让去外地就去外地呢……”
异形在他背后拼命点头。
“但是呢,我渐渐出现了一些副作用。比如经常头晕、情绪不稳定、很想独占哥哥之类的。我觉得这可能和邪灵有关,就又去找了巫师。”
“巫师说,和邪灵相处的时间越久,人的身上也会出现邪灵的性格和特征。也就是说,人会和邪灵慢慢融合。”
我恍然大悟。所以,那个百分数,就是弟弟和邪灵的融合度。
怪不得,曾经的弟弟那么单纯,后来渐渐变得容易躁动,索取起来不管白天黑夜都没有节制,易发怒和易吃醋,喜欢控制我。
原来这些都是邪灵的特征。
“哥,你的那个学弟,已经处理掉了。”
我后背发冷,“处……处理掉了。什么意思?”
“就是哥哥想的那个意思啊。”
异形在狂笑,笑得一颤一颤的。我听不见它的声音,但能看出它相当开心。
弟弟把融化了异形手指的药碗端到我嘴边,“哥哥快喝。”
“我不要喝这个。”我歪过脸说,“我觉得恶心。”
正在狂笑的异形顿住了,转过没有五官的脸,死死对着我。它就像一滩人形脓水,一直在蠕动,看得我直反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反人类审美的东西。
我真是罪过深重,宁愿不要这么顺利的人生,也不要被这个东西喜欢。
“哥哥以后说话要注意点了哦。邪灵是可以听到人的心声的。”弟弟脸色变了变。
异形怒了,一瞬间突然无限涨大,青白的黏糊的类似液体向我袭击过来。
我闭上眼睛,做好了被它弄死的准备。
结果我感受到弟弟拥上前来,抱住了我。
我睁开眼,异形消失了,是弟弟清亮的眼睛正在看我。
异形突然没了,去哪儿了?
“哥,你爱不爱我?”他又开始问这个我快听吐了的问题。
但在这一刻,我才真正开始思考。
我到底喜欢弟弟么。我不断反思。
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乐意照顾他,在他不顺心的时候也会安慰他。他的学费、衣食住行的支出,都是我在支持,在财务方面我从没让他委屈过,他的朋友都说他很幸运,有个好哥哥,没有血缘关系还能对他这么好。
但说爱,似乎也谈不上。
“没关系,我会让哥哥爱上我的。”弟弟听到了我的心声,笑着说。
所以,他为什么可以听到我的心声呢?
“因为能听见心声的邪灵在这里呀。”弟弟拿起我的手,贴在他胸膛的位置,那里咚咚跳着,生命力比一般人旺盛很多,“它已经和我完全融合了,它的能力我全都有了。放心,它是不会伤害你的,它只是躲起来了,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你。”
他的眼底闪烁过去一条青白色的光芒,让他漂亮的眼睛更亮了,蛮好看的。
我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
与邪灵合二为一的弟弟,还是我的弟弟么。
“你会习惯的。”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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