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纸鸢

我是那只未完成的风筝。

他们叫我“不落之鸢”,说我是一件神物。但我记得,我诞生在一个有阳光和刨花香的午后。他的手很暖,握着削薄的竹篾,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那时,我还只是一具轻盈的骨架。

他想把我送给那个总趴在窗边,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她说她想把思念寄给远方的阿娘。他想让我飞得最高,最稳,替她看一看。

可后来,歌声没了。阳光也变得冰冷。

他常常对着我发呆,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为我糊上最后一面纸。夜里,我听见他压抑的哭声,还有一个人的声音。

像沉重的石头,一遍遍砸过来:“文明火种……万世基业……唯有天街……”

我记得最后那一天。他没有再哭,眼神像一口枯井。他拿起那支蘸满了最浓墨的笔,那墨汁里混着他的泪。

他不在我身上画任何祈福的纹样,而是用笔尖,将那无尽的眷恋,未说出口的告白,对每一个孩子的承诺,对自由的风的全部想象……

把他所有作为“人”的滚烫的情感,一点一点,抽离出来,封印进我的骨架之中。

我感到一阵剧烈的被填满的疼痛。我成了他情感的棺椁。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替我……守着他们。”

然后,他走了。去了那个叫天街的地方,成了一个空壳子的神。

而我,被遗弃在工坊的角落,遗弃在暗无天日的牢笼,带着他全部的温度,陷入漫长的沉睡。

我是被神抛弃的东西,天街发现不了我。年复一年,尘埃把我覆盖。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看到那个叫阿卯的孩子。

他在寻找过去。

他的想法和当年的他一样天真又执拗,他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熟悉,偶尔会半梦半醒。

然后,他们来了。

当那个叫拾遗的人,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个老旧笔记的瞬间——轰!

那不是声音,是堤坝的崩塌。被封印在我身体里的,他所有的情感与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那无形的线,尽数冲进了拾遗的心里。

我看着他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经历着阿芒当年的阳光,挣扎,和那撕心裂肺的别离。

我听见他们说话,听见那个叫烬的男人冷静地分析,听见春分小声的惊呼。我明白了,他们是来寻找“神物”的。

是寻找我吗?

我是他们口中的神物吗?

当他们终于抬头,目光穿透积年的尘埃,落在我身上时。我知道,时间到了。

阿卯那孩子,用他鼓捣出的新巧机关,笨拙又努力地够向房梁。当他把我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时,我听见他说:

“它……好像有心跳。”

是的,孩子。那是你祖师爷,留在世间最后的,作为人的心跳。

拾遗将我捧在手里,他的指尖微凉,但很稳。

他们把我带走了。离开工坊时,我听到顶梁上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像是百年的重负,终于有人分担。

阿卯没有跟来。他站在工坊门口,用力地朝我们挥手。

这很好。

现在,我躺在一个布袋里,随着他们的步伐轻轻晃动。旁边是另一块温暖的石头,它散发着大地和火焰的气息。

我们沉默地待在一起,各自承载着一段沉重的过去。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但我知道,我不是什么神物。

我是遗书。是一封那个叫阿芒的工匠,写给未来,写给自由,也写给人间最后一封,无法寄出的情书。

而此刻,这封情书,正被带去一场颠覆世界的风暴中心。

匠心

不想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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