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刘梓晗会因为缺课而跟不上老师的进度,这两天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听课,笔记也记得格外认真齐全,等她来了,若问起我,也可讲解一二。
但刘梓晗到底还是刘梓晗,两天“病假”归来,在课堂上依旧是思路不断,对答如流。
当生物老师后半节课在讲台上给同学们答疑解惑的时候,揣着问题抓耳挠腮的是我,一脸轻松毫无困扰的是她。
“同桌,刚刚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也就是说……”
“那为什么……”
“因为……”
“那如果……”
“嗯——”她被我问住了,微一皱眉,“不知道。”
“好吧。”我放弃追问。
“我帮你问老师吧。”没等我反应过来,刘梓晗就拿走了我手中的书,走去讲台。
讲台离得不远,我佯装随意地听着,看着。
偷听完毕,及时收回视线,心中无限感激。
却万万想不到,刘梓晗回到座位还没坐下,边将书递还给我,边贴心温柔来一句:“同桌,你听明白了吧。”
“嗯。”我点头,希望要么我消失,要么周围所有的人都消失。
生物老师笑笑:“怎么,裴亚不敢上来问我啊?”
是小时候窜门时,大人们打趣的口吻——呦,还害羞啦,是半调侃的语气,是让人想找地钻的尴尬。
我笑笑,下意识张张嘴想说“没有”,但还是止住了,越辨析越否认越显扭捏局促。
况且我确实不怎么主动问老师问题,不是因为老师有多么恐怖或是自己很骄傲。
我尝试过。
在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深呼吸一口气去到老师跟前,说出问题。
老师是那么和蔼耐心地讲着。自己心里却自始至终放松不下来,中途产生了新的疑惑也不好意思提出打断,只是机械性的保持微笑和点头,看似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实则听不进去多少。
哦谢谢老师,我懂了——往往前句是真的,后句是假的。
“不可能,不信你问老师。”安奕争执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窗边的生物老师,眯眯笑了一下,然后说:“安奕说的是对的。”
说完,铃声响起,老师也是恰准了时间出教室的么?
又是一个大课间,可以用来练字的三十分钟大课间。
看了几眼安奕,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有问题,还是问同学来得自在点。
“安奕,上次老师不是说要观大体吗,可是这样根本看不全啊。”
我盯着字帖上应景的“ 蠢”字,怎么也不能将它的所有结构看个完整。
他忽然在我背上敲了一尺子:“傻啊你。”
又憋笑:“你从后面看肯定看不到啊,手都挡住了,你要坐直来,俯视。”
“哦。”总能被他揪出很多低级错误。
背椅分离,端正身子,俯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字能看全了。
“阿豪,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正要下笔临这个“蠢”字,安奕突然来一句。
李嘉豪虚晃一下球就想从窗外砸进来:“好意思说,你不去抢球场,谁跑得过其它班啊。”
我们教室在高高的四楼,他们总要冲得飞快,才能跑得过楼下的班级。
像是偶然又非偶然,非似偶然又似偶然。
这段时间的课间操,他不走,我就问,也没人来催他出去。
可到底是他不走我才问,还是预感我会问所以他才不走呢?
不管怎样,结果都是我大课间扯着人家问东问西,且一个课间不落。
过多的麻烦和耽误总是不好的。
“安奕。”我叫他。
他视线从李嘉豪身上回来,听我说。
“要不,有什么问题,我攒攒,周一周五,再问你吧。”
真的害怕这话在他听来显得自作多情和莫名其妙。
“嗯,好,”他却愉快地答应,犀利的目光又一转,伸出尺子,“笔端落于虎口。”
“好!”
他这样的反应,我就放心和安心了。
铃——
晚十点。
立刻放下笔,以稍稍快但不至于引人注目的速度出了门口,过了教室外走廊,拐进楼梯间,抓稳扶手,看清脚下楼梯,“嘭嘭”三阶一跨步 ,冲下教学楼,奔向宿舍。
任脚步声带着震感和回音直下四楼,率先打破刚下课时校园的寂静。
先插卡接水,再收衣服。
水满而衣服收好,“砰”地关上门开始洗澡。
洗着洗着,越发觉得门背上挂着的袋子少了点什么。
擦身毛巾没拿!
“有人吗?”
尚不觉外面有动静,我不抱多大希望。
“有的。”声音有点远,但能听出来是黄真。
“怎么了?”她已经进到阳台,声音就在门外。
“可能帮我拿一下毛巾吗?”
“好,在哪呢?”
“就在我床上,你爬上去就能看到了。”
“裴亚,你也是晚上洗吗?”黄真也进了隔壁浴室。
“是的,下第七节课太挤了。”我说。
“是啊。”她回。
继而便是一片水花乱溅的声音,我们不再说话。
毕竟说话影响速度——要赶在洗漱、等厕所的人挤满阳台之前完成一系列任务。
咔,咔。
一前一后,两道门打开。
在两股蒸腾而出的雾气里,我们相视一笑,又接着各占一个水龙头开始洗衣服。
打仗似的一阵,终于澡冲了,衣服洗了凉了,牙刷了。
坐在下铺凉凉还没干的手脚,一抬头,发现黄真在床上,已经进入了认真学习的状态。
效率!
不行,上床去,没熄灯前还能多背几个英语单词。
嗡嗡嚷嚷的讲话声喧闹声渐成催人入眠的耳语,对面透过来浅浅的昏朦光亮,终被缓缓垂下的眼帘遮住。
再睁眼时,还是闭眼时的黑,对面床铺上却已没有人了。
该起床了。
黄真很准时的,在我睡眠意识薄的时候,常听到她5点40的闹钟——两三秒的极小的“滴滴”声。
“阿豪,走。”
第二节的下课铃尚未响透,安奕就抱着球“嚯”地起身冲出教室。
李嘉豪还没来得及跟上,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去哪?”班主任从走廊另一端的楼梯上到教室,撞见正捧着足球出门的一位男生,立刻绷起了脸。
那男生仿佛被班主任冷厉的语气冻住了,怯怯地僵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打球。”他底气不太足。
班主任眼睛直直盯着男生,一眨不眨,我都替他眼睛感到酸涩。
“上课回教室没见你那么积极,打球跑得飞还快。”
还是一如既往的挖苦和对非学习状态的不喜欢。
好在安奕跑得快。
人家课间打个球,还要被念叨奚落一番,多扫兴啊。
遭骂而后壮志。
被数落的男生转怯为勇,无谓地扯了下嘴角,直接略过立在门中央还未打算让道的班主任。
班主任也没再多看他一眼,而是把阴郁的脸转向我们这群“待宰的羔羊”,带着杀气逼近第一排。
“你看看隔壁班有多少人在教室,刚刚经过人家班,连个上厕所的都没有。一到我们班,打球的打球,去小卖部的去小卖部,懒懒散散。这种状态,下个月的期末考还用考的啊,不考我就知道输定了。”
不用换气似的骂了一通后,他停顿了一下,凌厉的目光从右边扫到左边又回到中间:“到时候爸妈辛苦打工了一年回来,你拿什么回报他们?考得好,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
“考不好?年都别想好过。”
末了的一句,不知是威胁还是讽刺。
班头着火,殃及你我。
莫名其妙地就挨了一阵机关乱射。
“打水吗?同桌。”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无可必要地抵押着声音说话。
有点好笑。
被训后遗症,还能让人精神恍惚地觉得出教室打个水都是要小心翼翼的。
“陈菲,李雯要打水吗?”我恢复了正常的说话音量。
“谢谢小亚。”陈菲先是塞给我一颗话梅,再把杯子给我。
“小——亚——”李雯拉着甜甜的声音召唤我过去。
“谢谢小亚。”
话梅的核还没吐出来,李雯又给我投喂了两块棉花糖。
“裴亚。”黄真在背后小声叫我。
她微笑着,习惯性地提提领口,犹豫了一下。
“能帮我接一下吗?”她试探性地问。
“可以呀。”
“谢谢。”
她绽开笑容,侧低身去够放在脚边的杯子。
她捧着杯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扭开瓶盖。
一股刺鼻的发酵了的酸味冲入鼻腔。
她略有尴尬又不无可惜和懊恼地“啊”了一声。
我将目光变得随意涣散,亦或说转移到了别处。
“那个……还是不接了,杯子还没洗呢。”
“好嘞,那我下次再帮你接吧。”
摇了摇安奕的杯子,有水。
打开,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出装了什么。
闻了闻,没味,才放心倒掉。
“看情况吧。”
“老师七十大寿都不去?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
“什么时候?”
“下周五,刚好第七节自习可以请假……”
对话的两人从饮水间窗外经过,估计就快拐了进来。
我赶紧拧好最后一瓶水,直接横穿他们排着的并不是很长的队,大跨步上了教室。
“那我们要不要带点东西过去?”许星星拿着的薯片刚刚碰到嘴边,又拿了开,问。
安奕瘪瘪嘴:“那么正式干嘛,多尴尬啊。”
“也是。”许星星点点头表示认同。
“呐还你,还挺好吃的。”
“好吃你就拿去吧。”
“哦,好,谢谢。”许星星带着笑意的声音更显得清脆。
“客气。”
怎么问才能不显得八卦多事呢?——“你们以前认识呀?”“你们一个小学的?”“你们一起上过朱老师的书法班吗?”
“安奕,你们刚刚说啥啊。”也有人一样好奇但比我敢问的,那就是李雯。
我看着杂志,竖起耳朵等着听。
“就你八卦。”
我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安奕脸上的表情。
果然,故作嫌弃的样子但并无反感之意。
“是上次书法理论的老师,下周五生日,叫我们这些以前跟他班的学生去吃饭。”
“那岂不是很大排场,老师那么多学生。”我有点惊讶,脱口就问了。
“没,就五六个吧,跟他学得比较久的也还有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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