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升起,一抹阳光缓缓从正殿门口爬了进去。如迟来的远客,还未有人迎接就独自进来占了最中间的位置,两侧皆是大臣,甚至有要缓缓爬上那龙椅的迹象。
宣政殿
上官烈一身玄色龙袍坐在龙椅上,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着底下的大臣在自己面前争论,仿佛置身事外,不时还会笑上两声。
底下听到了笑便纷纷停下来,端正身姿向前看。
“陛下,臣听闻李廷尉在临都城办案时受了重伤。”前面一个看着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站出来说。
“是么?”上官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脸上的笑意还没冷却下来,转过头去看身边的禄公公,像是要确认。
只见禄公公点了头,他才又看向说话那人,“王卿,是朕疏忽了。若不是方才你提了,这底下的人怕是都忘了同朕说了。”
“是奴才的不是。”一旁的禄公公连忙附和。
“爱卿想必已然有了对策,不妨说来听听?”上官烈像是随口一问,无甚在意的模样。
哪知王协十分认真,像是有备而来,“陛下,李鸣既是受命而去,如今身受重伤,于情于理也该派些援手相助。”
“丞相大人,您这话未免太看不起李廷尉了。”一旁有人站出来道:“陛下正是因为信任李大人才予以重任,若是因为受了伤而坏了大事,总不能说是陛下的不是。”
“就是,王丞相,李大人受伤此等大事连陛下都未得知,你怎就先知道了?难不成是你一直暗中留意着?”
一下子好几人都站出来说话,倒显得全是王协的不是了。
在场的臣子哪个不知晓这李鸣原是前太子的暗探,甚至还犯过欺君大罪冒充皇子,若不是当今圣上留他性命还不计前嫌提拔他。
现下哪里还有什么李廷尉?
几番争论下来,底下的人都是为谁效命倒也一清二楚了。可怜了王协,一介忠臣,倒硬生生因为他不曾是当今圣上的人而受了冷落。
受了冷落不说,还偏要给个高帽让他戴,实则什么也做不得。
“好了,争来争去作甚?”上官烈看准了时机,等人先争上一争再好意劝住,“我倒是觉得王爱卿此言不差,倒是不知派谁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
“臣以为,可以将李大人留在长安城的贴身侍从派去。”王协不卑不亢,那些言语不能让他有半点不悦。
“臣附议,可将天晴一干人等派去。”这时后头有个年轻面孔站了出来。
王协在朝堂上一向不与人私交过密,他扭头去看了那人,是不认识的新面孔。
其余人也纷纷看去,随之开始窃窃私语。
那面孔上官烈倒是不眼生,是自己私下悄悄提拔上来的人,可他这番附和,倒是令上官烈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禄公公。
想必心里是想起了昨日没在文华殿将天晴抓个现行的事情。
“虽说陛下也指派了不少人手,可终究是没有自己培养的趁手,若是此次援手能大助李大人办案,想必也是解了陛下的一个心头大患。”王协说得头头是道,毕恭毕敬的模样倒不好让人直接驳了他。
“还望陛下应允。”那年轻面孔再次附议,惹得后头也有几人同他齐声附议。
“臣等望陛下应允!”
上官烈冷冷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又望向一旁在私语的大臣们,道:“既如此,将他府中的随从派去便是。”
“不过那个天晴,朕还有别的事让她去做。”
闻言王协抬头看了面前的年轻帝王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禄公公就一甩拂尘。
“退朝!”
-
偌大的一个牌匾上只写了中规中矩的“李府”二字,整个宅子又大又气派,无不是在告诉来往的百姓们——
这便是当今圣上赐给得力重臣的宅子。
此刻大门紧闭,门口只有两个家仆守着。院子里也甚是安静,毕竟宅子的主人不在家,冷清些也是应该的。
后院深处,屋子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偏不让我去,是何道理?”天晴把手中的利剑一放便直直掉落在地上。
她方才还在外头练剑,因圣旨到来才回的李府,结果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侍卫都要前往临都城,让她留下来的理由竟是让她好好看住李府。
“这不就明摆着要将我软禁?陛下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她一时气得连呼吸都顺不上来。
“大人先别恼,或许还有别的法子也说不定?”跟在身边的丫鬟细声劝道。
“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要抗旨吗?”天晴一想到方才站在她跟前宣读圣旨的禄公公满脸笑容就烦心得很。
“倒也不是不行。”
闻言天晴惊了惊,转过头去看身边的丫鬟,“溪儿,你是有了办法?”
只见她一个眼神便把天晴招得低下头去听她说话。
半响她才重新抬头,“当真可行?”
“法子虽简陋了些,可咱们仔细瞒下就是。”
天晴再三思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日上三竿,刑房里却还是一片昏暗,只有那一缕微乎其微的阳光从那天窗的缝隙里照了进来。
刑架上左右各绑着一人,瞧着那模样,倒是比画上看到的更亲切。
李鸣站在他们正前方,手里拿着短鞭,朝着眼前的黑子脸上拍了拍,“嗯?还不愿说么?”
两人的衣裳愣是一块完整的地方都没有了,浑身都是鞭痕。冒出的鲜血几乎浸湿了身上的衣裳,那铁锈般的腥味在这房里弥漫着,与那死寂一般的昏暗倒是配得很。
黑子咬着牙,愣是一口粗气都不出。明明是寒气逼人的冬日,他的脸上却冒出了汗,与那鲜血混在一起,叫人分辨不出。
“怕是大人也累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下官吧?”身后一直不发话的孟忠郎道。
说着就伸手想要接过李鸣手上的短鞭,哪知还没碰上,李鸣又扬起在黑子那满是伤痕的胸前落下一鞭。
房中很快也响起一声闷哼。
“你、你简直不是人!”一旁的胡子已然喘不上气,可心中的怨恨和不服气却止不住。
昨日夜里,这两人当真去劫了逃出来的那人,却不曾想,李鸣带着人亲自在那里守着,才显身就被抓了个正着。
如今已然审了一夜,甚至用了刑,可两人愣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你住嘴!”孟忠郎喝道,“廷尉大人也是你能骂的?”
“去你的狗屁廷尉!呸!”胡子面露厌色。
“你!……”孟忠郎还想开口却被李鸣拦了下来。
“孟大人,犯不着与他们起无谓之争。”
“那是。”孟忠郎稍稍缓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还是李大人的法子好,这才抓住了这两个贼人。”
李鸣只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半响过去,这刑房里安静得能听见黑子身上汗水掉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也许是他伤口上的血。总之是分不清了。
李鸣有意要跟两人这么耗下去,不让他们喝一口水吃一口食。
胡子沉不住气,抬起那被血滑过的眼皮,那双眼里满是嫌恶,“你个狗屁混账的东西,还要绑老子多久?”
李鸣已然坐下,面前的桌上放着好茶,借着那微弱的光还能看见茶杯上缓缓上升的热气。
“你们的老窝在哪?”他轻晃着手里的杯子,悠悠然开口。
“我说了我被赶出来了,哪里还知道?”胡子气势仍旧不弱,凶得很。
这李鸣倒是有所耳闻,听说这帮贼人的窝点时常会换,哪里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窝点。
李鸣了然似地点点头,嘴上却道:“那你们便就这样不吃不喝等死吧,反正也是要死的。”
“是不是说了就能有些许活路?”这次开口的是奄奄一息的黑子。
“也许吧。”李鸣答得模糊,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变了变。
“怎么?你知道?”
黑子抬眸看了他一眼,随之又像泄了气般苦笑一声,摇摇头闭上眼,好似疲惫极了,说话都费力,“我哪里会知道。”
这样的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有些怨气,只过了一个时辰,李鸣便从里头出来了。
那还算柔和的阳光照在脸上,好似重生了一样。
外面候着的人见他出来,连忙凑上前来,“廷尉大人,可有问出什么来了?”
李鸣像是在回想什么,眉头紧着,最后只来了一句,“今日这茶还差点火候。”
那人愣住了,没曾想李鸣说起了这事,只好点头哈腰应是,“下次定让底下的人上心些。”
李鸣摆摆手走之前还来了一句,“里边没胡子的那个,好好照看着,指不定哪天就吐出来了。”
“是。”
井香酒楼门前向来是人来人往的,不失为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转眼间,李鸣又出现在了二楼里的一间包厢里,面前依然是上好的茶和点心。
“大人,陛下虽派来援手,却独独把天晴扣在了城里。”天裕站在李鸣身边,有些发愁。
天晴私闯文华殿一事他们早已知晓,好在没有被发现,如今身上有嫌疑,被扣倒也正常。
“她不来也好。”他不咸不淡道。
“我发觉你最近不太对劲。”天裕抱着双臂瞧他。
“?”李鸣抬眼看他,眼中是不解。
“平日里我们若是办案抓恶人,你定然让她同往的,这次怎么反倒不愿她来似的?”
若是时机不对,不如不见。他是这般想的,却没有同天裕说出来。
已经连着两日都出了太阳,不知下次落雪又该是何时了。
楼下
“少东家。”掌柜好不容易看到了徐心,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小跑了过去,“二楼有个雅间的客人说今日的茶不好。”
徐心今日本不想来,可在家待久了也是闷,正好想来酒楼看看。上次那登徒子一事后,今日酒楼里倒没再出什么事。
她停下脚步,心里疑惑,难不成又是来找茬的?
“可曾查看过?”
“有的,我也亲自去看过,茶并无问题。”掌柜点头,一脸担忧。
那便是来找茬的了,她提着裙摆往上走。
“少东家,是廷尉大人。”掌柜又说。
徐心脚步一顿,随之又点头。
“我去瞧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