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徐心全然忘记自己是如何回的徐府,等再回过神时,已经在碧月阁坐下。蒙面的布被她随意揭下放在桌上,心不在焉地倒了茶,入了口才发觉是冷的。

此刻身旁无人,守夜的下人们都识趣地在屋外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也不敢往屋里瞧。

很显然,徐心从跨进院子里时的脸色就不太好,没有传唤自然也就无人敢上前打扰。

月光洒落在屋前的一排盆栽上,轻风一拂,落在地上的树叶影子也随着晃了晃。

念青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身上只草草挂了件披风,里面还穿着稍显单薄的寝衣,手上提着个食盒,轻手轻脚走到了碧月阁。

她看见里边还亮着烛火,不免松了口气。

正欲踏上那一排盆栽后的台阶,就被一侧发现她的下人给拦住,走在前头的香兰先是透着惊讶,后又有些担忧,往里屋瞧了瞧,好心同她说:“念青姑娘,姑娘她方才回来脸色就不大好,还是不要扰了她。”

自打念青进了徐景芳的院子,这家里头的下人都开始客客气气地唤她一声“念青姑娘”,她最初也觉得极其别扭,可任她如何阻拦也未能改了这称呼。

“这是规矩,你既养在了我院子里,必是与旁人不同的。”这是徐景芳同她说的原话。

府中的闲言碎语她不是没听到过,只是都不曾放在心上罢了。

“我想着心儿姐姐忙到这般晚,想来也累了,我这才做了安神汤送来的,不妨先让我进去?”念青倒也不急,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

说来她倒是让底下的人议论了好些日子,而旁人多少也听了些闲话。现下那几人倒是对她这副好说话的样子恼不起来。

想来想去,这安神汤对自家主子也是有好处的,那领头的香兰就做了主,放她进去了,“念青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倒也不好推脱了,那便请姑娘进去吧。”

念青微微点头示意,便抬脚上了那台阶,才踏进屋里半步,徐心那有些不满的声音便从帘子后传来,“不是说了,不用人进来吗?”

“心儿姐姐,是我,小巴。”念青私下还是不太习惯自己的新名字,可在徐景芳面前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便只能在徐心面前自称。

只一瞬间,念青便瞧见帘子后坐着的身影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走过来掀了那帘子,语气都惊讶了几分,“怎的是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听闻姐姐有急事去了趟酒楼,不曾想那么晚才回来,半夜起身时正好瞧见了。”

徐心看见她把一个红木食盒放在桌上,又问:“这是?”

“安神汤,姐姐喝了便能睡得更好些。”

“你竟还会做安神汤?”徐心还没来得及更衣,此时也是笑了笑,有些诧异,“倒是越来越有个大人模样了。”

闻此一言,念青的眼里都冒着高兴,眼角弯了弯,也随着徐心坐下的动作,连忙将那食盒的盖子打开,将里边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拿了出来,放在她眼前。

“姐姐说笑了,这方子是祥云姐姐给我的,前几日我给夫人也煮过。”

言下之意便是,并非头一回煮,你且放心喝。

闻言徐心又笑了,调侃着她,“你这是拿我娘当试验品?”

“我尝过,自是不敢的。”念青也会意般笑了。

念青离开的时候,徐心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惆怅起来。心里头冒出的一个想法令自己都惊了惊,连忙摇摇头,将剩下的半碗安神汤喝尽,便要去更衣。

次日一大早,徐心先后被香兰和阿星叫醒,意识还未清醒就坐了起来,全程都半闭着眼,待到衣裳都穿上后,一向不轻易踏足碧月阁的方长民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徐心还是在梳妆台的镜子里瞧见人影的,她连忙扭头,使得香兰手里的簪子差点伤了她,可她哪里还顾得上,嘴上笑着,“爹,你怎么来了?”

“也不早了,昨夜忙了这么些时辰,一大早便出了问题。”言语间尽是责怪,可方长民走进来时脸上只是轻轻皱了眉,尤其是注意到徐心眼下的乌青时,更是袒露出些许担忧。

“虽说生意要紧,也不必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说得隐晦,可徐心知晓,他也就是嘴上责怪于自己,心里怕是担心得很。

也怪她自己,昨夜出去时正是借口酒楼出了些事,许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今日一早酒楼果然出了事。

香兰替她将簪子戴好,仔细看了看,无甚大问题了她才站起身来,倒是一点也不着急,阿星把帘子掀起来,她很快就走到男人跟前。

桌上早就备好了热乎的茶水和可口的早膳,徐心先给方长民倒了一杯,才悠悠然也坐了下来。

“只是账簿出了些问题,爹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她拿起眼前还热乎的米粥,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

她坐下之时,其余的人都出去了,唯有阿星还站在她身后。

闻言方长民冷哼一声,可语气显然没有方才那般理直气壮,“账簿的问题可不是小问题,什么时候账簿的问题在你这是小问题了?”

“爹,我也没说这是小问题啊……”徐心有些许无辜,她耸了耸肩看向身后的阿星,无奈得很。

“还顶嘴。”方长民像是急眼了,又连忙看向阿星,“你看看,你在旁边也不盯紧了她。”

“是。”阿星憋笑。

“爹,你怕不是在我娘那儿惹了不痛快?”所以才来她这里撒气。

后半句徐心可不敢说,只能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果然,方长民先是错愕了一下,后又反应过来,说起话来也有些着急,“怎么可能,你娘这几日都忙着教念青管事,哪里有空搭理我?”

“原是如此……”徐心的语气揶揄至极。

“你……”方长民像是一下被人看透了,有些结巴,最后只来了一句,“酒楼的账簿该查就好好查,别掉以轻心。”

徐心含笑盯着他,他又起身,一拂袖,脸上的无措被看得一清二楚,“我先走了。”

话音一落,徐心才赶忙站起来朝着方长民的背影福身,扬声道:“爹慢走。”

直至方长民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徐心原先笑得温和的模样骤然冷了下来,坐回去垂眸继续喝桌上的粥,那碗里将要见底之时,她才冷不丁开口:“让乌醉先留意着,我们待会就过去。”

往年这个时候,井香酒楼除了做些新点心还总会额外提供些免费的驱寒汤药。这药材自不必说,自家都有药铺,倒也不用特地去旁的地方去取。

只是这些小事平日让下人去就是了,今日徐心倒带着香兰亲自前去,只因有些日子没去药铺看过了。

今日妇堂里的人倒是不多,只有零散的几人。

里边那股淡淡的草药味让徐心闻得安心,人都还没进去,祥云便眼尖地起身,不知同身旁的小厮吩咐了什么,随即就朝着徐心走来。

“小师父!”

徐心被她这么一喊也笑了,“这么激动作甚?”

“这几日总忙,我们都没怎么碰过面。”

“我过来取驱寒汤的药材,不便留太久,你若有什么想吃的,让人告诉我,我从酒楼给你带。”

祥云一边用眼神示意着一旁的下人,一边高兴地应着:“好啊好啊。”

两人不过匆匆聊了几句,很快就有人拿着打包好的药材递了过来,香兰上前一步将其揽下。

“那我先回酒楼了。”

“嗯!”祥云笑嘻嘻的,“小师父,回头见!”

在去酒楼的路上,香兰还打趣道:“还是祥云姑娘跟姑娘你最好了。”

徐心哪里会不懂自己的丫鬟心底里想着什么,她轻轻瞥了香兰一眼,装作随意一说:“念青虽然还小,可她还算是能沉得住气的,娘想教她些本事,也是应当的。”

说着说着,徐心有些恍然,“这般也未必不好,若哪天我不在了,她兴许还能替我管着徐府,如此一看,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香兰在一旁越听越糊涂了,“姑娘,你这说的什么啊……什么叫有一天你不在了,可别吓香兰……”

徐心收回思绪,轻笑一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罢了,我随口一说而已,不必想太多。”

马车一停,帘子后的徐心便收起了说笑的眼神,转而是一副冷漠且不好惹的模样,牵着马匹的小厮先搬来了一个小凳子,随之从外边掀开了帘子。

香兰先下了车,随后一手拎着打包好的药材,一手抬起接住徐心的手。

今日比前些日子暖和了许多,因此徐心没有系上披风,只是上身多穿了一件狐白的小袄,里边仍旧是一身碧色的广袖纱裙。

掌柜的和阿星、乌醉都出门来迎接她,更是有小厮上前来接下香兰手中的药材包。

“主人,账簿一事已查看过,出入的数目对不上,差了一百两。”

乌醉最先上前来向徐心开口,此人的打扮倒与旁的女护卫不同,平日不爱穿紧身方便的衣裳,倒是爱穿些花绿的裙子。

现下便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腰间的带子还是桃红色的。模样也与旁人不同,细长柳叶眉,白里透红的脸蛋,总之如何看都看不出她是这群护卫里落刀最快的。

就连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一副邻家妹妹的乖巧模样。

“如何?”

“说是下人记错了数目,这才闹了乌龙。”

徐心一边往里走一边点头,似是相信了的模样,“虽说这一百两于酒楼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日积于此,难免有一天酿成大祸。”徐心在柜台前站定,侧目又问:“人呢?”

乌醉也朝她靠近一步,“回主人,只让账房扣了工钱。”

徐心颔首,脚下缓缓移动,只挪了半步,便挡住了身后一众人看向乌醉与自己的目光,她放低声音,微微歪头,眼睛却是望向柜台上被擦得发亮的算盘。

“再查。”

乌醉闻言后垂着的眼眸连忙抬起,看向徐心的眼神有些颤,惊讶之余眼珠子一转,随后收回目光,只干脆应道:“是。”

乌醉离开之后,阿星则又跟在了她的身侧,见徐心去翻看柜台上摊开的账簿,阿星和香兰也陪着她一同站着。

还没翻开几页,余光就瞧见一小厮手里拿着什么小步跑到掌柜面前,那小厮手中的东西一晃而过,徐心连看都没看清,竟也觉得眼熟。

当她抬头望去时,小厮正贴着掌柜的耳朵不知在说些什么,随后掌柜的脸色也有些难言,徐心见他皱着眉头接过了小厮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为何会觉得那东西眼熟了。

因为那是李鸣腰间的玉佩。

“掌柜,何事?”她望着那块玉佩问道。

“这玉佩是方才清扫雅间的小厮瞧见的,这……”掌柜的有些无奈。

“哪间?”

“这……”掌柜的低头认真回想,忽然抬头,像是想起来了,“是那间,让人请了少东家过去的那间,可李廷尉不是已经离开了么?”

那便就是他的了。

“给我吧。”徐心鬼使神差地朝对方伸出了手,又补了一句,“若此物于李大人而言重要的话,他自然会派人回来取,到时候你再让人来我这拿就是了。”

掌柜的刹时松了口气,这玉佩瞧着就是稀罕物,放在少东家那总比让他来保管要安全得多。

“从何处看见的?”徐心又问。

“……说是在茶桌底下放茶叶的隔层瞧见的。”

茶桌隔层?想来也不是不小心落下的了,看样子倒像是故意留下的。

可留下作甚呢?

那玉佩握在手中有些冰凉,可没一会儿也变得同人体一般暖和。徐心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不禁又想起了那日李鸣在此说的那两个字。

当真只是一句玩笑话吗?可谁人会拿谋反当玩笑话?

还有昨夜……若李鸣不是宁王,那便就不是上官鸣,从一开始成亲之时就在骗她,骗整个陆府……

他图什么?他究竟是谁……

徐心慢慢眯起了双眼,那小巧精致的玉佩被她牢牢握在手中,手指不禁狠狠发力,拽得更紧了些。

“少东家。”不知何时,一个小厮凑了上来,“二楼有人找您。”

闻言握着玉佩的手松了些力气,紧绷的脸颊也完全放松下来,只盯着眼前这个来传话的小厮,却不说话,将人吓得够呛。

还是一旁的阿星给了那人一个手势,将其打发走了。

“主人,你怎么了?”

是谁?是谁要见她?

会是他吗?会是才离开不久的李鸣吗?

徐心不知道,所以她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近些日要见我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了。”像是自嘲一般,徐心笑着说来这么一句,就当是对阿星的应答。

最后,她毫不犹豫地往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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