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虽然偏僻,却也是回临都城最快的,想必爹娘定是过于担心自己才大意了。徐心在路口处停了下来,发现这周围也无竹林,只有些人高的杂草,这一眼望去还能瞧见那安阳城的高楼。
眼下还太早,瞧不见什么人影,她就骑着马往前一步步走。大约是在转折处,那边上有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像是往常被用来刻字的,也正是在此处,徐心发现了一些异样。
她下了马往那石头旁蹲下。这近看,能看到这地上有一小块黑红色的痕迹。用指腹去摸了摸,还未完全干,闻起来还有丝铁锈味。徐心顿时眼色微变,又低头去看。
紧接着就发现这痕迹不止这一处,仔细看还发现这一处左侧往外延伸的地方还有几处点状的,摸着也是微润,基本可以断定这是同一样东西。
若是她猜得没错,这些都是血迹。
再往这路中间去看,尽管这路上掀起的沙和碎物将痕迹盖得差不多了,可细心去看还是能够发现底下也有的。
看这样子,像是有人被伤后又被人硬生生从路上拖入了那杂草丛中,那石头旁的杂草也有被重压的痕迹。
徐心想到了她那遇险的爹娘,心里难免会担心。她皱着眉,却也不敢独自一人深入那杂草丛中,想着不如回去唤些帮手来。
正在此时,这石头前面就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她听得不甚清楚,想必离得是有些远的,因此她稍稍放下心来躲在那石头身后,露半个脑袋去看。
怕被察觉,还将那显眼的马也拉近至身后。
那是两个农民装扮的男子,穿着倒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这两人的身形实在不像是在田地里劳作的,高大魁梧,就连走起路也大摇大摆的。
“昨晚那两个怎样?有吐点什么出来吗?看样子像是个有油水的。”
闻此一句,徐心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将脑袋再往前凑了凑,似乎这样就能听得更加清楚。
“临都城的,家里开酒楼的,油水多着呢……”
她眼睛睁大了些,心里无比着急,连搭在石头上的手都抓紧了。眼看着那两人愈走愈远,她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这般说,爹娘定是还没事……”
转念一想,得此线索她要去找到那个查案的人才行。来不及多想,徐心上了马原路返回,经过街头时脑海中又响起方才那两人的对话。
前方便是府衙,马也慢了下来,可她却忽然将那缰绳往后拉,立马转了方向,往家中去。
先让人备好赎金总是不会错的。
徐心一下马就火急火燎地往里头去,正好碰见一个上前来打招呼的,她立马喊住:“去找祥云,以我的名头去酒楼里拿银两,越多越好。”
看小厮一愣一愣的,她忍不住急着扬声:“快去啊还愣什么?”
刚走到院子中央,就有人来说:“主人,前两日让我查的事情已经……”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现下先陪我去趟府衙。”她摆着手,又抬脚往正门口走。
“是。”她随着徐心的脚步往前走。
忽然,眼前一个身影倒下。
“主人?主人!快,快来人!”
今儿倒是出了太阳,阳光照在人们身上,只觉得暖和了不少。
外头的集市到了时辰就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也高了起来。
天裕站在二楼的包厢外,把那送信的鸽子一放,拿着手里的纸条就往里走。
“天晴说,圣上昨日有隐隐发怒的迹象,让我们快些办完回去。”他看完内容后将纸条放在那人面前,自觉坐到那人对面,“我们才来几日啊?刚得些消息呢,也不能不把我们当人吧。”
“圣上这是在害怕。”李鸣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看向外面的风光。往常戴着的帏帽如今也被搁置在一旁。
“害怕什么……”天裕顿了顿,忽然激动起来,“你是说,圣上虽将这苦差事交给了咱,但心里也是忌惮着的,毕竟这离长安城远了去了。”
李鸣不作声,天裕知晓,这是自己说中了。
忽而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天裕朝那扬声道:“进。”
是这酒楼里的小厮,手上还端着看上去精致无比的糕点,天裕正疑惑着想阻止。那小厮率先开口:“两位客人,今日是我们井香酒楼一月一回的新品日。这是我们酒楼今日送予二位的新品。”
他回头去看了一眼李鸣,见其没什么反应,就连忙接下并道谢,“没想到这酒楼东家还这么好。”说着就拿起一块往嘴里塞。
“味道还真不错,甜而不腻,还是热乎的呢。”他吃着还站起来往楼下看去,正想拿起第二块,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手一顿又放了回去。
“大人,我看见王屠夫与他那伙计往府衙方向去了。”天裕将那糕点摆回桌上,“这案子徐姑娘不是证了清白吗?怎的王屠夫还要与谁辩呢?”
只见李鸣拿起一旁的帏帽重新戴上,动作干脆利落,十分淡定地起身,像是等了许久:“我们走。”
“去哪啊?”
“府衙。”
“去那干嘛?”
“看热闹。”
“……”
从安阳城通往临都城最偏的那官道附近,有着好几座高山,其中一座因山中有许多野兔而被唤作兔山。那兔山的半山腰处有座荒废的老宅,破破烂烂的,但也能勉强用来遮阳避雨。
“今日天气不错,就连兔子都愿意扎堆出来了。”
两个身着打猎装扮的男子一同在那老宅门前坐下,把打来的兔子都放在一边,拿起水壶喝水。
“可不是,我就看好今日才喊了你来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趣着,忽然其中一人往身后的大门望了一眼,奇怪道:“哎,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另一人随着他的疑问也看了眼身后的大门,没听到有什么声音,便拍了拍他的肩,“怕不是打兔糊涂了?没准是兔子出行了呢,话说咱也歇够了,继续往前走吧。”
那人拿上东西被推着往前走,嘴里还嘀咕着:“可我明明听到了……”
“定然是你听错了。”
殊不知,那扇门背后的两根大柱子上各绑着一人,嘴里被麻布塞得满满当当的,舌头用力也吐不出半点。想要开口说话也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微弱且不易察觉。
徐景芳连发丝都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显得憔悴起来,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又焦急又无奈地与对面的方长民两两相望,对面的方长民连下巴的胡子都长出来不少,亦是一副焦急懊恼的模样。
用午膳的时间早就过了,徐府一如既往的平静,唯有后院有些响动。
人进人又出的那间屋子里,桌上摆着井香酒楼今日的新品,整齐摆放着,怕是早就冷了。祥云和小巴守在徐心的床头前,两人看了眼床上的人,又面面相觑,十分担忧。
“小师父这是累倒了,近几日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太多了,又正好遇上师父他们遇险……”祥云叹息着,将厨房刚熬好的药拿在手中。正想着要如何把这药喂下去,就听到了徐心那无力的咳嗽声。
“咳咳咳……”
小巴反应快,已经把人从床上扶着坐了起来。祥云连忙把药放回桌上,倒了杯热茶给她。徐心接过来喝了两口,眼看着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一脸疲倦的模样。
“快,让人去府衙,有那贼人的线索……”她连说话都吃力起来,说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
“什么?”祥云闻言有些诧异,又连忙给她拍背,“你别着急,我这就唤人来。”
“阿星。”祥云朝门外唤了一声。
很快人就进来了,是今早原本要随徐去府衙的那个女护卫。
还没等徐心开口吩咐,她便道:“主人,阿月被府衙的人带走了。”
“什么?”徐心蹙眉。
“您之前让我留意的事情也有眉目了,当晚阿月发现的那只剥皮兔子不是从外面射进来的。”她说完小心翼翼看了眼前的主子一眼。
接着又道:“这……从那次后,主人让我多留意府内的情况。我便在阿月的卧房里发现了宰牲畜的工具,甚至还带着血,还有几支崭新的弓箭……”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周围都安静了。
听到此言后祥云也惊讶得很,她看了看徐心那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如今仿佛雪上加霜一般。她连忙要打发人出去:“好了好了,这会说这些作甚,快些将有贼人消息的事说与府衙知晓。”
“是。”阿星也不敢再抬头看她,只抱拳行礼便要退下。
哪知这时一丫鬟着急忙慌的就走进来了,嘴上说得不清不楚:“少东家,府衙那边有消息……说、说是,说是阿月已被就地正法!让咱们府里去领人……还有那贼人的消息,他们也有了……”
闻言徐心直接要从床上下来,结果却因无力差点摔了。好在祥云和小巴都反应及时,将人扶了起来。
就连已经走出门外的阿星都折回来一脸不敢相信地问那丫鬟:“怎会?你可不要听错了。”
“没有,绝无听错。”丫鬟也有些着急。
“快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徐心有气无力地吩咐着。
“小师父,我陪你去吧。”祥云也一脸担忧。
“不用。”徐心推开祥云扶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你留在家里头看着,把那赎金备好。”
她咳了咳,才看向同样急切的阿星,道:“阿星,你陪我去。”
阿星点了点头,看着徐心拿起面纱戴起时,她在祥云的眼神示意下,把桌上的那些点心也拿食盒打包起来一并带上。
在马车上,徐心才理清了这来龙去脉。府里有这样的证据,甚至还有那日在公堂上的手帕。思来想去,只怕都不是空穴来风的。可就这样将人就地正法了,也不是个道理啊。
这几日,一件件一桩桩的倒霉事全压在这个家头上了,对底下的人她难免会缺乏管教和疏于管理。没曾想还能有这样内外勾结去祸害人的事发生。
她心里大概是信了一半的,但好歹是跟在身边好几年的人,总有些不愿信的情分在的。
府衙大门如往常一样大开,徐心大步走了进去。还未靠近公堂,就已然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只不过如今是没有遮面的。
与此同时,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徐心与阿星都停下脚步,心下皆是一震。再走近些就能看见那地上的一滩鲜明的血迹。
徐心忍下不适,屏息走近。
“徐少东家来了。”孟忠郎眼尖发现了她。
闻言李鸣与随从都转过身来,皆与抬眼看去的徐心撞了个正着。徐心毫无意外地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只觉得心里更是一颤,就连身上都觉得冷了几分。
细长无情的双眸,挺拔的鼻梁,还有那薄唇。都与记忆中逐渐模糊的那张脸一一对上了。
难怪觉得今早他露出的那双眼睛如此熟悉,竟然是他……
他怎的也没死?当年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吗?怎么会?他居然还成了什么廷尉?如今这昏君竟也容得下他?徐心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疑惑,可表面上仍然强装镇定。
李鸣却像是发觉了她的呆愣,勾了勾唇,“怎么?我露面徐少东家反而不习惯了?”
徐心连忙回过神来,面纱下抿了抿唇,轻摇头:“这倒没有,只是与当初大人您遮面一样感到好奇。既然您脸上无甚伤痕,如今也不再遮面,那当初为何遮面呢?”
她尽量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旁的地方去,大约是未缓过神来,手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那人这次倒轻笑出声:“这不是,怕遇到些什么熟人嘛。”
话音刚落,徐心就下意识要去摸自己的脸,结果却只摸到了自己每日都戴着的面纱,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现在这模样,想必上官鸣是认不出自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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