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对脚边滚动人头的事情早已麻木,继续在人头堆里扭动着曼妙的舞姿。
无头的尸体往外冒着热血,热血浇注,圆柱下的凹槽里溢满了鲜血,高台石砖的纹路变清晰,呈现出一只偌大的彼岸花花纹。
乐衍茫然的望向困插尸体的高台,又望向狂热着神情去喝血的城民,空气中弥漫了腥浓的血气味道,这种味道在令人作呕,使得胃部一阵阵的抽搐。
荀担风拍了拍乐衍,“这点场面,可别吓到了。”
乐衍勾了勾嘴,笑容并不好看,目光看着舞动的舞姬,慢声低沉道:“这种场面我见过多次,却从来不怕。”
荀担风奇怪乐衍这话意思,正要再问,却听旁侧城民在议论一人。
“七叔,那是哪家的奴娘,这身子够馋人啊。”
“兄弟有眼,定是近年新长成的,咱要快些,占个头首一同尝个鲜。”
乐衍亦听到了,目光无意识的转动,顺着去找那个被议论的舞姬,“他们什么意思?”
荀担风压声解释道:“舞祭结束后舞姬会被哄抢,生下孩子,男婴便是城民,女婴则被养成下一批舞姬。”
而那个被议论的舞姬,身姿上乘,软脂如玉,只是慵懒起舞,却是千娇百媚,袅袅婷婷,但见她玉足轻点腰肢扭动,人便如一只彩蝶,翩然入了花丛之间,再回眸时,玉指轻捻,指节攒花,眼眸流转间,眉目秀美,暗含脉脉柔情。
在一众舞姬中,这位舞姬尤为出众。
乐衍突然出声道:“二夫人。”
“恩?”荀担风正观察着一侧高楼上的五段城城主,听到乐衍声音有异,转过头来看她,顿时遍体生寒,掌心覆上腰间剑柄。
只见此时的乐衍早已勃然变脸,总是明媚的人变为阴沉可怖,但见她双目露恶,身子绷紧呈攻击之态,面上更无半分谦卑温顺之态,语气也是冷然,道:“我要离开片刻。”
荀担风动了动覆住剑柄的手指,暗骂自己竟被乐衍吓到,见乐衍失态,心下生疑,随乐衍的视线寻过去。
乐衍正目色阴沉的盯着那个慵懒起舞的舞姬。
高台上,大汉砍完了九颗人头,带着一身血高举起一缸烈酒,对着罐口猛灌几口,而后再一抬手,将酒缸砸到了台下,酒缸炸裂,甩出的瓦碎将就近的舞姬砸伤,舞姬没去躲闪,而是继续赤脚在碎瓦上跳舞。
酒缸砸下,台下上去一人,双手呈给大汉一麻绳长鞭,大汉扬起长鞭,在空中甩出两声炸响,而后跳下高台,对着一舞姬便是狠狠一鞭!
舞姬似扯裂双翼的彩蝶,单薄的身子顿时萎顿在地,衣裳炸裂,露出身上深深的血痕,裸露的背上,旧伤添新伤。
城民再次爆发出狂热的吼声,舞姬这点的惨叫声,瞬间被掩盖了下去,随着挥鞭的炸响声接连响起,数名舞姬接连蜷缩在地,或翩翩起舞,或跪爬伏地,皆是泪眼盈盈,瑟瑟发抖。
烈酒,血水,人头,美人。
任人宰割,弱小残破,更激发了人性中的嗜血□□。
“天佑五段城!”
“天佑五段城!”
城民狂热至极的呼吼声,愈来愈盛。
正此时。
城民中,有一人遥指圆柱,指的正是圆柱的顶,陆续的,越多人发现,圆柱顶上竟坐了人!
“谁敢对天神不敬!”
“滚下来!”
“杀了他!”
“对天神不敬,杀了他!”
“对天神不敬,杀了他!”
圆柱顶上,坐着个老道士,道士手里拿着一个臂长腰粗的大酒葫芦,但见他神色悠然的歪坐风中,一身道袍在空中猎猎作响,远瞧着,竟是一派洒脱自在的模样。
“老道赶得巧,观上一龙困浅滩被虾戏,美,美的很呐!”
五段城的城主言南山,正在街旁的阁楼上观赏舞祭,见有疯道士冒出来打乱祭祀,忙对守卫喊道:“还不快将那疯道士抓住!”
城中的大半兵力都安排在此,城主一声令下,城中守卫迅速围困过来。
“哈哈哈。”道士仰天长笑,将酒葫芦收在腰间,从高处望下去,下面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高声道:“道士无礼了!”说罢,自圆柱上纵身一跃。
看似轻飘一跃,却如同高山坠石,从山顶急速坠落,坠势之猛,在触地瞬间激起一人多高的血土雾障!
人群安静。
“给我上!”
阁楼城主一声喝令!
道士哈哈大笑,“莫怪道士没提醒,道士手下,一刀便是一亡魂!”
“给我上!”
“如此,那便来吧!”
舞祭盛况,变成一场惊恐四窜的血战。
乐衍在老道士出手时便冲向了那名舞姬,混乱的人群中,乐衍转眼来到那舞姬身边,一把抓住舞姬手腕,僵硬着命令道:“跟我走!”
舞姬被乐衍抓住手时,眸子一凝,杀意骤起转首瞪向乐衍,见是乐衍,眸中惊讶一闪而过,杀意收敛,便由乐衍拖拽着走了。
荀担风被老道士吸引了注意力,再一回神,身旁的乐衍早就跑没影了,她也不着急,干脆闪身躲到了远处静观其变,观察片刻,便有了思量。
这个老道士修为深厚,被五段城一干人等群起围攻,手上也没出几招真招,他是在故意引起城中骚乱,那我岂不是可以趁乱探一探血池?
荀担风思及此,跳上楼檐,便趁乱向着血池方向探了去。
而消失的乐衍也并闲着,趁乱挟走了一名舞姬去找清净地,城民都去参加舞祭,因而在城中寻找一处清净地来藏身,并不困难。
乐衍挟着人,跳进了一处宅院,观察四下无人,便随便进了一间屋子,一手轻声合上门,而后将舞姬小心扶至屋内的席上。
面纱下,舞姬容貌若隐若现,只见她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秋水意浓,正软弱的看着冷脸把脉的乐衍。
乐衍把完脉放开手,对舞姬面生怒意,“青鸾歌,你是故意的?”
舞姬露在面纱外的桃花儿眼,含着笑意弯了弯。
虽脉象混乱,但不至于这般虚弱无力。
乐衍正恼她故意耍人,又见着媚艳舞衣,好生的惑人,再想她慵懒起舞时,腰肢婀娜,腹中不由一热,站起身恶声恶气道:“别不说话!”
舞姬抬手取下面纱,只见她容妆精致,风姿绝艳,正是许久不见的青鸾歌。
青鸾歌慵懒靠在座椅内,无甚恼意,笑道:“以何认出是我?”
乐衍故意折辱,轻挑笑道:“鸢侍巾一舞倾城,都赞你跳的最好。”
青鸾歌凤眉垂落,脸色微变。
乐衍见她羞恼生怒,又觉自己说话重了,转移话头道:“许久都未见你了,你为何在此处?可是任务?”
青鸾歌轻吸一口气,瞟了眼乐衍,随意道:“恩。”
最讨厌她恩恩恩!但也知道,是刚才的话让她生气了。
乐衍只好低声下气的抱怨,“一声不吭地消失,一声不吭地出现,好友之间,是这样的吗?哼,青鸾歌,今儿是我救你出困境哦。”
“好友?”青鸾歌念着这两字。
乐衍理直气壮,“难道不是?”
青鸾歌轻笑,撑起身子道:“城中有一处禁地,进去查看时候犯了旧疾,阴差阳错入了舞姬住处,一时难以离开,又不好打草惊蛇,方才才恢复了气力,并非故意气恼你。”
乐衍见青鸾歌示软,自己也不好继续咄咄逼人,“哦。”
你‘恩’我‘哦’,礼尚往来。
青鸾歌见乐衍抱臂在旁,一副‘我生气你先哄我’的别扭的样子,只好找话道:“你为何在此?”
“圣君带我来的咯。”
“圣君?”青鸾歌棱长的桃花眼往上挑,意味不明,“怎会带你来这儿?”
乐衍哼哼笑道:“我医术最好咯,委以重任!”
青鸾歌‘呵’了一声。
“啊!”乐衍突然惊叫一声。
青鸾歌被她吓了一跳,脱口斥道:“一惊一乍作甚!”
乐衍一想到荀担风就头疼,“为了救你我忽然离开,那个荀担风免不了纠缠我!”
“她确实野蛮骄纵,”青鸾歌抬眼笑看乐衍,“但,以你本领会怕她?”
乐衍听出来青鸾歌话里有话,搓了搓手指,柳眼狡黠道:“我自然不怕她,只是碍于她身份,对了,我带你去见她,这样便有了理由,指定能逃过一劫。”
青鸾歌道:“我气脉尚未恢复,你去寻她带她尽快出城,不久五段城便会发现禁地被闯,你们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禁地?可是血池?”
青鸾歌狐疑道:“你知血池?”
“荀担风与我讲的。”
乐衍将自己与荀担风洞中相遇的事情与青鸾歌讲了,青鸾歌颔首,没再多问。
提到血池,乐衍难免好奇,疑惑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可记得在磊石崖时,我们碰到的蛊人?”
“记得。”
“五段城的禁地血池,正是炼化蛊人之地,我虽带人破了血池,但血池中的血骨虫却无法一举消灭,一旦血骨虫冲出禁地进入五段城,五段城便会成为一座死城。”
乐衍惊愕失色道:“你要灭城?”
青鸾歌目光一凌,轻笑道:“我在你眼中是如此暴戾恣睢?”
乐衍赶忙解释道:“你只是奉命行事。”
青鸾歌愕然,忽而笑出了声,笑意甚凉,道:“你尽快离去了吧。”
乐衍暗怪自己口无遮拦,失了言。
青鸾歌见乐衍未动,笑道:“难不成,等我谢你救我脱困之恩?”
乐衍讪讪道:“别调笑我了,没有我你也会没事,只是若我现在走了,你现在又没恢复好,再有旁人来。”
“乐衍,”青鸾歌冷着道:“你不必担心于我,我休息片刻自会无碍。”
乐衍也不知为何,一旦青鸾歌生气了,自己便心虚的不行,不见她便也算了,今儿一见到她,竟又生出了些不舍来。
青鸾歌见乐衍一副纠结的模样,方才生的气便也消了,缓下神情笑道:“怎么,可是舍不得我?”
乐衍一转眼,便见青鸾歌巧笑嫣然的戏笑,竟兀的红了脸。
青鸾歌生得一副惊艳人的眉眼,戏笑流转时候,桃花眸里一捧春情,再加上她此刻一身妩媚妖冶的衣裳,隐约可显的细腰雪峰...
乐衍啪的一下捂住脸,天,我在想些什么?
青鸾歌见乐衍举止怪异,心想难道是纠结于如何应付荀担风?于是开口安慰道:“若她为难你,你只管去告她状,我来作证人,由不得她肆意胡为。”
“可说好了哦。”乐衍方说完,忽的表情一顿。
“怎么了?”
“出事了。” 乐衍旖旎的心思没了,伸出手来平展了手心,手心冒出一股青烟来,青烟扭曲挣扎,又‘嗖’的消失。
青鸾歌问道:“这是?”
乐衍幸灾乐祸的对青鸾歌笑道:“她确实不能肆意胡为了,是她出事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