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枪响——

子弹划过,正中眉心。

陈岁倏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后渐渐松了口气,是梦。

然后开始找“砰砰砰”的源头。

他垂眼:“为什么装睡?”

姜樱主动把厚重的被子往头上拉扯,嘟念道:“感觉你的失眠好像更严重了,就没想惊扰.....”

陈岁有片刻失神,另一只手还搭在她腰间,温度逐渐上升,喉结不自觉滚动。

离得这么近。

稍微低头,鼻尖就能埋进她颈窝里。

比起姜樱加速的心跳。

他才乱得一团糟。

两人视线相撞,陈岁赶紧把手缩回来:“抱歉,我很久没睡这么沉了。”

“高粱饴管用么?”姜樱小心翼翼地问。

陈岁瞬间就将记忆定格在开满梅花立于雪中的心理咨询楼,不苟言笑的女孩正双手捧着糖往他怀里塞。

命运真会捉弄人。

陈岁眼里闪过善意,回答道:“算是一种慰藉吧。”

他抓起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入夜后,给了个让姜樱继续配合的眼神,没过多久,屋内传来娇喘。

足足七天,陈岁才从二楼走出来探听了些关于苏珏的事儿。

“给出去的条线怎么样了?”

“半死不活,只有您出面,要货的甲方才不会为难。”

“嗯。”

陈岁重新推门进屋。

两人默契对视,又要演戏了。

“今天正好有空,带你见识见识世面去。”

“是要放过我么……”

“真扫兴,都这么久了还认不清形势?”陈岁食指剐蹭太阳穴,“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把想要的东西输到手机便签里。”

姜樱摇摇头。

“忌口呢?”

“没有……”

“上面的嘴比下面的嘴更好养活。”陈岁伸手夺过姜樱吃了一半的高粱饴软糖,鼻尖红痣格外张扬。

她耳垂快要滴血了。

“脸皮也薄,不禁说。”陈岁嗤笑,“好好准备一下,过会儿带你出去买东西。”

“我能出寨??”姜樱以为要在演戏期间当真正的金丝雀,震惊之余看向脚腕处单独绑了枚电子镣铐还在闪着红光,“三当家又在戏弄我……它会显示位置,即便跑也没有用。”

因为困住她的笼子远不指这间屋子。

“医生就是聪明和我们这些粗人没法比。”

他边调侃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女士衣服递过去:“换上。”

转身进了浴室,给她留下空间。

“我好了。”

“那就走啊,难不成想留在屋里继续挨......”

那个脏污的字眼被姜樱用手指堵住。

两人彼此投入对方视野,互相成为眼中的剪影。

陈岁心口躁动,他把头偏开,眼前的女人一身缅甸裙式,纵然入乡随俗,也盖不住靓丽的浓颜。

五年前的小白花变成了带刺的红玫瑰,紧握住时炙热似深海,稍稍用力,也能瞬间被摧毁。

现在如同以前,都那么的,娇柔弱小易折断。

离开寨子,系上安全绑带开始往山下滑落,经过那道腐臭的沟壑,姜樱还是闭上了眼睛,搂住了唯一的依靠。

“等会儿带你去个稀罕地儿。”陈岁雅痞模样,手指捏着她的腰,“现在可不要乱讲话喔。”

姜樱点头,知道隔墙有耳。

当初周使跑了,苏珏消息灵通,她不信除了屋内的监听器,屋外没有放耳朵。

“这个音量说话,‘尾巴’听不见。”陈岁演示。

“咱们真去采买东西?”

“不然呢。”

“我以为……”姜樱欲言又止,“要采买很多东西么?”

“嗯。至少需要两周的,确保姜医生饿不死。”

“好像说的你不吃一样。”

陈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吹走爬到姜樱耳垂上的小虫:“接下来,你要展现出真的爱上我,把回家念头彻底打消的精湛演技。”

“得有个契机吧?”

“到时候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陈岁把姜樱带到‘停车场’,钻入苏珏的越野车,放弃常开的那辆:“没监听器,放心说。”

“我见过别的盗猎者团伙,他们不会把自己搞在无人区里。”

“深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边易守难攻,群林环绕,是个很不错的躲避之处,而且离野生动物出没地儿非常近。”

姜樱觉得矛盾:“‘停车场’至少落两架直升飞机!容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完全可以攻山。”

“地形复杂,寨子位于高位,雇佣兵里有狙击手,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不占优势。”

陈岁坦言:“建成寨子和石板路都是我提议的,为了地形图和更容易掌控,在确保自我生命安全的同时融入进去,成为盗猎者一员,方便报点和传送消息。”

“你能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快收网了,对么?”

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她明白。

沉默就是答案。

越野车途径木姐,很多竹笆房里挂着出售牛羊肉的牌子。

陈岁猛踩油门把采买的事情抛之脑后,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她面露疑惑:“我们要去哪里?”

“地狱。”陈岁目光刚毅,开口即平静。

姜樱依稀觉得,他的心情.....实则很糟糕。

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路程,一座座寺院古刹重峦叠嶂,越行驶越叫人起鸡皮疙瘩。

“太多了。”姜樱被无数尊法相所震撼,“呃,说不出的感觉,有点打怵,是因为物极必反么?”

陈岁狠狠说道:“因为罪孽深重。”

他关了车门,拉着姜樱走入庙宇。

旁边的售票员取走钱币,然后边递东西边比划:“免费的。免费的。”

陈岁扔掉塞进怀里的几支香,为人孤高空明,跟神佛相比,竟不分伯仲。

入内。

一座高塔。

外壁镶着金箔,周围全是玉石碑。

“谁这么大的影响力可以把坟头迁到佛塔两边?”

“畜生。”

她瞟了一眼,好像是看到了xxxx马。

“动物也有墓碑么?”

陈岁避而不答,他握住姜樱的胳膊,不管旁边守塔的法师如何说三跪九叩接受洗礼,统统无视掉,冲着里面那尊卧佛走了过去。

巨大的金身光华四射,散发着和蔼笑意,以侧躺、手拖头的姿势接引。

陈岁冷哼出声,绕到背面。

姜樱震惊:“竟然还藏着一间屋子?”

推开门,后排矮小的桌几上摆满了黑白相框,里面嵌着死人照片。

她倒吸口凉气,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正当想要俯身看清楚时——

“不要低头。”陈岁提醒,“姜医生知道赴缅的远征军么?”

“历史课本学过,十万战士拼死战斗,歼灭了近5万日军,最终仅有四万同胞成功回国。”

陈岁的恨意从牙关里挤出来:“你面前摆放的黑白相片就是自那日起死在缅甸的日本人。”

姜樱头皮发麻,半天没说出话。

“所以,不要低头、弯腰、俯看,别给这群混蛋鞠躬。”

“咱们来时还有人送香,不少当地的村民过来参拜......难道都不知道自己拜的根本不是佛,而是国家的侵略者么?”

陈岁摇头。

姜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从佛塔内出来。

周围玉石砌成的墓碑再入眼底。

她跑过去一探究竟,结果双眼通红:“阴险狡诈的小人,太过分了,连战马都有纪念碑!”

“佛塔里放着的也不是什么卧佛,上面刻着独立辎重兵第二联战殁者之牌位,骗取缅甸群众的信仰,愚弄所有人,给死去的士兵招魂。”

出寺时,沉默寂寥,格外阴沉。

那高塔似魔咆哮如山洪般吞噬闯入者。

陈岁握紧姜樱的手指,眸中流转微光,温和从容的冲破这群狡猾贪婪的恶鬼。

直到越野车发动,传来嗡鸣声,她才缓过神。

再度回望金灿灿的佛寺,突然觉得可笑。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国运?在历史的长廊里,跪着洗也洗不干净。”

后视镜映出缓缓倒退的法相。

佛狸寺下,一片神鸦社鼓。

“看看缅甸吧,姜樱。”陈岁眼睛有些红润,“这里的风、雨、土壤、操场、院落,都有我们先辈的遗骸。”

他开车速度不快,像是在告别。

“我们要回寨了?”

“嗯。”

姜樱偏头问道:“你说要带我去的稀罕地儿,应该不是佛塔吧?必然是看过后非常感兴趣和震惊的东西对不对!而佛塔里的日本侵犯只会令人感到愤怒和憎恨!”

陈岁拐进森林入口,一个急转弯,手机不小心从兜里滑落。

她看着刺眼的屏幕:“陈岁,作为心理医生不建议你用黑白斑点当壁纸,这样精神压力会更大,失眠症患者适合淡色系,比如蓝、灰、咖啡色,进行辅助入睡。”

“我来寨子三年,想要好好休息,只有两个结局。”陈岁开着车穿梭在泥泞道路上,两旁树木时不时遮住透射的阳光,在他晦暗难明脸上读懂了没说出来的话。

——死亡或胜利。

姜樱呢喃道:“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归途。”

回到停车场。

他扶她下来。

“跟紧点。”

“好......”

姜樱怯生生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已经在林子里绕了三十分钟了。

前面出现瀑布,旁边还有些溪流,许多辨不出名字的蝴蝶四散飞舞。

山洞里堆着野兽头骨,走出去以后是一排排水泥垒成的房子,外面加固防护网,内部焊接铁笼。

“隐藏这么深,莫非是你们的大本营?”

“嗯,所有野生动物都被关押在此处。”

不忍再看。

耳边时刻传来哀凄的鸣嚎。

小体鹛雀,中体斑羚,成年虎狮,大体野象,统统都被铁钩刺破皮肉,无法逃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气馁又呆滞缩在笼中。

陈岁压低声音提醒:“……切勿因小失大。”

“我懂,我都懂。”她指甲陷入手心,留下红印。

陈岁拥着姜樱往深处走,呓语道:“要开始演戏了。”

她情绪不佳:“这就是你说的‘稀罕地儿’?”

陈岁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除了苏天元和苏珏还有我能过来拿货,任何人都不允许踏入。”

姜樱抽了口凉气,感觉到后面跟着一道黑影:“是他。”

“不要回头,看前面。”陈岁耳语道,“苏珏疑神疑鬼,凡事必须亲眼见证,只要你对我放下芥蒂,没了回家的念头,度过一段温水煮青蛙的日子,他就会再次拿你要挟我,看看我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从而验证你在我心里的分量。”

“这人可太奇怪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老奸巨猾,一个阴险狡诈。”

“难不成还真准备杀了我让你彻底破防?苏珏嫉妒心太重,你俩又不对付,弄不死你,只能往其他方面想办法!”

陈岁微不可闻的勾唇:“姜医生贵有自知之明。”

她侧脸看他,欲言又止。

陈岁温柔磨蹭着姜樱的发顶:“别怕,就算我受伤也不会让苏珏动你一根手指头。”

姜樱在心里“呸呸呸”了几声。

好端端的干嘛咒自己。

这时几个彪形壮汉迎面而来:“三当家,苏爷同意了,您要的东西可以带回去。”

陈岁示意让姜樱接过半米长的竹筐。

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上面盖着的白布在蠕动——

“拿稳。”陈岁见她虚虚搭手,立即扶住。

感觉到重量后……

姜樱愣了几秒钟,直接掀开一条缝隙。

随之,蓦然瞪圆了眼睛。

里面是头雪豹幼崽,毛茸茸的脑袋很好挼,胸脯前有簇银色长毛,粉鼻头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这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国际濒危物种非常难得。

“不喜欢吗?”陈岁淡笑着。

姜樱把白布小心翼翼的盖上,眸子里盛着泪光,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送你解闷的。”

陈岁又说。

两人默契对视,她钻进他怀中,点了点健硕的胸膛:“我真可以养它么?”

入戏。

各自明了。

“这只小雪豹的妈妈在狩猎时为了保护它死了,就算活着,下场除了被卖出去,就是被圈养在院子里当宠物。”

姜樱巴不得,能救一只是一只。

她明眸闪烁,护紧竹筐,泪水蕴存在眼瞳中。

身后传来凄厉的嘶吼,伴随狂吠,还有不断撞击铁笼的声音。

恍惚间,以为来到了大型屠宰场。

往回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胸口闷得发赌。

一来,讨厌自己无能为力,看到这些动物们面临困境也没有办法施以援手。

二来....物伤其类,如果遇见的不是陈岁,她同它们一样也会遭受折磨,生时被观赏把玩,死后脱层皮。

姜樱呜咽哀求:“俏哥……我们从木姐买回来的肉也分给它吃好么?能不能让胖子弄点动物喝的奶?”

“好,只要你别总想着离开寨子回中国,什么都依你。”

谎言被缝缝补补拼凑完整。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岁说‘到了地方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姜樱扮演起可怜柔弱的女子相,手指攀住男人臂膀:“能一直一直养着它,长大了也不会被收回吗?”

“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

即便鼻头酸涩,周围动物声嘶力竭,她还是踮起脚尖朝陈岁脸颊一吻。

暗处。

苏珏扔掉香烟,用鞋底碾了几下,烟圈吐出,戏谑道:“韩俏啊韩俏,现在你有多快活,将来就会有多惨,双倍的痛苦受不起也得受着。”

他滚动着手里的紫檀球,嘴里哼起小曲,心情格外好。

作者有话要说: ①关于佛庙的灵感来源,参考,采访孙春龙关于《日本在缅甸佛寺设靖国神社》的新闻,为此也找了很多相关的视频和热点还有老兵的采访。想加这段情节,也是觉得如果能被小部分读者看到,而去了解历史,重看历史,铭记先辈,再好不过了。

②作者提示您,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请拒绝购买,拒绝贩卖!!雪豹更是不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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