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屋里不见一点光亮。
宁风致躺在床上,深深的疲惫感逐渐向他袭来。他头脑有些昏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精神困乏,怎么躺也不舒服。
汪洋识海中,一枚金色的符文静静地悬浮在半空,散发出灼眼金光。
萧挽清心神完全沉浸于此,精神力缓缓渗入到了灿金色符文深处。自打有意识后,他的精神力似乎就受到了某种束缚。而这种限制,跟他识海里的这枚符文脱不了关系。
记忆中,他对精神力的运用已经小有所成。自幼时起,精神力的修炼就是他的必修课,他身边的老师也不止一位,传授的课程也很多,他目前能想到、常用的也就只有刀和戟。
在七宝琉璃宗待的时间长了,他看尘心与古榕经常切磋,也不免起了几分试剑的心思。说起剑之一道,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着紫衣的女子。
那人给自己的感觉是那么亲近,萧挽清觉得她多半该是自己的亲眷,或者……会是他的母亲吗?
无论如何,萧挽清都认为自己是会剑的。不管是斩金截玉、刃如秋霜的杀剑,还是轻盈如鞭、风动流云的软剑,他应该都会使。
戟、刀、剑……
记忆中断后,这是他想到的第三件武器,也是他想到的第三个人。
宁风致侧身躺着,静静地看着萧挽清。
虽然是抱着希望来的,但万分之一的奢望真正成了现实后,还是让他稍感梦幻。
渐渐回神后,萧挽清睁开眼,一眼就对上了宁风致稍显诧异的目光。
“你……”他说了一个字却又顿住,双眸不自觉眨了下,浅浅笑意很快晕开,染得宁风致无端生出了几分羞恼。
伸手把被子往上一拽,他尤觉不够,还特意翻了个身,背对着萧挽清。
做完这一切后,宁风致愣愣地看着里面的墙,觉得自己这举动似乎又有些幼稚。
萧挽清起身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后,用手轻轻拉开了快要盖过这人的被子,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好了,我不闹你就是了。”
哄小孩般的语气却让宁风致更不高兴了。
他躺平身子,抬眼看着正上方的萧挽清,拿出十足的长辈气势,冷冷哼了声,又移开眼,道:“没大没小。”
萧挽清觉得好笑,他压低嗓子,忽然凑近,几欲贴上宁风致的唇,声音低不可闻,却在他心头敲下重重一击。
“没大没小……该是这样吧?”
话音一落,他就低头噙住了宁风致的唇。
此时的宁风致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胆子居然会这么大。
湿润的触感让他很快醒神,萧挽清松了力气,一手揽住宁风致的腰,一手轻轻抚上了他的侧脸。
四目相对,萧挽清定定地看着正下方那双茶色眼眸。幽黑的瞳孔里清晰呈现出自己的倒影,宁风致恍惚眨了下眼,直到唇瓣被轻轻咬了一口,他才反应过来。
“唔……”
你真是,太放肆了!
宁风致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但见萧挽清眼睛一弯,该认真的时候却故意装了傻。他轻阖上眼,两人的亲吻逐渐变得暧昧,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宁风致想阻止,却又使不上什么力气。
他伸手好不容易抵住了萧挽清的肩膀,只是轻微的推搡并没有引起这人的丁点儿注意。仰躺的姿势让宁风致很难用力,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生怕闹出一点动静来。
“萧挽清……”宁风致艰难地喊了遍他的名字,手指越发使不上劲,不自觉滑落,缓缓擦过萧挽清的喉结,明显感受到了这人的停顿。
萧挽清慢慢睁开眼,虽然依旧保持着亲吻的姿势,但却不似之前那般猛烈,只温柔地吸吮啄吻,舌尖偶尔探入,动情却克制。两人好似一对偷情的野鸳鸯,情至深处却又小心翼翼。
挣扎的力度逐渐弱了下去,萧挽清注意着宁风致的神色,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他放缓了亲吻的节奏,逐步把主动权交到了宁风致手里。
指尖轻轻划过脸颊,宁风致眼睫连连颤了好几下,到底还是没忍住,睁眼就撞进了一脉温情里。他的手虚虚搭在这人肩上,指尖微垂,呈自然放松状,原本的抗拒似乎也在沉默中变了质,默许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你……”萧挽清偏过头,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是答应我了,对吧?”
宁风致侧过脸,不去看他,只道:“你还需要我答应吗?”
萧挽清摸不太准他的心思,偷摸瞄了他几眼,颇有些心虚地为自己狡辩,“我是……怕你不答应我,我、我刚才……也有点没控制住自己。”
“呵。”宁风致直接冷哼了一声。
萧挽清从他脸上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于是渐渐放下心,轻笑着吻了下宁风致嘴角,侧身躺在了他身边。
宁风致沉默了许久,任凭现在脑子里是多么混乱,但他说出的话却很平静,“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代表什么?”
半晌,仍旧无言。
他转过身,这才发现萧挽清呼吸平稳,俨然一副早已陷入熟睡的样子。
宁风致手紧了紧,第一次有种想动手打人的冲动。
第二天一早,萧挽清醒来的时候,发现宁风致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眯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那扇昏暗的窗,一时竟察觉不出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了。
起身下榻,萧挽清拢起长发,随手束起后,抬脚就走出了里屋。
他一眼就扫到了屋子侧边坐着的宁风致,正想开口说话时,房门被敲响了。
萧挽清很自然地换了方向,拔掉门闩,伸手拉开了木门。
“诸位——”对面声音戛然而止,萧挽清对上了一双诧异的桃花眼。
“萧挽清?”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萧挽清心神微讶,眼神流转,却是不动声色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对面站着的男人相貌很是不俗,细长眉桃花眼,眉心中央还有一颗红痣。
他穿着一袭红衫,腰间系了枚弯月形的金镶玉吊坠。白玉为底,金丝缠绕其上,栩栩如生,很是精巧。
离得近了,萧挽清发现这人的右眼瞳孔是灰蒙蒙的,完全不聚焦,宛若美玉蒙尘,很是可惜。
裘红月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看他眸中似有可惜流露,不禁低低一笑,指尖微动,隐隐银光飞闪而过。
距离太近,萧挽清只得侧身连连躲闪,身后的墙上很快多了数根散着紫雾的银针。
嗯?还有毒?
萧挽清侧过身子,很快瞥了一眼。
他身后,宁风致已经站起,跟着尘心一道走到了萧挽清身后。
“红月。”他身边的紫裙女子低低唤了一声。
裘红月并未应她,快步往后退了数米,脚尖一点,反手甩出了一根带有尖刺的长鞭。
与此同时,两黄、两紫、四黑一共八个魂环出现,整齐地围绕在他身边。
萧挽清身形一闪,一柄长刀凭空出现,伴着“铿锵”一声,刀锋对上了银色尖刺,火星迸裂,响声接连。
一道黑光在裘红月身边闪现,化作点点光辉,充斥在长鞭之上。激烈的破空声骤然响起,萧挽清足尖轻点,掠过几经转折的长鞭,长刀刀刃往后一翻,就在空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半圈。
两人交手间,尘心和宁风致已经站到了门外。
莫婳,也就是跟着裘红月一道的紫裙女子隐隐瞥了尘心几眼,抿了抿唇,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同为魂师,在面对这穿着蓝色劲装的老者时,莫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四个字——
深不可测。
比起见到萧挽清,让她更惊讶的,还是面前这位极有可能是封号斗罗的强者。
“流梭。”裘红月轻轻说了声,就见那尖刺长鞭猛然回缩。与此同时,他的第七魂环跟着亮起,一柄银色长剑出现在了他右手中。
剑身细长,共有九节尖刺状的印痕。萧挽清垂眸扫了眼,忆及刚才尖刺长鞭的模样,不免又生了几分兴致。
“出剑吧。”裘红月用左手食指点了点剑身,再抬眼时,墨色星眸已然满是战意。
剑?
宁风致不由想起了萧挽清的第七魂技,武魂真身。
非戟非刀,如雾似水,大片大片的黑色笼罩在天地间,如同领域般,自成一家。
入目天地间一片混沌,尘心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萧挽清。他手中用的是自己最熟悉的一件武器,但同样是剑,感觉和意境却又截然不同。
萧挽清的剑,很稳。
无论对手以何种招式攻击,他都能平静地接下,并给予对方一记重创。他使剑很轻巧,也很熟练,一看就是练习多年,在此道已有一定体会和成就。
裘红月的剑势极具诡秘,如雨过林梢、细风卷起的微小水珠,须臾间就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让人防不胜防。
萧挽清手中的剑简直要跟他四周的黑雾融为一体,通体如墨池洗过般,不见一丝杂质。他侧身上前,腕间剑柄一转,就见那锋锐的剑尖挑破巨网,化作无数细小碎屑,此刻天光骤暗,墨色如绸。
红衣攻势不减,那人附身往下,如一只猎鹰,周身像是萦绕上了一团耀眼的火焰,银剑上仿佛也多了层暗光。
看着他亮起的第八魂环,萧挽清长剑一挥,漫天黑雾猝然往里聚拢,天光大破,长剑渐隐。
砰然一声,两股力量相撞炸开,近处雪山之巅,绵实的积雪也被炸出了一个巨洞。
高高的雪山突然开始坍塌,萧挽清看了眼村落,忽地一愣。
只见那村子如同一条长龙般,错落有致地顺着雪山峡谷朝内延伸,无数个小屋子错综复杂地聚拢着中间七个茅草屋。而那茅草屋的大小,似乎就与他昨夜注意到的一样。从外往里第三间,那就是他和宁风致昨夜待过的屋子。
日落村……
冷不丁的,他又想起了村门口的那块木板。
七间草屋,他们住在第三间。
再往东北向,是第四间。而第五间的方向却是突然一变,它没有继续往东北向,而是往南拐了一些,直至第六间,才又重新变正方向,继续往东北蔓延。
从上往下看去,那七间屋子的形状……
“萧挽清!”
他听到宁风致喊了声他的名字,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四周已然升起了一道晶莹的屏障。正是这一道屏障,为他挡住了后方突然出现的一位灰衣老者。
那人戴着兜帽,长长的帽檐盖住了他的眼睛。萧挽清转身看去,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乌紫乌紫的唇色。
估摸着年纪应该也有六十往上,苍白的胡须挡住了他的脖子。除了帽檐下露出的一角外,他全身再无露出的皮肤,就连双手都戴了一副兽皮制成的手套。萧挽清持剑默立片刻,脑海中仍旧没有半分对他的印象。
灰袍老者见一击不成,也没再动手,低低地朝着裘红月说道:“公子有令,撤。”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给人丝毫可商量的余地。萧挽清注意到,那红衣男子听了以后,眉心微微蹙起,似有不愿,但只是瞬间功夫,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
看那两道身影先后离去,莫婳也很快跟了上去。三人如疾风般朝着峡谷掠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萧挽清视线中。
“已经没人了。”尘心环顾四周,低低地说着。
闻言,萧挽清用精神力扫视四周,发现村子里居然空无一人。不过一夜之间,整个村子的人竟都离去了吗?
宁风致沿着草屋四周缓慢踱步,没看出什么异常。绕了一圈后,他用手指叩了叩墙体,也没发现丝毫不对。
昨夜那么安静,这个村子里的人虽然不多,但要想全部悄无声息地离开……
“莫非,是有暗道?”尘心也想到了这个。
“但要在这冰层下挖一条可供人行走的暗道,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宁风致缓缓开口,道:“况且这么多间屋子,昨夜我们也未曾听到其他动静。”
“那……这到底该怎么解释?”尘心扫视着四周,沉声道。
宁风致:“也有可能是幻境类的辅助武魂,但若是连剑叔也识别不出的话,说明此人的魂力起码是在封号斗罗级别。如此才能解释在这种动静下,我们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待的地方。”萧挽清说完,身形一闪,在原地留下一句,“你们跟我来。”
峡谷之上,三人静静地看着下方村落。
尘心安静半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前辈,你仔细看那七间最大的茅草屋走势,你觉得像什么?”
“像什么?像……一把勺子?”
宁风致视线一顿,“七星北斗吗?”
“对。”萧挽清颔首。
突然的一阵沉默让尘心更茫然了,“这,这两者是有什么关系吗?”
“传闻北境之地,有一传承久远的家族,嫡系一脉的武魂很是奇特,七颗圆珠自觉醒之时便呈玉勺状,与七星北斗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他们的武魂可攻可守,攻如霹雳迅疾,守则自成七星之阵。结阵之时,处于七星位上的魂师自入幻境,若不能攻破,便只能在其中活活困死。”宁风致娓娓道来。
尘心诧异道:“那……我们现在就是在幻境里了?”
“是。”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们一点感觉也没有?”
萧挽清运转魂力,长剑一出,伴着轰隆一声巨响,三人面前的草屋被劈了个稀碎,大片大片白光照亮了四周,刺眼的光使得他们不禁轻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时,只听萧挽清缓缓开口道:“因为阵眼一直都在。”
四周一片漆黑,天上的七颗星辰闪耀非凡。尘心这才意识到,他们在的地方哪里是什么村子,根本就是还在雪地上。
不过想着刚才萧挽清说的话,他又纳闷道:“这阵眼就是我们住的屋子?”
萧挽清:“准确的说……是玉衡。”
“什么?”
“北斗七星,即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其中以玉衡星最为璀璨,七星阵阵眼也多在此上。”宁风致补充完,又说:“能让阵法呈现如此逼真的,可见结阵之人的功力不容小觑。”
尘心:“那我们……昨天见的那些魂师,也就是村子的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假的并不重要,不管是昨天带我们来这里的魂师、抑或刚才出现的三人,真正目的都不过是为了打探我们魂力深浅罢了。”宁风致眼神望向静静站立的萧挽清,沉默片刻,道:“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里遇上了熟人。而这个熟人,显然是了解他们阵法的。”
萧挽清定定地看着宁风致,猝然出声道:“你说……结阵之人会知道阵法中发生的一切吗?”
“肯定是知道的吧,毕竟是他结成的阵法嘛。”尘心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宁风致一愣,看着萧挽清深邃的眼睛,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自己和他昨夜……不,或许是刚才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