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岁安拉开阳台门,扑面而来的除了空调的冷气,还有的是呛人的螺蛳粉味。
苏岁安下意识皱了皱眉,转身把门开了个缝,回头看见洪佳琪瞪着眼睛冲她喊,
“能不能随手关门啊,没见开空调了吗?”
“味道很大。”苏岁安没理她走进去。
洪佳琪几步过来把门扣上,露出半刻尖牙说了句,“真娇气。”
苏岁安懒得理洪佳琪,也不想挑起战端,默默坐在床尾撇开视线。
然而时间越长,苏岁安本以为自己能习惯这样的味道,却越发难耐。
顺着味道闻过去,苏岁安终于定格在小桌板上的书。
苏岁安看向洪佳琪,她扭着头假意和其它舍友聊天,耳尖悄悄红了起来。
苏岁安猜到什么,抽了张纸捏起书一角把整本书提起来,果然,上面沾满了螺蛳粉汤汁。
“洪佳琪?”苏岁安叫了声,等待洪佳琪转身的时机。
“又干嘛?”洪佳琪转身,苏岁安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书本汤汁最多那一面盖在洪佳琪脸上。
“你疯了吧?苏岁安!”
几个舍友愣在原地不敢说话,洪佳琪尖叫一声之后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双下三白。
“不是很好玩吗?继续玩啊?”苏岁安步步紧逼。
洪佳琪有些慌张失措,假意拉扯嘴皮笑了下,“你至于吗?同学之间开开玩笑嘛,这么玩不起?”
“哼?”苏岁安听到玩笑两个字恨不得把桌上那碗热腾腾的螺蛳粉一起扣在她头上。
“玩笑?以取笑别人为乐,你不可耻吗?”
苏岁安红着眼睛咬牙说话,她在离洪佳琪只剩下20cm处停步,双手攥成拳,努力压抑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
洪佳琪显然有点慌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她们呢?你凭什么就说我一个。”
洪佳琪指了指其它舍友,几个人如同缩头乌龟全部缩回自己的床上。
苏岁安不想在最后一天大吵一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她深呼吸着,后撤一步。
“明天我就会搬出去,但,请你们记住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而我不是因为害怕才搬出去的,如果再来一次,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这碗面泼在你们脸上。”
苏岁安说完就出了阳台门。
夕阳正好,她又好像看见了曙光。
晚训也是最后一次教官和学生相处的时间。
所有人以教官为中心为成圈,各自组织活动。
教官没戴帽子,穿着军绿色单衣盘腿坐中间,忽然多了份生活气息。
“诶,你们几个怎么,训练时候话讲不完,现在放时间给你们讲,没话讲了?”
也意识到尴尬,教官舔了舔起皮的嘴唇。
“那个什么,谁又才艺表演个啊?”
寂静。
“干嘛啊?重点中学就这样?”
低头,不说话。
“不说话我点名了啊。”
最后一次晚训班主任也在场,朴红英刚来就遇到这幅场面。
“点名,直接点名!”
朴红英看不下去这群学生扭扭捏捏的样子直接喊道。
教官看了一圈,点名权结果又回到了她手上,她看了圈才说,“这样,周榆,苏岁安,你们俩表演个才艺。”
“啊?为什么是他俩啊?”
“对啊,为什么不叫温灿?”
坐着的人叽叽喳喳,苏岁安本来低着头,突然被点到名字抬起头。
朴红英和周榆都看着她。
苏岁安知道为什么。
“快点!站起来!”
苏岁安被迫站起来,“我...我不会才艺。”
教官:“给大家唱首歌!”
“大家说唱歌好不好?”
“好!唱歌!唱歌!”
教官调动气氛的时候,苏岁安紧张地捏衣角,她不知道可以唱什么。
她从来没有在超过两个人面前唱过歌。
苏岁安求助性地看向周榆。
怎么办?
周榆如数看回来,他抬了抬手,
不是会咬人吗?唱歌不会?
…
周榆嘴角不自主地勾了勾,“有吉他吗?”
“喔!弹吉他啊!”
有人惊呼了一声,教官起身从隔壁教官那里把吉他抢过来。
“好好表现啊!”
吉他交到周榆手里,周榆叫苏岁安过来。
“唱什么?”
凌超给苏岁安让了位置,自己跑到苏岁安位置上和温灿坐,温灿看见凌超来了像见了鬼似得躲开。
“小星星,你会弹吗?”
周榆被气笑了下,“就这么看不起我啊?”
苏岁安环顾了一眼,大家的眼神全部在他们俩身上,不好意思多说话,苏岁安努力自持着不熟,点头。
等着周榆调弦的过程,苏岁安紧张地扣手。
吉他声响起来那一刻,她连小星星的调都忘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
“你,就是我的小星星...”
两人两首歌,苏岁安才听明白周榆那句“这么看不起我?”
哭笑不得。
苏岁安立马改调跟上周榆的吉他。
“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苏岁安看向周榆,他安静低头弹吉他,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恰好,操场大灯被打开,那束光线就那么刚好,刚好打在了两个人身上。
橘黄色的光线,苏岁安侧着脸,男生弹完最后一个音抬头笑了下。
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对视着,光在彼此身上流淌着,那一幕,无论隔多少年都忘不掉。
“你们说,好听吗?!”
教官捧场带头鼓掌。
“要不要再来一首!”
“要!”
班级从来没那么一刻那么团结过,所有人目光聚焦着他们俩,所有人为他们俩鼓掌。
如果,时光能就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这样,周榆你吉他都要来了,不能就弹一首小星星吧?那多没意思啊,你再随便给大家唱一首呗?”
朴红英似乎也没听够,在一边举着手机推了推周榆后背。
“快点的,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于是,周榆又换了个调,弹起另一首歌。
旋律从指尖流淌出来,接着温柔磁性好听的嗓音盖过旋律,有人低呼,“wc,周榆这么会唱...”
苏岁安坐在周榆旁边,听着17岁的周榆弹唱《love yourself》,半个脸一起被框进本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镜头里,无数次觉得荣幸参与了他的青春。
晚训结束后,人都要走光了,苏岁安刻意慢了一步,叫住了还没走远的周榆。
“周榆”
周榆回头,光就打在他的脸上。
他心情看起来不错,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弯了弯。
苏岁安走近到他面前,“谢谢你。”
周榆和苏岁安并肩往回走,“你指的是哪一件?”
“有...很多吗?”
苏岁安茫然抬头思索。
周榆被逗笑,“我开玩笑的。”
随后,他又正色道,
“苏岁安,对不起啊。”
“你又为什么道歉啊?”苏岁安觉得莫名其妙好笑,这一天天尽道歉了。
“今天下午是我太凶了,我应该语气柔和点跟你说的。”
苏岁安摇头,她从来不觉得他凶,他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个知道她软弱还愿意一次又一次帮她的人。
周榆停了脚步,偏过头,光不在他身上,但他眼睛却亮亮的,苏岁安总觉得他会自己发光。
“其实,你的胎记也挺可爱的。”
苏岁安没回话,周榆就以为自己冒犯了她,侧过脸靠过去给苏岁安看自己侧脸上同样位置的痣。
“你看,我也有一颗痣在这个位置。”
“小时候我觉得可丑了,现在不觉得了,反而觉得有了这颗痣的才是我。”
“相应地,有胎记的苏岁安才是你自己,胎记是你独特的证明。”
“每个人都有闪光点的,只是有些人的闪光点落在背后,你看不到。”
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苏岁安,胎记是独特的证明,所有人都只在乎苏岁安脸上的丑陋胎记,没人在意有胎记的苏岁安身上还有多少闪光点。
一块小小胎记又如何能完全遮盖你全身上下数不尽的闪光点呢?
“谢谢你。”
苏岁安第一次冷静地跟周榆道歉,两人第一次不是不欢而散,不是匆匆一面就离散。
周榆松了口气,回答,“没事。”
军训结束那个短假,苏岁安过的不算愉快。
收拾行李回家那天下了大雨,天气阴沉沉的,一如中考毕业那天,天公不作美,甚至打了几声公雷。
苏岁安独自拖着重重的行李箱下楼梯,宿舍没有电梯,行李箱硬生生从五楼抗着下去已经耗费大量精力,而下雨天还要打伞,宿舍离大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赵慧芳在电话里说没空来接她,在门口给她打电话叫的士。
但她现在去门口都是个麻烦。
风大雨大,打了伞就无法搬东西。
苏岁安紧抓着行李箱拉杆,行李箱上还绑着一袋被褥。
那是她打包带走最少的东西了。
清城一中没什么特点,就是楼梯多,且地滑,还有就是,学生都挺没眼力见的。
苏岁安只身一人在风中摇曳却无人问津。
几个穿校服的男生路过她,看了她两眼,特地从树背面绕着走。
雨丝渐大,苏岁安身上基本都被淋湿了。
碎发湿成一条一条甩在眼皮上干疼,苏岁安把雨伞架在脖子上揉了揉进头发的左眼,风一吹雨伞连着把柄被吹翻,雨珠砸在脸上,明明颗颗细小身上脸上头上马上湿了一大片。
“太倒霉了吧。”
苏岁安想起中考毕业那个晚上,犹如旧景重演,那个晚上比现在更惨,那时候好不容易从雨里把被褥带回家,回家打开发现被褥灌满了雨水,而苏岁安为此摔了一跤,破了膝盖。
想到这,她只叹了口气去弯腰捡伞。
手指尖碰到伞那刻,有双好看的手比她先到达伞柄,轻易地把伞捡了起来。
头上多了把伞,像荫庇遮挡盛夏最烈的阳光,那把伞不大却足够遮挡她不被雨淋湿。
雨雾四起,苏岁安看见了周榆。
他穿了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这忽然漆黑的天色。
“我帮你。”清冷的嗓音穿透过闷热潮湿的雨季直达心里最潮湿柔软的地方。
周榆把伞递给苏岁安,自己提起两人的行李。
到校门口时,苏岁安接过自己的箱子,把雨伞还给周榆,她才发现两人身高差太大,她根本打不好伞,害周榆几乎淋了一路。
“谢谢....啊...对不起我...伞没”
“没关系。”周榆轻笑了下,伸手随意拨弄了下被打湿的头发。
雨天,两个人都湿漉漉的,互相看着彼此却笑了。
周榆帮苏岁安拦了车,送她上车后才离开的。
车上,苏岁安回头看周榆的影子在雨雾里渐行渐远,她扭头,发现心跳快得惊人。
有句话说,你期待出现的人往往不会在你精心准备遇见时出现,他们往往会在你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也因此,他们成为了你生命中最难以忘记的人。
是这样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