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和煦,万里无云。
初秋的清晨,刚刚打扫完的教室,明亮的阳光折射着空气中扬了一半的尘埃。
窗沿刚刚擦过,靠近走廊,外面人声寂寥。
乔识岁趴在桌上,手里的单词本小小一册拿在掌心,里面的东西看得人头大。
一中的考试总是接踵而至,月考一场又一场。
她往教室对角线看了过去。
一组的最前排,靠窗,位置空着,窗子半开,阳光澄澈地了满桌子。
原本应该坐在那里的年级第一陆知年站在教室外。
乔识岁又朝窗外看过去。
一班的数学老师正在和他说些什么,少年人身高疯长,身形高大,规矩地穿着一中蓝白色的校服,衣领翻折整齐,干干净净。
他比数学老师高了半个头,微微弯着脊背,侧过耳朵,垂眼听得很认真。
秋天的阳光是清澈的浅色调,于是少年人的侧脸陷进了纯白色的光里,锋利干脆的棱角,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矜傲,眉目疏朗,点缀着零星的几点漠然。
数学老师含着笑意拍拍他的肩膀,他被衬得格外淡定冷静,像是兴味索然地点了点头。
突然抬眼,正与看过来的乔识岁对上目光,愣了一下。
两人默契地移开了看向对方的视线。
一班数学老师踩着催命的预备铃进了教室,教室里活跃的十几个男生答案对上瘾了还在聒噪,数学老师抬头犀利地看了他们几眼,他们还是吵个没停。
“吵什么呢?这么想知道答案,下课去问!”
他放下卷子,转身在黑板下大笔写下陆知年三个大字。
台下的学生安静下来,脸上是不知所以的茫然。
接着,只见监考老师笔锋顿挫,在名字后添上了三个数字——“150”
全班四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第一个位置。
默契地安静了一秒,最后爆发出一声惊呼,“卧槽——”
乔识岁心头一惊。
自己的失败固然遗憾,他人的成功更让人不安。
如果说乔识岁从小到大有什么阴影,那她一定会大声喊出陆知年的名字,毫不犹豫地。
他们是从小一直长到大的,关系普通又寻常的——邻居。
兼竞争对手。
乔识岁单方面的。
十岁那年,陆知年去学了小提琴,每到晚上六点,乔识岁就能听到他家传来的锯凳腿的声音。
乔识岁她妈妈起初还在对着这声音笑,等到声音慢慢开始悦耳动听,立刻就感到不对劲。
乔识岁正在家里的沙发上躺着看综艺,被程霖拎了起来,干脆而不容置疑地命令,“明天去报钢琴班。”
十一岁,陆知年终于厌倦了小提琴,小提琴的声音没有了,每天下午五点半回家的声音也没有了。
乔识岁她妈妈下去逛了趟超市,正碰上陆知年妈妈在小区门口和其他人聊天,一脸骄傲地讲陆知年主动提出去学了柔道。
乔识岁冰棍没吃完,就被雷厉风行的妈妈拽去了家门不远的兴趣班,火急火燎地在跆拳道添了乔识岁的名字。
在陆知年学了柔道在校园里见义勇为惩处恶霸的时候,乔识岁正在跆拳道的教室满脸眼泪地练下劈。
十二岁,陆知年在初一竞选成功班长,第二天乔识岁的妈妈就从邻居的闲聊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乔识岁穿了跆拳道服打开门出门练功,买菜回来的妈妈拦下了她,语重心长。
“岁岁,陆家他儿子当上班长了!”
改天上学的乔识岁准备充分,买了一书包的棒棒糖贿赂同学,终于以一票的优势当上了学习委员。
十三岁,陆知年在初二考了第一个年级第一,不等陆家妈妈出去炫耀,整个小区的人已经通过自家的孩子知道了这一“丰功伟绩”,逢陆家妈妈都要夸一句天之骄子。
乔识岁不等她妈妈下命令,主动立下军令状。
“这学期期末考试,我一定拿年级前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她的徐徐图之一直图到了现在。
每当陆知年考得稍微好了一点,她妈妈鞭策的鞭子就会在她身上抽一下,但是有些人脑子是天生的好,学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内容,考出来的成绩就是不一样。
好在陆知年慢慢成长,不会像以前一样什么样的成绩都会往家里说了。乔识岁也得以趁机喘了口气。
但这个一百五——
考完英语,乔识岁手指勾着单词本,怀里抱着英语试卷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
教室里的人回来的差不多了,几个活跃份子正在前后传阅着英语试卷互相对答案,她人都没坐下,怀里的英语试卷被谢苏直接抽了过去。
“借用一下,待会儿还你。”
乔识岁看着班长的背影,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好。
“乔识岁,你知道陆知年吗?他数学考了一百五!”陈优安人还没进教室,声音迫不及待地跑了进来。
乔识岁终于撑不住,重重地趴在了课桌上。
陈优安话音一落,教室停下了喧闹,一起抬头看她,班长对答案的声音都停了,“这他丫还是人吗?”
她风风火火地回了座位,在乔识岁的面前坐下。
没想放过乔识岁,拖着乔识岁脸强迫自闭的她抬头。
“乔识岁,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你在一班,听说他们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出来了,真不是吹牛的啊?”
“我觉得是真的,我也听我朋友这么说了。”
“是真的,我在场,我作证。”
“这是要用自己的内卷带动年级的内卷,促进校成绩创新突破再创历史新高啊?”
陈优安转头看了眼喧嚣的楼道,拖着乔识岁下巴的手移开,有些怅然若失,“你说他们这种学霸有烦恼吗?”
窗外能看见对面的陆知年,他俯身趴在护栏上,手里拿着巴掌大小的一本笔记书,微微垂着眼,表情有些无奈。
身边层层围着很多人,七嘴八舌地朝他正在说什么,喧闹的声音隔着十几米和一道玻璃,依然能传到乔识岁耳边。
陆知年性格内敛,乔识岁估计别人问他几十句他能回一句,而这么多人在同一时间围着他絮絮叨叨。
这可能就是陆知年这个学霸现在的烦恼。
有了数学考试做铺垫,乔识岁很悲壮地接受了这次考试的命运,下午考政治没带什么笔记或者教辅资料,拧了个笔袋就潇洒地进了一班考场。
离考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一班的学生还有一大半都还留在教室,排号第五十的位置上有个女生带着耳机在看历史书,乔识岁目前还没办法到自己考试的位置上坐下。
她脚步一顿,进去还是稍显尴尬,索性在走廊站一会儿,等人走了再进去也不迟。
“欸,乔识岁!”
乔识岁应声抬头,座位上的女孩抬手摘了耳机,看了看书桌左上角贴的名字,“你是叫乔识岁对吧。”
“啊,对对。”
女孩朝她微微一笑,抽出桌洞里的笔袋和书本,起身,“你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吧,我差不多也要去考场了。”
女孩性格温柔,乔识岁连忙道谢,从口袋里摸出了一袋棉花糖递了过去,女生还是挂着笑,轻轻地推了回去,转身出门,话儿落在教室里。
“最近在节食,就不吃糖啦,你留着就好。”
乔识岁没再多坚持,把棉花糖塞进了口袋里,放下笔袋,正要坐。
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略带埋怨的声音,“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早来,着什么急啊?”
乔识岁回头,正是刚才的女生和朋友,在一起并肩而走,已经路过了二班门口。
“可能是没考进一班,但想多呼吸一会儿一班的空气?”方才笑容得体的女生依然话里带笑,神色温和地不像话里裹着针。
乔识岁愣了愣,看见陆知年正和两个女生迎面擦肩,好像是听到了这句话,有些诧异地朝一班门口看过来。
俩人视线在空中猝然地相交,又被陆知年轻轻地移开。
一中的尖子生班一共有四个,乔识岁中考发挥不错,得以进了一中的尖子生班。
然而尖子生班也有三六九等,一班正是尖子生班里的清北班,乔识岁以五分之差失之交臂,却从未觉得一班和其余的尖子生班有何区别,从开学到现在读了已经一个月,此刻才真正的品出其中的差异。
历史考试是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科目,答完的速度关系着抢到饭的速度。
一中推崇节约的风气,每顿饭都牢牢地把握菜的种类和分量,往往去迟一步,就会与心爱的菜失之交臂。
再迟一点,那就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她的桌子正好挨着教室的后门,几个匆忙的男生顾着速度顾不上人,直接从她身前推了把桌子跑出了门。
她被往后撞得手肘磕了墙,关节被敲得一麻。
酥麻感从手肘一直连到了指尖,没等反应过来,又来了几个前扑后拥的学生,眼里只有一条从后门出去赶去吃饭的路,从乔识岁和课桌之间挤了出去。
乔识岁稍有缓和的手肘再一次被狠狠撞在了墙上。
雪上加霜,而面前的桌子终于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最终变成一块块的多诺米骨牌,力破千军的架势,重重地朝前倒了下去。
她伸手想抓住,被撞麻了的手使不上一点力气,徒劳无力。
一列撞到了一共五张桌子,发出一连串的“砰”声。
就像过年放鞭炮。
课桌摔倒了一片,屉子里的书散落,铺得满地都是。
乔识岁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始作俑者已经跑了个没影。
而此时教室里只剩下陆知年一个人,正听着动静,遥遥地从教室的对角线望了过来。
人赃俱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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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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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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