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做回小孩子,赵清扬日日伴随时光,不觉急躁,也不感无聊,自在平和,同姐姐妹妹爸爸妈妈生活在一个个当下。这是她花了三十多年才悟出的财富,让她免于焦虑,远离悔恨。
让她惊讶的是,此生的父母自带了这个本领,不再是原世的浑浑噩噩,操心劳力只顾眼前,他们对未来看起来胸有成竹。
天光渐暖,麦地里的野草也都钻了出来,如果不清理掉,小麦的营养就会被它们抢走。只要天气好,孟含英忙完家务都会带着三个女儿去地里除草。
两个小闺女已满了周岁,天也暖和了,就给她们断了奶。赵清扬哼都没哼一声,倒是妹妹蓁蓁撕心裂肺地哭了两天。
这时哪有什么育儿理念,何况是落后的农村,就算孟含英高中毕业,比大字不识一个的婶子大娘要好得多,在养育孩子这一块,依然走着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路。母乳是硬生生断掉的,赵清扬就算懂得再多,也不可能去左右母亲,她只好花更多地精力陪妹妹玩耍。
天不算热,太阳却毒。地头上有树荫,小推车就被放在树下,在地上铺一张芦苇席子,把姐妹俩抱下来,嘱咐姐姐看着两个妹妹,她就戴好草帽下地去除草了。看着她连手上都戴了手套,满副武装的样子,清扬才放下心来,紫外线可是厉害得很,不注意防晒老得快,起码看起来是那样。
隔上估计四五十分钟,孟含英就过来休息一下,给清扬和妹妹喂些水,自己也喝上几口,或者唱首歌,又或者讲个小故事。不知道原世小时候娘亲是不是也曾给她们唱过歌讲过故事,即使有,也是偶尔吧。在清扬的记忆里,娘亲不曾有这么好的耐心。她和孩子之间,从来都是疏离。
赵存良没课时,就直接骑了车过来,和妻子说说笑笑,聊着天把活就干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孟含英骑上车带着篮子里拣出的野菜先回家做饭,赵存良估摸着时间再干上一会儿,便用小推车推着三个姑娘回家。
遇上村里的人,都会热情地寒暄,可是清扬分明听到他们说“存良这孩子真不知道愁哈,都仨闺女了还这么乐呵呵的。”“是呀,你看今年杀了多少羊羔,估计上边不会再让生了。”“他吃着公粮,肯定不能生了,妥不了绝户呀!”她小心地观察着爸爸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才放心一些。
这些愚昧的乡邻,原世她们就是这样,用自以为关心的语气,用事不关己的肆无忌惮,摧毁着娘亲信念,让她一生不能逃脱这个魔咒。长大后,她不明白,不就是没有儿子么,没有儿子的又不是只有她,为什么她就那样耿耿于怀,终生悲凉。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不止一次。就像赶不走的苍蝇终日在你耳边在你眼前嗡嗡不停,清扬心里生出一股愤怒。
春日里的野菜肥美,这时却没什么人愿意吃。一是日子过得贫苦,谁家也不舍得天天割肉,单吃终觉得寡淡。再有,北地农村不像南方,对吃喝总是糊弄,有好厨艺的寥寥无几。所以,即便是青黄不接,每天吃咸菜,这些野菜却无人问津。
孟含英却总能把这些不起眼的野菜做得鲜嫩可口。荠菜和面条菜掺上五花肉包饺子,少放点肉,一家人也是能吃得起。苦菜拿水一焯,加蒜末放锅里爆炒,微苦里带着蔬菜的清香。香椿芽焯水后炒鸡蛋,或者切碎放上蒜末辣椒面和盐,拿热油一泼,可以吃上好久。不管是就馒头,还是拌面条,都很得宜。槐花要开的时候,摘下还没开的花骨朵,和上香香的五花肉泥,蒸上一锅白胖的大包子,谁也忍不住这个诱惑。榆钱拌上玉米面,捏成一个个可爱的小窝头,嫩嫩的清甜。
进了六月,麦子熟了。几亩地的麦田,全靠两双手来收割。孟含英就把女儿们送到姥娘家,让自家娘给看上七八天。好在赵存良有麦假放,两个人从早到晚地连轴转,也能把麦子收到家里。
夫妻两大都是有眼色的,把孩子送去的时候,割了两斤肉,拿了一篮鸡蛋,还买了烧鸡和烧牛肉。就算这样,孟含英那嫂子郭桂菊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他们早同孟福凯老两口分了家,孟诸科一直记恨自家爹娘收养表弟申晓昭,早就同老娘申兰舟生分了。申兰舟毕竟上到初中毕业,本身也是个爽利性子,看得开不强求。
孟诸科高中毕业后托关系找了个代课教师的缺,却也还是农业户口,再加上郭桂菊还有两个儿女,地也不少。孟福凯是日日去帮忙,申兰舟还给他们看着孩子,饭也是在老院吃,赵存良夫妻买的东西大部分进了她家的肚子。即便这样,郭桂菊还逢人便说公婆没有做老人的样子,只知道帮衬闺女。
有邻居看在眼里,很是为老两口鸣不平,傍晚乘凉的时候,就会说给申兰舟听。清扬很喜欢姥姥的性子,不维护,也从未被挑起情绪,仿佛秋日的天气那么云淡风轻。
待入了盛夏,学校就放暑假了。玉米地要除草施肥,农活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赵存良心疼媳妇,他一个人就干了。孟含英在家照看着孩子,每天换着花样做饭。春天的时候还抓了三头小猪,养了一群鸡,都需要照料。
很快到了九月,学校又开学了,地里的玉米花生豆子都挂了果实,倒是不太用管。等到了周末,赵存良领着大女儿芃芃去钓鱼。鱼钩是赵存良拿针自制的,李含英也没指望他能钓回来,自当他带着女儿玩一玩了。却没想到,还真让他钓回一尾一尺左右的鲤鱼来。
从厨房里拿了刀和砧板,看到李含英正在准备炒茄子,赵存良笑着说:“英妹你炒完这个菜就歇歇吧,鱼我来做!”李含英刚想应,却闻到丈夫手上传来的鱼腥味,忍不住干呕起来。
“怎么了?”赵存良不由得担心,想上前扶住她。李含英摆摆手:“你离我远点,我闻不得鱼腥味!”“以前也没有闻不得呀!”赵存良自言自语道,拎着砧板和刀出去了。不一会,又想到什么似的,冲了进来:“英妹,不会是又有了吧?”“就是,你快出去!”这次鱼腥味更大了,又是一阵干呕。
赵存良鱼也不杀了,去打上肥皂洗了好几遍手,一直闻到没有味道了才进厨房里来,给孟含英倒了一碗水。斟酌着说:“英妹,我结扎吧!这胎不管男女,以后都不要生了。”孟含英是想要个儿子,不过她也看开了,今年计划生育特别严,上半年不知有多少女人都被抓去流了产。杀羊羔可是杀了不少呢。
想到这,李含英担心起来:“咱们不会也被查到吧,咱们生了两胎了,恐怕也不符合政策了。”这些赵存良刚才就想到了,安慰到:“别担心,我去找振华想想办法!”
赵存良口中的振华,姓韩,是他的好哥们,从初中到大学一直是同学。只是他说自己不是教书育人的料,毕业后去了镇计生办。
吃过午饭,赵存良去街上买了些香蕉,拎着去了韩振华家。韩振华得知他的来意后,给的办法是去找人给李含英开一个假结扎证明,这样,她就不用参加生育查体。等躲过了这阵风波,再想办法。
显怀前倒好说,这要是显怀后被来来往往的邻居看着,恐怕又会生出风波。赵存良和李含英商量:“咱们给村里人说住到学校去,正好我五哥那房子不是空着吗,他那里建得偏,离学校倒是很近,咱们住到他那里去。”“这样挺好,他家的院子我见过,不比咱家地方小,我没事就带孩子在家里,哪也不去。”李含英很愿意去。“只是辛苦你了,你这么爱热闹的人恐怕要被闷坏了!”赵存良道。李含英满不在乎地回到:“不就是一年吗?再说,孩子们都在,我不会闷的,放心吧!”
说好了要搬家,就宜早不宜晚。赵存良第二天就去市里找到五表哥说要借他家房子住。他们说房子住着才有人气,硬是不收赵存良钱。
回到家,给李含英说了这事。李含英沉思了一会儿,说:“五哥他们人好,咱要是硬给钱倒是伤了情分。不如,咱们到时候多送些鸡鸭米面,让他们吃个新鲜和方便。”赵存良自是说好。
说搬家,那边院子什么都有,并且五哥说让赵存良看着用,就不用再搬什么大件过去。但养得鸡和猪是舍不下的,得一块搬过去。
两人商量好,等掰了玉米棒子后就搬。李含英趁农忙之前先收拾好了几个人的衣物,仔细地装了两口木箱子,让赵存良借了邻居家的马车,先给送了过去。也有要好的邻居问起来,夫妻俩的说辞都是打算去学校做点吃食生意。因为李含英做饭手艺好,夫妻俩脑子又活,倒是没人说什么。
赵清扬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父母没有特意给她们说,商量事情的时候却没有避开过她,她大概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也从心里觉得此生的父母更有主意和担当。
一切都如夫妻俩的计划进行着,玉米棒子收回了家,晾干后装进了粮仓。孟含英怀孕没有瞒着自己爹娘,其他人则是谁也没告诉。霜降前,孟福凯借了侄子家的骡子,帮着种上了麦子。
借住的小院虽然不比自家的大,房子却是新的多。赵存良五表哥在市里公安局上班,也在市里安了家,为了回老家时住着方便,前两年刚把房子给翻盖了一下。
五表哥在城里住了十几年,眼界自然不同。房子格局照着城里建的,正房是三室两厅,东厢房是厨房、洗澡间和工具间。院子里种着些农村里常见的花草,紫茉莉、东洋菊之类的。院子西南角有两间厕所,一棵槐树被圈到了女厕所里,看着树龄至少有几十年了。
院子里没有猪圈和鸡圈,好在院子南边有块空地也是五表哥家的,征得他们同意后,赵存良托了些土坯,围了个小院,垒了猪圈和鸡圈,还做了一个狗窝,院子比较偏,也不得不防备。
李含英见了五表哥家的房,又住了些日子,越来越觉得这格局好。她和赵存良结婚时是在老房子里结的,新房她和赵存良打算建,只是还没有存够钱,结婚五年手里存了也就两千块钱。
好在现在没多少花钱的地方,赵存良每月工资涨到了一百五十块,留出五十块家用,每月能存下一百。麦子交了公粮,留下口粮,也就卖了四百块。孟含英盘算着到年底,把猪卖了,也能买上三四百块。再加上玉米,一年也能攒上两千块钱。再攒上四五年,家里就可以建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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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鸟翩跹传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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