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珃听到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阿珃?”
“真是你!”
男子声音有些激动,随着簌簌声响,男子快步走到姜珃面前,激动地握着姜珃的肩膀,一把把姜珃抱紧。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封裕用力抱着姜珃,姜珃下意识把手封裕腰上,脑海里不自觉调出这男子的消息。
封裕,原主青梅竹马,封将军和范将军之子,姜珃师兄,曾经差点和姜珃定亲,只是没来得及赐婚,便灭国了。
如今,看他装扮,应该是殿前司副指挥使。
“这里是后宫,你怎么在这?”
姜珃放下手,把人拉到墙角,小心翼翼查看周边情况。
“今日宫中换防,我按照规定来巡查。”
封裕带着茧子的手,捧着姜珃的脸细细查看,“瘦了,这几个月……”
封裕顿了顿,声音略带哽咽,不忍心说下去,当初西南攻进京时,他和父母正巧在东海练兵,得知消息赶回朝中时,姜氏皇朝大势已去,西南王登基为帝。
当初景德帝以高官厚禄招揽他们一家,当时他们都拒绝了,后来听说姜珃和姜氏宗亲被关在掖幽庭,父母考虑了一个通宵后,最终答应西南王的招揽。
借此机会,封裕也借着谋了个殿前司副指挥使职位,每次借着换防的机会进宫寻找姜珃等人,次次无功而返,掖幽庭那边是贵妃的人手看管,他去不了那边,只好在皇城和六宫打转。
“自从我入朝,每次宫中换防我都在找你,如今总算找到你了。”
封裕的大手按在姜珃后腰,下巴抵在姜珃发髻上,“如果、如果当初……”
封裕声音哽咽,他不敢想象这几个月,姜珃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没有当初,我们不能沉迷于过去。”姜珃拍拍他的手。
封裕的手按在姜珃后腰,后腰上还有伤,伤口还没结痂,如今这样按着隐隐作痛。
“怎么会有血腥味?”封裕鼻子一吸一吸的,“阿珃你不舒服?”
姜珃后退一步,封裕按在她后腰的手松开,却发现指尖有些黏腻,抬手一看,却发现隐隐约约的血迹。
“阿珃……”
“没事。”姜珃靠着朱墙,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神色淡淡地跟他说起在东宫的事情。
姜珃不确定封裕是否已经归顺顾氏皇朝,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隐去中间和碧荷的谋算,挑挑拣拣跟他说。
“我会找机会救你出来的。”
姜珃点头,“我要去皇后宫中,你先走吧,你离开太久,免得被人发现。”
说着推了他一把,封裕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荷包都塞给姜珃,在姜珃多次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一步三回头看着将她。
姜珃看他这般恋恋不舍,抿唇笑了笑,挥手跟他道别。
等周边没有动静后,姜珃再从角落出来,按照先前的计划避开巡逻卫队的路线往长春宫走去。
“王爷?” 一个小太监喊了声愣住的顾淮之。
顾淮之回过神来,但目光一直看着姜珃离去的方向,“走吧,在皇家当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中有数。”
小太监连忙应了声。
都说安王殿下好说话,但现在看来未必如传闻一样。
*
姜珃到了长春宫,警惕地环视周围,确认安全后才敲门。
开门还是先前的小宫女彩翘,“诶,你这人怎么又来了。”
彩翘不理解,为何碧荷姑姑对着人敬重有加,明明就是个亡国公主,人人可欺,早前碧荷姑姑还以为自己不尊重责骂了自己。
“我找碧荷姑姑,”姜珃往她手上塞了银锭子,“劳烦姑娘帮忙通传一下。”
塞给彩翘的银锭是封裕给的,在后宫,没银子可是办不成事的。
银子份量不轻,差不多是彩翘一个月的月例,一时间,彩翘脸色绷不住,眉眼都是窃喜,“等着,我帮你去喊。”
姜珃躲在长春宫的屋檐下,外面又下起雪来,宫道上的雪越积越厚,
姜珃脑子里忽然想起儿时读书,老师老是问“环境描写表达了作者什么情感”,那时候姜珃觉得很无厘头,作者什么情感,她怎么猜得到。
想到这,姜珃忍不住笑了一下。
“公主笑什么?”
碧荷的声音传来,姜珃回头,指了指外面如鹅毛一般的雪花,“姑姑觉得这雪天,表达了什么情感?”
“什么?”
姜珃正色,“没什么,今日之事,皇后娘娘怎么说?”
冒险来长春宫,姜珃无非就一件事,看皇后对合作的想法怎样。
“早上你离开后,皇后带人去了东宫,借着陛下尚在病中,太子荒淫无道,把太子禁足在东宫,听闻永和宫的贵妃娘娘发了不小的脾气,可砸坏了不少物件。”
“至于公主提的建议,皇后也有在考虑,但我看她像是摇摆不定,正想着今晚找你说的,你却自己跑过来了。”
碧荷十分不赞成姜珃孤身一人跑到长春宫的做法,太冒险了。
“无事,既然来了,姑姑看看有没有机会让我去跟皇后聊聊,好再添一把柴?”
碧荷点点头,说了句等下,便回去跟皇后禀报。
姜珃在檐下站了半盏茶,彩翘都要靠着熏笼睡着了,碧荷才回来,在姜珃耳边嘀咕两句,才带着姜珃进去。
*
“公主怎么又来了?”
姜珃规矩地行礼,“奴婢此番前来,不知道娘娘对今日奴婢的诚意是否满意。”
王皇后抿唇一笑,下巴微抬,一旁的碧荷有眼色地扶起姜珃。
“确实不错,公主很有诚意。”
姜珃垂着眸子,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温驯的笑容,“娘娘还是喊我名字吧,如今大梁已灭,已经没有昭宁公主了。”
“不知娘娘对奴婢的早前的提议怎么看?”
王皇后沉吟好一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止你想从本宫这获得什么?”
“本宫听闻,他们可是把你作为储君来培养,放在本宫身边,本宫怕养虎为患。”
王皇后并未被早上阶段性的获胜迷了眼,她也很清楚姜珃先前的身份,终归是有顾虑的。
“娘娘不必担心,奴婢愿为娘娘手中的刀,只要娘娘能放过姜氏族人一马,让他们出了掖幽庭,当个无权无势的庶民,娘娘尽管可以派人看住他们,只求他们的日子能过得好些,奴婢便别无他求。”
“你为他们来求本宫,但本宫听闻,你那婶母,可是想拿你来换荣华富贵的。”
姜珃心想,果然与她猜测不错,掖幽庭在外人看来,就是贵妃的地盘,但能和贵妃从王府斗到后宫的皇后,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娘娘既然知道掖幽庭发生的事情,那必定也知道奴婢与那小李氏不对付,她算计我与妹妹,来长春宫之前,奴婢已经和家中长辈商量,要把小李氏逐出族谱。”
“奴婢相信,娘娘肯定也听闻了小李氏一家,已经是投靠贵妃娘娘了。”
王皇后故作挑眉,打量着姜珃。
虽然面色苍白,但也难言姿色,身上虽然有伤,但身姿挺拔,说话语气不故作谄媚,不卑不亢。
“本宫与你合作,你可以帮本宫做什么?”
“只要娘娘想,奴婢可以把这天下都捧给娘娘。”
“口气不小。”
“奴婢有这个自信。”
“好,本宫很欣赏你你这份自信,但本宫还是要看看你的能力,”王皇后有一次泼灭了博山炉中的香薰,“就掖幽庭吧,这几个月掖幽庭在张贵妃手中,她只抓不管,一团乱糟糟,本宫甚是不满。”
“你可明白?”
姜珃应了声,正巧,掖幽庭也是她第一个想下手的地方。
就她当前情况来说,想要做翱翔的鹰,最先挣脱的是掖幽庭这个牢笼。
只有让姜氏族人,尤其是阿初离开掖幽庭,自己才能无所顾虑把后宫搅个天翻地覆。
王皇后见姜珃答应了,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姜珃离开。
等姜珃走远了,碧荷给皇后按肩,“娘娘,答应她,就不怕她反咬您一口吗?”
“本宫自然不会被她的话眯了眼睛,姜珃是个狼崽子,不看好,可能会伤了自己,既然如此还不如拴在自己身边。”
“而且,她不是有个妹妹么?晚点本宫给父亲写个信,你让人送出宫去,本宫把姜初安排到府中去,由家中长辈看管,我就不信日后姜珃能翻出天来。”
碧荷应了声,又问道,“那娘娘不怕她不成?”
“所以本宫才说,让她从掖幽庭下手,这样本宫也能看看她的能力,若是对上永和宫还能全身而退,本宫自然会与她合作。”
“娘娘深谋远虑,是奴婢眼界窄了。”
另一边,姜珃离开长春宫往掖幽庭走,一路上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入衣领,体温融化雪花,姜珃冻的一哆嗦。
忽然,眼前暗了下来,姜珃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头上撑了一把伞,缓缓抬头,对上撑伞男子的眸子,剑眉星目,气质温和。
“冬日寒冷,莫要贪凉。”
男子声音像玉佩相碰一般清脆,像是春日里拂面的春风。
“多谢贵人,不知贵人名号。”
“顾澄,字淮之。”
“奴婢见过安王殿下。”
姜珃连忙下跪行礼,刚屈膝就被顾淮之握住肩膀扶起来,“公主……不必如此。”
“你认识我?”
说完这话,姜珃也忍不住自嘲,“殿下见笑了,奴婢一时没反应过来。”
“无碍,我与公主……”顾淮之顿了顿,“与公主儿时有一面之缘,公主不记得也是正常。”
姜珃眼珠子一转,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们儿时见过?”
顾淮之没说话,温和地笑起来。
多年以前,当时还是姜珃的爷爷当政,太上皇对各地藩王秉持忌惮心理,要求各地藩王送质子进京,当时景德帝舍不得唯一的儿子顾晟受苦,便选了弟弟家的顾淮之作为质子送进京。
顾淮之小时候不善言辞,进京后也不善交际,经常被人欺负,当时姜珃还是郡主,但深得太上皇喜欢,养在身边,当时顾淮之在宫中受欺负,被人推进湖中,当时那皇孙还不许别人来救他,顾淮之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没想到遇到姜珃经过,不仅救了他,还按着那个小皇孙打了一顿后,拉着自己的手温温柔柔说话。
“如果你受欺负了,你就拿着这个玉佩到太极宫找我,我给你出气!”
“那小崽子一看就是欠收拾,晚点我跟皇爷爷告状!你别怕!”
七年质子岁月,顾淮之见到姜珃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那日在阳光下拉着他的手说话的样子,深深刻进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一道阳光照亮他灰霾的人生。
“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吧。”顾淮之撑着伞建议道。
姜珃点点头,两人一路无言到了掖幽庭。
目送姜珃进去后,顾淮之派出去办事的随从木梳回来了,看顾淮之像望妻石一样看着紧锁的掖幽庭大门时,忍不住问道:“王爷,您为什么不跟她直说?”
顾淮之捏着手中的玉佩,垂眸,“她如今处境不好,我说出来,不过是让她徒增烦心。”
“况且,太子责罚她,我又没有出现帮她,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此时,顾淮之无比憎恨自己能力不足。
木梳挠挠头,他不懂,王爷这是单相思吗?感情太复杂了,他还是去练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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