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涟屈起腿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呼地睁开眼叹了一口气。又梦到以前的事了。
于清涟起身洗漱,门外突然飞来了个人,他抱剑倚在柱子上,用着戏谑的语气朝屋内说:“庄主,来了两个外人。现在正在外院和苏酉他们打着呢。”
于清涟在屋里道:“来杀我的。”
“看着像。来了后二话不说就拿剑刺了我们的人。”见屋内的于清涟没有什么动静,又说:“庄主您就是太心善了,我们的人在被刺后还想再沟通沟通呢,结果那两人还不领情,庄里的人一个个都快被打成各种各样的枣了。”
于清涟就这么平静地听着白空果那小子的一番话,打开门走了出去。她一袭淡红装,头顶上戴着帷帽,手中握着一支做成竹子模样的墨绿色玉笛,成双的细长的小金链子挂在玉笛身上杂乱无序的小银竹叶子上,每一簇银竹叶与玉壁接触的地方还有着朱砂点缀。
白空果见于清涟走出来,起身去给于清涟关上门后又紧跟在她身后,一脸得意的样子想瞒也瞒不住。
于清涟边走边对他说:“你怎么不去支援?”
白空果双手抱着剑跟在于清涟后面,一身清闲自在的样子,道:“我这不来叫支援了嘛。”
“也不知道你那脑袋瓜儿里整天都装些什么东西,拿剑当摆设。”于清涟随意回了一句。
“哪里哪里,庄主谬赞了。”白空果用着一腔怪调说着,“况且您又不让我们故意伤人,我们哪能违抗您的命令呢?”
白空果静了几秒又道:“再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剑啊,那可不能随便出鞘的,要是突然一个力度掌握地不好。”白空果想象了一下那个威风凛凛、大战四方,四周全是血的场景。
于清涟本想看看他能骄傲到什么程度,却突然身体发麻,心脏像被无数根勒不断的细线一样死死勒住,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于清涟忽然停下,衣袖下的手紧握着拳头,调整着身体,道:“是嘛?”就连说出的话也连带着轻微的颤抖。
白空果感叹道:“当然了。”
于清涟转过头,对着白空果硬声道:“那既然你和这剑的切合度那么低,那就给这剑,换个主儿,”于清涟斜眼瞥向他,复杂地说着:“怎么样啊,嗯?”
于清涟压迫感十足,本来就自带气场,这一声“嗯?”更是让白空果全身起了一层冷汗才注意到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急忙跪下低头认错。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
等那阵麻醉痛感消退,于清涟蹲下身来与白空果平视。她怎么会不知道白空果刚刚是什么感觉,那些话说出来又是些什么意思。
于清涟面无表情,轻声对他说着:“你要知道,你是我和这莲花庄培养的一个继承人。只要在范围之内,你可以干你想做的任何事,但别一直在边界上反复跳来跳去。”于清涟把他握剑的那只手拽到他面前,“要不然,不用我去告诉你,这剑就又有下一个主人了。”
于清涟松开手,突然轻笑了起来:“亲爱的,你感受过的,它会让人活生生痛死的。”
白空果低头皱眉道:“弟子哪敢忘。”
他怎么可能会忘那种如同虫子啃食般的感受。
去年寒冬,白空果明知故犯,就想尝试一下师父警戒了无数次的事情——一些恨,如果当时报不了,那就让它过去吧,不准再去想任何具有恶意的想法,更不要去做。白空果趁于清涟下山的功夫独自一人在医馆内,还准备好了各种的药,把能想到的结果都算好了,如果实在受不了,医馆里各种药直接往嘴里炫,还省了走路的功夫。
白空果闭上了眼,想起了还在流浪的时候,那时候的白空果也很骄傲,但这独一份的骄傲让他在同样乞讨的叫花子们眼里成为憎恶至极的角色。因为有些人家就喜欢这种更加有气势的孩子,当他们发现这份骄傲时,虽然不会把他带回去,但给予的食物却都是干净的,新鲜的,有的人家还会给点小钱。这让有些同行的人十分不满,每次看见白空果得到比他们还要好的好处就会合伙把他揍一顿。
不同的巷子,不同的人,却都是同样的黑暗。
小小的白空果护着怀里独一份的青苹果,而一个比他高的身影把他护在身后,使恐慌的白空果感到一丝的安心,再往外,就是十几个人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棍满脸坏意地围着他们。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换地方乞讨了,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而且这么多人还都拿着家伙,这是要把人都给活活打死!
那么多人挥起棍子就要打,那个身影转过身就把白空果一整个都给扑倒在地,一整个都覆盖着他,紧紧地抱着他。白空果只感到眼睛突然就被遮住了,耳边传来了棍子挥打的声音以及急促的呼吸声,每一棍白空果都感受的到,可就是帮不上忙。眼泪在白空果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不听指挥跑出去的眼泪浸湿了那人身前的衣服。白空果扔掉苹果想要推开眼前的人,但她真的搂的很紧,白空果使劲掰她的胳膊却也掰不动丝毫。
“别动,小心把你闷死。”一个声音突然传到他的耳朵里,白空果不再动弹。那个声音很轻,话也是那么简短,但足以让白空果发狂。
那群人走了,那人也突然放松了身体,让白空果有可乘之机从她怀里爬出来。看见眼前一幕的白空果再也止不住眼泪,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她趴在地上,背已经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身上的衣服和肉了,浑身上下能看见的都被打了个遍,连头都没放过。如果直接从上往下看,那就是一滩血肉。白空果边哭边喊道:“你倒是把我闷死啊!!!闷死倒好了!!!我跟你一块死!”他的声音渐渐变轻,带着哭腔:“别丢下我…好不好……不要丢下我,我…我会变乖的……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不要扔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不好……”
“我讨厌你,”那人趴在地上,眼神已经黯然,只有嘴微微动着,“我…讨厌…你。”
白空果瞳孔一缩,他怀疑他幻听了,又趴在地上,耳朵靠近着她的脸,只听见反反复复的四个字——我讨厌你。白空果不可置信的向后倒去。
这四个字一直环绕在他的脑中,消散不去。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那比白空果还消瘦的身躯怎么就能把他一整个都给包裹住呢?
白空果想着那几人的嘴脸,拿起早就准备的刀,嘴里反复念叨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一有,白空果就突然从回忆中强制醒来,他被痛得大声呻吟着,瞪大了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左手臂,明明左手上什么也没有,却像是被无数蚁虫一点一点啃咬着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手渐渐没有了知觉却还在痛着,这种感觉痛不欲生,却还在向胳膊蔓延着,这个结果是他没想到的。他强撑着身体的疼痛,冷静地保持着理智,看向刚扔下的刀,想着要不就砍断吧,刚要下手,手腕就被石子给打了,刀从手中脱落,望向门口。于清涟紧忙飞奔进来,神色惊慌,双指紧并,点向白空果的眉眼间,所有人在这一瞬间仿佛定格一般。于清涟感受到了超大的阻力,便加重了力度,用尽灵气向前迈过去一步,这才救回了白空果一命。
白空果低着头,拳头紧紧握着,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惊慌。
于清涟站起来低头看着他:“看来是想起来了,“于清涟站起来,转过身向前走着,“那就起来吧。”
“嗯?”白空果有点诧异,她刚刚说什么?
要按平常,于清涟要么叫他去扫山,要么去练剑,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吧?见于清涟快走远了,这才从地上赶忙站起来,拍拍衣服紧跟上她,心里念着:“今日的师父不太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师父。有心事?不太可能,师父没心没肺的,做事也狠;难道我最近表现挺好?也不太可能,前日才偷下山玩去了,师父不可能没发现;不想管我了?听刚刚师父那么说,应该还没考虑要换掉我;还是说,师父要走了,想对我好点,一会又有事要和我说?别呀,我还不想师父离开,我一个人什么也干不好啊!但看师父刚刚还在疯笑,应该也没这可能。那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真让人头大。师父真是难理解。”
外院,莲花庄里的人围绕着两人,时不时就上去几人,却都被打下来了。那两人中的一人还不断在叫嚣着:“看来这座山也不过如此。”
虽然都知道他这是激将法,但有些话属实是说的难听点,惹怒了几人,一直在对骂。
“你才丑!你才没实力!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你知道什么!?你见过吗!?”
“就是!你蛮横不讲理!”
“我看你家父母也同你一般蛮横自大!才教出你这样的小屁孩!”
“就知道在那里说,有本事你上来啊!赢了我就收回那些话!”说话的这人是个小年轻,一身年少轻狂的味道,天蓝色的衣服搭配着银边也怪好看;另一人就变味了,身席青色衣裙,面无表情,像经历了事的人。
“你!你这个不讲理的!有本事你自己跟我一打一!”……
于清涟就在屋旁看着,却不上前制止。两人虽距离人群较远,但也听了个大概,白空果的不开心都挂在了脸上,把剑从剑鞘里拔出,黑着脸就要上。
于清涟突然开口,道:“你觉得这两人实力如何。”
白空果没有注意,光想去揍人去了,一时忘了回答于清涟的问题。于清涟突然从后脑勺给了他一巴掌,白空果收起了剑,然后直捂着后脑勺乱蹦跶。
于清涟道:“回答我。”他又想了想之前刚开始打的时候,两人的剑法看不出门道,像是自创的,却又有点杂乱无序。两人看着也年轻,不算很老,那一定是天赋异禀。莲花庄以前老来人的时候,一直是庄里的人们站着上风,这次,却一直甘拜下风。所以,难打。他摇了摇头对于清涟道:“不好说,但肯定难打。就算打得过,也必定会持续很久。”
于清涟手中拿着玉笛,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向前走去道:“让开。”
众人都听到了那声警戒,匆匆给于清涟让出道。于清涟径直冲到身着青衣的那人面前,玉笛化为剑,直刺向他胸前。那人向后退了几步,于清涟手一转,玉笛变了方向,横向向那人攻去。那人也伸出剑挡住攻击,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了。玉笛次次碰上剑都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次次都没有断。
众人们一看两人被分开了,觉得胜算大了,全都拿着剑笑着去找那小年轻去了。那蓝衣一看这阵仗,他一个人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啊,一边打一边喊道:“姓尘的你不是很厉害嘛!我都快要被砍了!怎么办!”
“你不是挺能得瑟的吗。昂?”
“就是你是吧。”
“就你小子说我们莲花庄没人是吧。”
“也好轮到你小子遭殃了。”
白空果从空冒出来:“上啊!庄主为我们带来的机会,可千万不能让他逃了。赶快抓住他!”
“就是!不能放过他!别让他逃出去!”就这样开启了一堆“老鹰”抓一只“小鸡”的游戏,“鸡妈妈”还被治住了,结局就是“小鸡”必“死”无疑。
那青衣的认真起来了,表情变得严肃,用力向于清涟挥上一剑,于清涟向后仰去,但随着剑身带来的风还是把于清涟面前的白纱刮开。那人已经想把那帷帽打下来好几次了,却都没能如愿,这次用上七分力却才使风把布刮开,不过对于看到那人长什么样这点小愿望已经足够了。
对方长什么样于清涟倒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眼前是面纱,看不到人的细微表情,却能感受到那人的防备突然的松了。于清涟的竹笛一瞬间就已经落到了那人的脖子旁,那人还想继续攻击,想着毕竟就是个玉笛,打不死。手刚抬起一点,那人脖子处就感受到另一种与玉完全不同的冰冷的触感。
玉笛里里藏剑?怎么想的?
“动一下试试就逝世。”于清涟对那人道。
那人扔下了手中的剑,把手举了起来。于清涟把玉笛中的剑收起来,往他的后脖子梗使劲一砸,另一只手手指一挥,绳子就飞过来在晕倒前给他绑了起来。
白空果那也早就弄好了,把那嘴硬的绑的五花八门的,就像个麻绳做的麻花。
于清涟道:“送水潭旁的小屋去。”
“好嘞!”就这样两人被拖到了一个蚊子最多的屋子里。
于清涟看向旁边的苏酉,她高高束起的黑发凌乱了不少,左胳膊上被挥伤了一剑,血在深蓝的布料上根本不显色。于清涟叫住她:“苏酉,其他伤的人呢?”
“昂,庄主,都在西院呢,都没怎么有事,重点的调养个一两天也就痊愈了。”苏酉手里还握着剑,轻笑着的向于清涟道。
于清涟嗯了一声,望向天空,太阳差不多已经在头顶,心里想着:“已经正午了,好开饭了,还不知道今天吃什么。苏酉上次说要吃烤鸭,对!下山买烤鸭去!还有,苹果。”就这样于清涟和苏酉交代了下就飞下了山去了。
苏酉应了一声就看着于清涟飞了出去。
苏酉整理了下伤口,找到了白空果,他还和大家伙聊着今天中午吃什么。刚碰了下白空果想告诉他庄主出去买吃的去了,白空果转头就拉住她问她想有没有什么想买的,苏酉刚张口,白空果就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又飞下山去了,苏酉还想挽留说下于清涟已经下山去了,但一转眼,他已经不见人影了。
“这两人。”苏酉唉了一声。
“唉什么呀?哪两人?”一人道。
“还能哪两人,庄主和他啊。”另一人道。
“要说起他俩,要不我早认识庄主,我还真就怀疑那孩子和庄主有点关系了。”那人又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两人不太像吧。”又一人道。
“让我猜猜,庄主是不是也下去买吃的去了?”一人道。
所有人都看向苏酉,她点了下头。
“就说嘛!”有人为自己的答案欢呼,像小孩子一样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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