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郎，说什么糊涂话呢？”

叶小青依然笑着，眼中欢欣的神色却渐渐褪去，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冰冷。

“小春呢？你把她弄去哪了？”夫君脸色骤变，再也不复之前的温言笑语。

他冷声质问道，“之前帮你那么多次，我以为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

终于他反应过来，猛地后退一步，眼底是翻涌的惊怒，“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强行按捺下心中杀意，因为我实在猜不透这两人在搞什么把戏。

我夫君那张英俊的脸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温和中透着不可言说的冷漠和疏离，仿佛那才是最真实的他。

“做什么？”叶小青冷笑道，“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让你履行诺言罢了。”

她低下头，开始摆弄手中一只小小的红木盒。

盒子里装着一条形状诡异的虫子，我看到那条虫子上似乎长出了一张小小的人脸。

“你说过，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叶小青抬头看着他，目光迷离，似在追忆往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夫君冷冷地说道。

叶小青不再说话，只是动了动手中的虫子。

随着虫子的挣扎扭曲，我夫君竟开始慢慢蹲下身，痛苦地抱着脑袋。

这段时日以来的所作所为悉数浮现于脑海。

那个有月亮的晚上，他明明下定决心，不再助纣为虐，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转头却被少年时的恋人下了毒蛊。

“小青，”我夫君的眼中开始浮现浓烈的痛苦和恨意，“我们之间，很早之前就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叶小青点点头，“从我们叶家被奸人陷害，满门忠烈死的死，伤的伤开始就结束了。”

我夫君道：“叶氏蒙冤，我江家也曾暗中周旋，如今你之所为，又与当年构陷叶家的奸佞何异？”

“周旋？”叶小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出声，“真抱歉啊，我今日才知你江家还为我们周旋过呢！我还当你父亲趁火打劫，用以讨好长公主那个妖人！”

说着说着，她也冷下了脸，“如果不是我在战场以命相搏，侥幸换得一线生机，这世上也就再无叶家，那些污名和冤屈就永远洗不脱了。”

我夫君沉默了下去。

叶小青却还在喃喃自语，“叶家只剩下我了……”

夫君道："你还有兄长和孩子——"

他的话被叶小青打断，“哈？兄长？孩子？”

继而狂笑，“毫无灵智的残躯，异族折辱我而生的耻辱，你管那玩意叫我的兄长和孩子，哈哈哈……”

“那我就把这个耻辱养大，有朝一日看他屠尽长安诸公吧……”

笑着笑着，笑出了满脸的泪，随后发了狂一般，飞扑而上一把按住我的夫君，并试图将手中蛊虫塞入他的嘴里。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阿娘，我害怕。”

在叶小青的幼子踏入婚房时，铜铃声再度响起，越来越近，叶小青瞬间变了脸色。

一道道小小的身影在铃声中浮现，他们的眼中浮现出浓烈的恐惧和恨意。

他们是被叶小青和我夫君杀害的孩童，因死不瞑目，和我一样灵魂长久地徘徊于此地，无法安息。

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明亮，让魑魅无从隐藏，我们一个个显化出了形体。

我夫君先是愣了愣，片刻后，他才从这一堆破碎的人影中认出了我。

先是恐惧，而后狂喜，最后化为浓重的哀恸。

“小春……是你吗小春……”他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

直到我的手插入他的胸膛，与白骨无异的手指刮擦过他跳动的心。

他低下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叶小青脸色阴郁，却无一丝一毫的惧意，冷笑道：“鬼又如何？做人时尚且为人宰割，做了鬼还能翻天不成？”

我们静静地围拢在她的身边，幽幽地看了她半晌。

片刻后，所有的孩子都张开嘴，一拥而上。

婚房里响起惨烈的尖叫声，久久不散。

直到又是一阵铃声响起，门外传来一声叹息。

我转过头，见到了那位剑南道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道长。

后来，也许是为了尝试使我摆脱悲惨的命运，玄都观中他也曾出现，可惜最终没能成功。

此时，道长的眼中浮现几许悲悯的神色。

“仇怨已消，你们不该再滞留人间了。”

*

江府发生的事没有在长安掀起一丝波澜，顶多算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众人都说，自那晚过后，叶小姐的爱子因重病不治，最终离开了人间。

这位女豪杰受不了这种刺激，最终彻底发疯，于某个夜晚彻底消失在了长安的夜色中。

叶小姐走后，江公子痛失所爱，终日郁郁。

他辞去官职，终日在假山上的一座亭子里向外远望。

“可真是个痴情人呐！”众人不由唏嘘。

无人知晓，这位名满长安的公子，曾有过一位来自偏远之地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