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此时此刻涂涟最怀念什么人,系统第一,付菡第二。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怀念付菡的地步。
容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静默地看着他,目光灼灼,烧得涂涟浑身不自在。
然而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专注地冷静地垂眸点菜。
两个人,点了三菜一汤,涂涟抬头跟恭敬的小二对视。
轻声吩咐道:“所有菜都不要放姜,都要少油少盐,汤别放盐,切记。”
小二记下了,又对着他重复了一遍,涂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蓦地出了一身汗,呆滞地对着小二轻轻点头。
眼看着对方离去,他根本不敢去看容寂的眼睛。
他没有忌口,但是容寂有,刚才他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照顾”容寂,可是根本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司慕了,人家需要他多嘴去照顾吗?
该死!
顾此失彼。
他只顾着在容寂面前表现得自然,也尽量那样做了,可结果呢?自然到忘了他涂涟根本不可能会知道容寂吃什么不吃什么!
涂涟硬着头皮看过去,容寂皮笑肉不笑地眯着眼睛看他。
“涂公子是不是需要跟我解释一下?”
涂涟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听容祭慢悠悠道:“我与你在这之前素不相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口味?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静默了几秒,涂涟干笑两声,惊讶道:“是吗?那真是好神奇啊,我跟你的口味简直一模一样。”
容祭不言不语安静地盯着他看,涂涟在他这种眼神里撑不过三十秒,垂下头去,片刻,又抬起来:“其实是上次,除夕的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吃饭,我观察到的,我这个人,观察能力超群。”
“是吗?”容祭似笑非笑:“可我记得我那晚,一口菜都没吃,你就观察到了?”
涂涟也不知道容祭说的是真的假的,反正他说的是假的,随口就来。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容祭当晚只是象征意义地动了动筷子,菜根本就没喂到嘴里,也是,付菡除夕那晚定的一桌子菜,可没有一个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
小二适时送菜上来,涂涟整个人一直紧绷着,没敢丝毫松懈,但是容祭好像不打算问了似的,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涂涟不敢动筷子,容祭不仅貌美,还很聪明,还很难缠,还很不可理喻。
被他抓到了这么大的漏洞,他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涂涟安静等待判刑,顺便思绪翻飞思考对策。
容祭吃了几口菜,停下来看他:“你不需要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三日内吧,三日后如果没有想好告诉我的说辞,等付菡出现,我就告诉他。”
涂涟眼神飘忽:“告诉他?”他不理解:“你要告诉他什么?”
容祭优雅地搁下筷子,突然靠近,声音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付菡说你刚刚出现没有多久,失去了所有记忆,却对我的口味这么清楚。他不傻,你有东西瞒着他,他心里清楚,只是胆子小不敢问,怕失去你。我实在是想不通,如果你也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那我只好告诉他,你似乎……倾慕我许久,连我吃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一清二楚,我想,他会很有兴趣查清楚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涂涟:“……”
所以说啊,他骨子里对容祭的奴性和胆怯怎么换了壳子也改不掉呢?!
这不就闯祸了么……
在此之后,容祭果然不再主动询问他原因,只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但涂涟知道,容祭这种小心眼儿,不会就这么过去的,他说到做到。
如果到时候他还没能主动提供一个合适的缘由,容祭真的会把这件事告诉付菡,而且绝对是添油加醋版。
如果他真的只是失去了记忆的涂涟,那么此刻容祭对他的威胁根本不足为惧。因为在他眼里,付菡只是一个可怜人,可惜他不是。
涂涟见过冷若冰霜,不讲情面的付菡,有坚硬的壳和杀戮之气极重的内核。
如果付菡对他所说所做一切皆属实,那么他面对一个背叛他的爱人,一个自己掏心掏肺供着,却倾慕着别人的爱人,会怎么做?委曲求全?不可能的。
原本计划是优哉游哉在川无峰下晃荡三日,走个过场,后来优哉游哉的似乎只有容祭一个。
涂涟愁得不得了,哪儿有这么蠢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一砸一个准。
第三日夜,涂涟刚出房门,就听到有人叫他,半天没寻到人影,那人又叫了一声,仰头一看,屋檐上坐着个人,像要羽化飘仙似的。
该来的怎么都躲不掉,放平心态。
涂涟对他浅淡一笑,微微颔首。
没让他等太久,只是一眨眼间,涂涟就坐到他身边了。
容祭拿着一个小酒壶,仰头往嘴里倒酒,肆意风流,可涂涟莫名就从他的风流里看出了一些藏不住的愁绪。
有可能吗?容祭是真的喜欢司慕?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没可能的。可如果他不喜欢司慕,现在在做什么?
容祭瞥他一眼:“还没想好?”
涂涟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想好了,我这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月亮躲在云后,地面上黑得不像样。
……
容祭愣怔了许久,涂涟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的酒壶掉落,眼疾手快接了过来,放在一边。
也是这个小小的插曲,容祭才猛然回过神来。
“你说……是有个游魂,亲口告诉你的?”
涂涟坐直了身子:“是的。”
容祭冷笑一声,涂涟一阵紧张,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编出这么拙劣的谎言,刚才容祭反应那么大,他还以为他信了,现在……这样子是不信?
“付菡告诉我,你醒过来就在千戈镇附近的深山,在千戈镇住了没多久,之后又去了苍木山,然后就见到了付菡。你遇见一个游魂?什么时候?在哪里?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但是能记住一个游魂告诉你的话?还知道我的名字?”
涂涟面不改色心不跳,点头。
容祭嘴唇泛白,他在紧张,涂涟不懂,紧张的该是我,他紧张什么?
涂涟抿了抿唇,不再看容祭,而是看向遥远的月亮。
“就现在。”他故作镇定,“他就在我身边。”
容祭瞳孔瞬间放大,捏住他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你撒谎!”
“我没有。”涂涟冷静开口,轻轻挡开了他的手。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心理素质。
“付菡都不知道这件事,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能躲开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只让我看到,但是,的确是他告诉我的,关于你的事。”
容祭呼吸逐渐变得粗重,“那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涂涟坐得离他远了一些:“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他也让我不要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威胁我说……”
容祭显然对这些没兴趣:“他还告诉你了什么?!”
很好,他信了。
接下来无论说什么,容祭都会信的。
“你不吃姜,严重到了看到都会吐的程度,不喜欢重油重盐,以及汤里不让放盐,都跟以前的经历有关。至于是什么经历,他没有告诉我,他只说,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容祭眼睛红了,涂涟说……编不下去了,总感觉自己很残忍。
但他迟早要面对残忍的。
容祭不再看他,两个人都看着云层后面的月亮。
涂涟迟疑了很久,开口问他:“你很喜欢他吗?”
容祭垂眸,不答反问:“他看起来很喜欢我吗?”
涂涟一怔,哪怕是骗骗他也好:“是的。”
容祭轻笑一声,“他现在……在什么位置?”
涂涟思索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回答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容祭看着他开口问道:“那我现在说话,他能听到吗?”
涂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容祭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并没有看向别处,轻声开口。似告白,似诅咒。
“无论你愿不愿意见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天涯海角,我很快就能把你抓回来,锁在我身边,生生世世,你哪儿都别想去了。”
涂涟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容祭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但又确实是对他说的。
他笑了笑,“他现在不在我身边。”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他走了。”
容祭面无表情:“他一直跟着我们?”
“也不是。”涂涟深谙谎言不能太详细这个道理,“他很少出现,也几乎不跟我说话。”
容祭好像在思考,最终得出结论。
“几乎不跟你说话……说出来的话,全是关于我……”他冷笑一声:“好得很,就这样,死都不肯让我见他一面,真有出息。”
涂涟讪讪一笑,拿起放在一边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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