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府出来后,这线索,算是彻底中断。
若说定要有怀疑之人,白绪首选木工。
那木工是个男人,身形尚且未知,但身为木工,力气必然得大,掌心必定粗糙。
不过在打听木工消息之前,白绪决心先去拜访那位千案阁前位首席案鼎大人。早在初入千案阁之时,他便对这位大人心生敬慕,只是那时这位大人早已退位游历山川大河去了,始终无以得见。
当日下午,白绪提着糕点按照季迁给的地址来到五巷某处僻静角落的门前,有枝叶探出藩篱,依稀可闻里头的家禽叫唤声。
他立在门外收拾激动兴奋异常的心脏,杵在他身后的俞行默等不及,跨过他上前一步敲响木门。
“谁啊?”一道浑厚男声传出,紧接木门吱呀一声响,一个满头银发,脸上沟渠纵横的老者探出头,两只黝黑的眼珠子警觉的打量来者,“两位找谁?”
俞行默侧开身,给白绪让道。
白绪拱手作揖,恭敬道:“我们找方井方大人,请问他在里面吗?”
老者神色莫名,“我就是,你们找我是为何事?”
白绪见到敬慕之人,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腰弯得更深,再次作揖道:“方前辈,在下白绪,千案阁现案鼎,位列第七,早知前辈名号,敬仰已久,今日特来拜访。”
似乎没想到隐居之所会被人发现,方井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又划到立在一旁充当哑巴的俞行默身上。
四目短暂交接,俞行默垂下眼睛,也照葫芦画瓢,学白绪模样作了不甚标准的拱手礼,道:“是的方前辈,他仰慕您许久,早了怕早,晚了怕晚,这不正好赶着晌午过后才敢前来拜访。”
方井不明状况,但也知这不是个谈话的地儿,于是扶起二人,“有什么话进来说。”
门外简陋僻静,门里却暗藏乾坤,溪流石桥,翠竹环绕,方井在溪流一侧搭了张石桌,上头零零散散放了好些物件。听得敲门声时,他正靠在石桌旁提笔为自己的宝剑设计剑鞘上的花纹。
白绪一进门,先是向方井献上见面礼,而后便是滔滔不绝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听得俞行默是两脚直抠地,跟在他身后无所适从,眼睛四处乱飘,光明正大的走起神来。
待白绪翻天扯地好一番夸耀,方井才放下戒心,力邀两人坐下。俞行默顺手捞起桌上的图纸,看懂白绪的眼神后随口夸道:“这画真不错,笔力雄劲,花纹精美细致,欸,你这个画的是剑鞘的花纹吧,方大人是打算用木材还是金属?要不然用木材吧,好雕刻,我们刚从苏员外家出来,他家有一架子木工赠送的骨雕,个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漂亮得很。话说,方大人经常用剑,对于木雕一事,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骨雕?”方井笑道:“小公子,不是所有用剑之人都能亲手为剑制作剑鞘,专业的事还得由专业的人来处理,我哪会什么雕刻。”
白绪捻起枚果子塞进俞行默口中堵住他嘴,“不好意思方前辈,孩子还小,不懂规矩。”
提及骨雕,白绪方才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他将两起案件简洁的讲于方井听,故意隐瞒俞行默能看见鬼魂一事,问道:“照此情形来看,下一步是否要细究那名木工的下落?”
“竟有还这种奇怪的案件?接连两名孩童被剜去双目后虐杀抛尸至二十里外的渔起村?真是匪夷所思啊匪夷所思!”方井摇了摇头,“不过小白公子,你应该知道,所有有关孩童的案件我从不接手。我这人迷信,孩童一案若是处置不当会影响我的气运。最主要的是,我讨厌小孩子。”
白绪央求,“无需方前辈动手,实在是因线索太少,又过于零散,晚辈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都串不到一起,故借此机会特来请教。”
方井道:“小白公子,你若是有心求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从案发到现在不过五日,在官府都没有断定死者为何身份的情况下,你却能直接断定那孩子是八巷镇的流浪孤儿。再者,那木工在你的描述里并无任何问题,只不过是为自己喜爱的孩子做了几样骨雕罢了,为什么要怀疑他?”
白绪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仅冒出两个字——要完!
聊得太入迷,全然忘了遮掩细节。话太密,白绪一时忘了刚才都暴露了哪些内容,有关俞行默能看见鬼魂一事绝不能透露。他眼神不动声色地掠过俞行默,这人没心没肺的正往嘴中塞点心,见他看来弯眸笑回去。白绪艰难道:“望前辈见谅,晚辈实在是有不能开口的……”
俞行默出言打断他,“哦,那些啊,是因为我能看见鬼啊。小白公子刚才不都说了吗,我天生眼盲,半个月前突然就能看见了,所以你们镇上才会传出‘吃齐七七四十九对孩童眼,瞎子得以复明’这种荒唐传言。怎么,方大人天天在镇子上乱逛,难道没听说过这事?不可能吧?”
他此言一出,身旁两人皆面显错愕。白绪是没想到俞行默居然会这般坦诚,说难听点就是傻,这种事情都敢往外说,若是流传开来,他定会被旁人视作异类。
一腔热血皆化作无奈,白绪叹口气,起身同方井拱手道:“此事太过隐秘,劳烦方前辈替我们保守秘密。”
没成想方井哈哈大笑,指着俞行默问道:“你刚儿说你能看见什么?能看见鬼?哈哈哈,别搞笑了,小公子,你若是能看见鬼,又何必大费周章上门向我这个糟老头子问道?”
俞行默淡定的咽下嘴里的糕点,喝了口茶,道:“死在土地庙里的那个孩子叫做点点,是这个镇上的流浪儿。他是在本月月初那天的雨夜被人杀害,凶手是个男人,身形瘦弱,力气很大,掌心粗糙。上午我们去苏员外家中拜访,为查线索进入苏如今的房间,她房间里有一面墙前摆满了骨雕。那骨雕阴气浓重,围绕了很多小鬼。”
“方前辈,您说那些骨头,到底是什么骨头呢?”俞行默说着望向里屋,又转眼直视方井,笑了一下,“方前辈,他们说,我的这双眼睛是从那两个孩子的眼眶里偷来的,能看到这些,不奇怪的。就比如,您那间屋子的门口,正坐着一个小女娃娃呢。扎着两根羊角辫子,红绳系在发尾,笑起来脸颊上有两只酒窝。”
方井表情僵住,沉默下来,俞行默勾唇问道:“方前辈想看一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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