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结束

第一针刺青扎入九十四的蝴蝶骨时,阮玉山听见极低的一声轻吟。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转目去瞧,发现刺青师一手按着九十四的背,一手正密密麻麻地往九十四皮下刺针,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其他人则屏息在侧,不敢妄动,仿佛蝣人的那声低吟真就像他的幻听。

再定睛看了会儿,阮玉山确定自己没听错。

九十四的额头死死顶着地面,头发从两边散落,发丝的遮挡模糊住他的脸,但他裸露的上半身正在细细地发抖,连同压抑的呼吸一起,起伏不定。

他不明白九十四为什么会有如此细微的颤抖,那一定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疼痛——再大的苦蝣人都吃过,不会因为这一点疼痛就颤栗不止。

是觉得屈辱?

阮玉山在心里觉得好笑:他阮玉山亲手画的图腾,旁人求还求不来,到了一个蝣人这儿,反倒成屈辱了。

草莽东西,不识抬举。

阮玉山睨着眼,说不清心里是不屑还是不满,顺着九十四因为清瘦而十分凸显的蝴蝶骨往上看,猝不及防对上九十四冷冷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看到那双眼珠子像一条淬满了寒意的毒蛇,藏在丝丝缕缕的青丝后,愤愤盯着他,像盯着蝣人身上背负了两百年的不公的诅咒,盯着日日夜夜将他们关起来的那个铁笼。

那道蛇信子般的眼神给九十四的瞳孔抛上一层尖锐的光,直指阮玉山的面门,照透他心中所有的轻蔑与不屑。

随后那光凝结下来,带着这场秋日席卷的愤懑和不屈,凝在九十四幽深锋利的目光下,凝成一滴具象化的仇恨,悬在九十四发红的眼眶中,轻轻一荡,忽的消失了。

……是泪。

九十四的眼泪只在眼尾打了个转,还没来得及滴落到地,就被那双眼睛的主人收走,连带着那片刻迸发的情绪一起,随着阖眼的瞬间强行泯灭。

阮玉山的心神猛然一晃。

不知道是因为九十四利剑穿心的那一眼,还是因为眼中转瞬即逝的那滴泪。

经年后阮玉山回忆起这一幕才缓慢察觉,自己青葱岁月地动山摇这一刹,九十四在恨他。

再一转眼,刺青完成了。

从此刻起,他们之间便有了生死牵连。

九十四的身体里同时留存下了阮玉山和一条那罗迦的血。

人的身体里永存着野兽的血,这是莫大的折辱。

驯监松开手,九十四捡起自己被撕烂的衣服套回去,再撑着地面爬起来,脸上已经恢复了低眉不语的模样,除了遮住眼尾那部分乌浓的睫毛还湿润着,其他地方已找不出半点片刻前愤怒的痕迹。

阮玉山也收回心神,驯监正拿着颈枷要把九十四身上的镣铐换下来,被他扬手打断:“别换了。”

他扫过九十四双手间沉重的锁链,为了故意惩罚对方刚才那一眼,不让九十四取下来:“让他戴着走。”

饕餮的所有挟制蝣人的铁具皆来自无镛城,无镛城有天底下最坚硬的钢铁和神力最通天的巫师,从无镛城运出来的一箱箱镣铐带着专门束缚蝣人玄力的诅咒,数百年来源源不断地供给到饕餮谷,每一副用在蝣人身上的都有二三十斤重量。

直到无镛城主谢家谢九楼这代,说一不二的谢小将军,继位家主第一件事,就是断了无镛城给饕餮谷的铁器供给。

虽然饕餮谷对此大为不满,碍于谢九楼的身份,也不敢多说什么,况且来来往往两百余年,谷中压制蝣人的铁器存货富余,再延续着用个百来年也不成问题,百年后谢九楼不在了,他定下的规矩有没有用还得两说。

两个驯监听了阮玉山的话面面相觑,虽有迟疑,却还是赶紧应道:“是。”

长年累月的特制手铐给所有蝣人四肢的腕部磨出两圈崎岖的血痂,即便他们的身体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也赶不上手脚三十斤镣铐磨损皮肉的速度。

九十四像无数个蝣人行走时那样攥着手里又长又重的锁链,依旧是冷冷淡淡垂着眼,听之任之。身后刺青留下的灼热痛感愈发强烈,小小的一片红玉珊瑚图重似千钧,就是阮玉山现在下令再往他身上加三十斤锁链他也不会有多余的反应。

阮玉山在他脸上扫过一阵眼风,心中暗发冷笑。

无足轻重的刺青以命相抗,数石铁锁却只晓得一味承受。

天生的蠢货。

这么想归想,他心里头的轻蔑却没升起分毫,反倒是好奇的火苗越燃越旺。

自己亲手选的祭品,越是让他捉摸不透,就越是让他觉得有意思。

随即他转向刺青师,鬼使神差地开口:“若要破了蝣人身上的血契,该怎么做?”

刺青师微诧,蝣人生意做得多了,让给蝣人刺刺青的主顾也不在少数,主动提及解契的主顾,阮玉山还是头一个。

阮玉山一面问着这话,一面挪眼观察九十四的反应。

果不其然,自打穿好衣裳就再也不见任何波动的蝣人此刻颤了颤眼皮,虽不敢正大光明地掀起视线打探后话,却是一副聚神细听的神态。

主顾问话必须及时回答,这是做生意人的本分。刺青师对阮玉山的问话虽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尽责解释:“要破这契,也简单。只需将主人的血与朱砂一并兑成水,在蝣人身体的刺青上画一道束约符,再由主人亲手执刃,刺破符文和刺青,这血契便解了。”

“束约符?”阮玉山饶有兴趣,抄着手道,“画给我看。”

后方的九十四终于忍不住抬头望过来。

刺青师嫌他表现得太过明显,瞪他一眼,九十四依旧是直挺挺地把目光往阮玉山那边看,颇有一股豁出性命也要把束约符看清楚的架势。

这回不光阮玉山,就连旁边的林烟一干人等也注意到这蝣人的意向了。

刺青师明面上过不去,对着阮玉山欲言又止:“要不老爷随我去隔壁……”

一语未了,听到阮玉山一声哂笑。

众人的注视下,阮玉山大摇大摆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九十四走过去。

他来到九十四身前,淡然垂眼,同九十四对视。

谁都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九十四望着比他高了至少一个头的阮玉山,也猜不透。

忽然,阮玉山抬手掐住九十四后颈,将人朝刺青师桌前的方向一路押过去。

阮玉山手上没个轻重,九十四颈侧被他掐得青筋暴起,因为跟不上他的步子所以走得踉踉跄跄,行走间手中锁链碰撞得叮当响。

他单手捏着九十四回到原位,将九十四的脑袋往桌上一摁,对刺青师道:“就在这儿画——画给他看。”

这意思很明显——步步了然却依旧求之不得才是最痛苦的。他就是要这个蝣人记住这道符文,记住之后,再让对方搞清楚,弄明白,即便自己亲手教会九十四每一步逃生的法子,即便存活的办法就在九十四的眼前,区区一个蝣人,也别想从他阮玉山手里挣脱半分。

一辈子都不可能。

刺青师立即拿了纸笔按令照做。

符文并不繁复,毕竟饕餮谷做事样样都以主顾方便为先,最重要的是画符的落笔顺序,每一笔都得严格按照先后落墨,否则符咒便会失去效力。

这边一提笔,阮玉山就把九十四拎起来凑到纸面上,让他好好看着。

“慢慢画。”他似笑非笑盯着九十四的头顶,五指从九十四后颈移上去,抓紧了再往后轻轻一扯,嘴里同刺青师吩咐,“让他看清楚,一笔也别漏。”

他给了九十四机会,九十四也一点都不浪费。

即便被迫仰起了脸,九十四的视线仍紧紧垂下去盯着纸面,不管阮玉山说什么,他都置若罔闻,一心只管记住那道符文。

这个姿势使他挺起的脖子有些发酸,看了不过片刻,九十四脑后便一片酸痛。纵使痛得脖子发颤,他的双眼也一刻不曾离开纸面。

刺青师拿着笔,面露不忍,当真把画符的速度放到最慢,足以让九十四记住每一个笔画步骤。

等到彻底画完,九十四正在心里将那符文再默想一遍,忽然后脖子一紧,竟是被阮玉山拽到了腰前。

颈后的手劲押得他动弹不得,九十四皱紧眉,恨恨将眼珠子向上抬,瞪着阮玉山。

比起九十四波澜不惊地装死,阮玉山倒更乐意看对方这副样子。

他弯下腰,强迫九十四侧身靠在桌子边,以卑躬之态伏在桌面,又必须把头扭过来面向他。

阮玉山俯身,胸口压迫到九十四的肩,呼吸吹到九十四耳后,凑过去歪头道:“看清楚了吗?”

九十四用眼角睨他,很快又敛下眼皮,做顺服模样,默然不语。

“你听得懂中原话。”阮玉山将九十四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两个人严丝合缝贴着彼此,“别在我面前装蒜。”

他们俩挨得极近,近到彼此的神色只有对方能看见。

阮玉山盯着九十四看似逆来顺受的眉眼,只要颔首,他的鼻尖就能擦过九十四的脸。

突然,九十四在谁都看不到的视角冲他抬头,缓缓地弯眼笑了一下。

那笑凉阴阴的,毫无蛊惑之意,是挑衅,是从刚才的恨里抿出来的一点促狭。

九十四嘴角的血迹尚未擦去,阮玉山如此俯视,恰好看到他清癯的下巴和扬起的一点血红唇角,接着便是九十四挺立的鼻梁上那双更加醒目的英气又多情的眼睛。

这双眼中此时毫不掩饰的促狭使人不由得全然忽视他脸上不值一提的灰尘与鞭痕,九十四看起来像一只俏丽的狐狸,身上的隐忍顺从早已全无,眼神中透露出与阮玉山周身相当的嚣张气焰——阮玉山敢给他看这张符文,他就敢逃。

他一定会逃。

“这就对了。”阮玉山一声冷笑,当即松手,将九十四推开,拿起桌上的锦帕擦手道,“……蝣人。”

果然奸猾狡诈,心存七窍。

九十四生来便是一匹野性难驯的野马,锁链锁不住他的心性,在饕餮谷关了十八年也关不老实,反而将他的脾性越养越烈,就算戴着镣铐,他也会无时无刻不盯着别人手里的钥匙。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抓紧时机进行反扑。

而阮玉山恰好喜欢驯马。

尤其是别人驯不服的马。

他说不清自己跟一个蝣人暗暗地较什么劲,可只要目光一到对方身上,他就忍不住想挑开这个人的皮囊,看看那底下藏着的是个怎样又冷又韧的灵魂。

恰好九十四这种硬骨头,不较劲动真格,便不会让人靠近。

正如现在,被推到一边后,九十四后退两步站定在一侧,便收起眼神不再看他。

挑衅这种事,时间长短不重要,立竿见影才重要。

阮玉山擦完手,将帕子丢在桌上,冲林烟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移步到九十四身后,做押解上路姿态。

在场的驯监及刺青师见这尊活佛终于要走,恨不得以头抢地快快恭送,哪晓得送人的话还没出口,阮玉山朝楼梯走了两步又回来,径直来到其中一个驯监面前,一言不发地把人瞰着。

那驯监被无缘无故盯着,霎时冷汗直冒,朝左右使眼风,周围也无人敢上前解围,一干人等皆是低头回避,没胆子妄动。哪怕他立时折在阮玉山手下,他们也只有收尸的份。

良久,阮玉山总算开口:“我花钱买的人,你想踹就踹?”

那驯监听闻此话,一滴豆大的汗淌到地上,同时坠到地面的还有他那对突发性软若无骨的膝盖。

“老爷,”驯监对着阮玉山捧靴磕头,“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拎不清碰了您的东西。若是换了平时,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往贵人们的物件上伸一个手指头!若非那蝣人野蛮难缠,小的也不会冲昏了头,忘了那是贵人的物件!还请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等他说完,阮玉山提脚一蹬,将他仰面踹翻在地,语气仍旧轻慢,不见丝毫起伏:“照你的意思,是我人买得不对?”

堂堂一个城主,按理不会在一个小小驯监面前挑刺,今天阮玉山这么没话找话,纯粹是来坐了一圈,对饕餮谷举办斗场之类的行径实在看不上眼,好好的心情都给破坏了,于是干脆闲得没事,故意找茬。

九十四虽是要走的人了,但也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驯监遭此羞辱,顿时大为新奇,遂侧过脸,对这场面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驯监遭了一窝心脚,捂着胸口痛得冷汗只冒,不知道身上骨头断了几根,正眼冒金星时,偏对上不远处刺青师使眼神,意识到面前一尊财神还没哄好,又赶忙翻过身,爬到阮玉山脚下,正正磕了几个响头,闭着眼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得啪啪作响:“小的万死!小的不会说话!小的万死……”

直到把自己扇成了一个猪头,脸上五指印纵横交错,皮肉早已麻木到不知疼痛,口鼻鲜血长流,才敢睁眼,发现阮玉山已带着林烟并九十四大步流星地下楼,只剩一片随风翩然的衣角残留在视野末端。

驯监正要松一口气,眼前忽地飞来一把快刀,发刀之人的力度把控极准,刀尖顺风直下,不偏不倚插中驯监踹九十四的那只脚。

正是刚才阮玉山用来放血的那把匕首。

一切只在一个眨眼,驯监眼睛看完了,脑子还没转过来,先觉得脚背凉丝丝的,低头一瞧,发现自己靴面上正汩汩冒出热血,钻头的痛感这才从脚底直冲天灵感,正要抱腿哀嚎时,又被刺青师一个眼神喝止了。

当即便听见阶下传来阮玉山的声音:“下不为例。”

-

按照往常习惯,红州阮家每年打发人北上采买祭品,饕餮谷不仅要全程陪着那年来的主顾挑选好品质上乘的蝣人,还得另外拨一批护卫和驯监陪同阮家派来的人一并南回,看守蝣人的驯监把阮家选中的蝣人用那个自小囚/禁他们的铁笼子装好,再押送到阮家门口才算完事。

今年阮玉山亲自北上操办此事,一进饕餮谷就打招呼免了往年要走的那些过场,只吩咐他们把自己的马喂饱些,顺便走的时候让谷里再多牵一匹马过来——他骑马赶路,林烟也是,唯独买走的那个蝣人没有马骑,若是让其步行或是拖行,一来拉慢了南回的速度,二来西北黄沙漫天,气候恶劣,加上道路崎岖,让蝣人跟着马跑,只怕阮玉山还没到家举行祭祀,就先把蝣人给走死了。

即便没走死,蝣人一路拖行,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拿去祭祀看着也不好看,更不吉利。

谷主并一众侍卫在斗场大门送他们出谷,阮玉山和林烟上了各自的马,九十四站在一旁,看到自己身边一匹多出来的白马,才知道这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这辈子哪里骑过马?不给别人当马骑都不错了。

九十四和自己面前这匹油光水滑的马面面相觑,马眨眨眼睛,他也眨眨眼睛。

若换了平日,他多磨蹭一刻,驯监的鞭子立马就抽过去。今儿阮玉山才在楼上来了一场下马威,众人谨记着那一记飞刀,此刻面对九十四的愣神,念着打狗也得看主人,倒是不敢吱声了。

林烟等着九十四上马,瞧人不动,心里着急,想要出声提醒,先探了探阮玉山的脸色,后者只是作壁上观,没有准许他帮忙的意思。不知是特地等九十四出丑,还是非要看看九十四究竟会不会独自上马。

林烟无奈,也只好把头转回去安静等着。

岂知九十四只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子,便扬起那双还挂着几十斤锁链的手,先攀住马背的辔绳,再提脚踩住踏扣,动作虽生疏却不胆怯,一个借力便扫腿上了马鞍。

只是初次上马,绳子力道拉得不对,拽得马儿连连仰头,踢踏嘶鸣,害得他自己也在马上左右摇晃,险些跌落下去。

“林烟,”这下阮玉山又开口吩咐了,“拿根绳子牵他的马,免得跑了。”

要九十四原地学会骑马是不能的,他们也没那么多功夫等人学会了再上路,最利落的法子,就是林烟的马带九十四的马,让九十四在后头跟着。

立时有人奉了牵引绳过来,把九十四的马挂上,绳子另一头交给林烟,栓也好,牵也罢,都随他决定。

林烟年纪小,今年不过十六,既不是阮府的家生子,也不是从外头买来的,而是阮玉山六七年前的冬天从狼嘴里救下来的孤儿。

那年阮玉山救了林烟一命,林烟记挂他的恩,从林子一路悄悄跟着他的马跟到阮府才被他察觉。

他瞧林烟忠心老实,手脚伶俐,便带在身边让做了亲随,教过几年工夫,也带着上过不大不小的几次战场,只是没让人打过仗。

林烟手上干净,没杀过人,心性也淳朴,唯一的毛病就是怕狼,除此之外做事都很周全,日子久了,阮玉山待他便如弟弟一般。

红州多年禁食蝣人,林烟又是个半大孩子,本就是从畜生嘴下捡回来的一条命,没有拜高踩低的脾性,看九十四便不觉得与寻常百姓或府中奴仆有任何区别,若告诉他对待蝣人只需像对待鸡鸭猪狗一般,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因此九十四上马时,林烟见他两手空空不知该干什么,便小声提醒道:“抓住绳子,要走了。”

九十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刚放开的辔绳,懂了林烟的意思,刚重新抓住,就听那边阮玉山“驾”的一声,骑马开走。

阮玉山一走,林烟自是顾不上九十四,也跟着两腿一夹马肚子准备出发。

这边九十四堪堪坐好,林烟手里的牵引绳一拽,他来不及稳住下盘,险些一个俯身扑在马背上。

好在抓住了辔绳,不至于把脸撞下去,隐约中感到有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九十四下意识朝阮玉山的方向抬头,果不其然,恰好抓住阮玉山眼角扫过他的一瞥。

还有侧脸一抹毫不遮掩嘲讽意味的笑。

阮玉山的嘴皮子似乎动了动,特意挑他看过来的这一刻吐出两个字:“蠢货。”

九十四视若无睹,直起身坐好,习惯了马背的颠簸后,学着前方林烟和阮玉山的动作,试着驾驭腰部和双腿的力量,竟也稳稳当当地骑行起来。

他没空同阮玉山这种人的偏见置气。

控制好了下盘,九十四开始转移注意,忙着打量起马背上的风景。

这是他第一次坐在那么高的地方以俯视的姿态观摩这条大道。

自打十三岁起,九十四每年六月被送往天子城进行斗兽表演,每一次他都坐在那个把自己从小关到大的笼子里,被装在巨大的安了车轱辘的铁板上,和自己的族人一起,像饕餮谷的钱串子,一个笼子接一个笼子地连接着,队伍前后都是他们的驯监。

驯监骑在饕餮谷养出来的高大健壮的马匹上,三五成群拖着他们,九十四在队首的笼子里时抬头就看见马尾,在队尾时扭头就看见马头,他见过马头马尾,唯独没有见过马背。

今天终于坐在马背上,九十四往前扫视到诸多城民的头顶,回头是站在斗场大门前毕恭毕敬目送他们离去的驯监和谷主,再低头,九十四几乎能在尘沙飞扬的大路上找到自己这些年数次在饕餮谷和天子城之间往返而留下的车痕。

他看着那一道道早就被尘沙遮掩的却仿佛历历在目的车痕,随后看见车痕上自己踩在马镫上的足尖。

九十四穿着破旧不堪的最廉价的草鞋,像阮玉山和林烟一样夹紧了马肚子,随着马背颠簸的频率缓慢骑行,再也没有低过头。

他的囚笼生活结束了,来日将去的是属于自己的屠宰场。

阮13的xp此时已初见苗头……

只要把老婆弄哭了,他就会疯狂心动,然后怒然大勃!(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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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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