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幽鸣谷(上)

没想到我删减了那么多前因后果,她居然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抓住重点。

我轻轻咳了一下,微笑道:“没下药也会睡在一起的,你就别操心了。”我紧贴着厉云深,在背后用手戳了戳他,“对吧夫君?”

厉云深像个死人,一声不吭。

盈娘疑信参半地看着我们俩,我又用半边身子撞他,这才听见他如蚊子哼般的一声“嗯”。

“老赵就在前面那条街的酒楼打杂,你得空了可以去跟他解释清楚,喊他回来。”

叮嘱完我便带着厉云深离开了。

一番剧变下来,我也没心思吃饭了,回府后随便吃了点。

用膳时厉云深将此事告知了隋昊,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隋昊一直没有彻底打消过对我的怀疑,只不过随着相处,这份怀疑渐渐减少了一些。难怪之前他要找厉云深说公事的时候经常刻意避开我,尤其最初那段时日,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戒备。

细作之事因浣竹的脱逃而不了了之,加上秋猎结束,操练禁军的任务减轻,厉云深不再需要每日都去演武场,也没有其他公务要忙,这就意味着我常常要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

成亲这么久以来,我习惯了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府中自由行动,而秋猎这几日是我和他连续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段日子,同寝同食,我都快真以为我们是寻常夫妻了。

在家将养了两日,适逢厉云深休沐,为了遏制我心里奇怪的念头继续滋长,用完早膳我便独自出发去了幽鸣谷。

一踏入谷中,凝重的气氛就扑面而来。虽然说不出哪里有异样,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着清寂。

自从秋猎回来以后我就听到了江湖大乱的传闻。

永临郡主被押回宫的那晚,去了幽鸣谷的除了黑羽卫,还有大批武林人士。而凡是当晚到场的武林人士,无论男女老少,都中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毒。据说这些毒是有药可解的,解药藏在不同地方,于是一夜之间整个江湖都被搅得天翻地覆。

至于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所了解的也并不详尽。

我正往双儿的房里走,突然听见风中微弱的震动声,我侧身闪开,只见一片花瓣从我身旁急遽飞过,直直扎在前方的树干上——确切地说,是扎进了树干里。

还没等我思考,就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掌风,我急忙再次闪避,对方一掌扑空,随即调整方向又是一掌朝我劈来,我迅速回过身,抬手挡下了他的进攻。

此刻我才看清对方的样貌,是一名我从未在谷中见过的年轻男子。

他的个头虽不及厉云深,但也比我高出许多;眸邃鼻挺,轮廓分明,眼神中带着狡黠却锐利的戏谑;黑发挽起一半束于脑后,余下一半随意披散着,阳光映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他微微扬唇,又仿佛一枚清澈无暇的玉璧。很难想象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趁我分神,他伸腿向下横扫,我空翻一跃从他头顶上方跳至身后,他准确预判了我的落地点,转身拦截了我的反击。

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加之我有伤未愈,我的每一招都被他轻松化解,即便他手上没有武器,也丝毫不乏威慑力。但他明明可以几招之内就将我制住,却始终没有使出任何致命招式,似乎在故意挑衅我。

经过十几个回合的交手,我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的手停在我的喉前,但凡再近一寸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得罪了。”他收回了手,退后几步,拉开身距,“红尘姑娘。”

我忍下了手臂上牵扯的疼痛,诧异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自然认得。”他笑道。

幽鸣谷我的确来过不少次,但从来都是偷偷摸摸地来,这里也的确有部分人认识我,但屈指可数,就连面熟我的几个守卫也只是知道我是双儿的朋友,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此人的身手与双儿不相上下,放眼整个江湖都能算得上是绝顶高手,这样一号人物若是之前一直在谷中,我不可能没见过,可他又能如此大摇大摆地在谷中行动,必定与双儿关系匪浅。

我正要开口问个清楚,远处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嘴里还叫着“少主”。

“墨砚?!”

我转头看见来人的脸,比见到面前这个一上来就对我大打出手的陌生男人更让我诧异。

墨砚看到我,发出了同样的惊叹:“红尘姑娘?!”

墨砚是花夕阁那位东家的下属。阁主并不会常往花夕阁跑,因而大多时候都是由墨砚代为传达消息。

可是他怎么会在幽鸣谷?

等一下……他刚刚叫了……‘少主’?

我瞪大眼睛重新看向那个神秘男子,而那人却泰然自若地看着我。

我愣了愣,从上到下端看他的身形,与我在花夕阁那几次所见的背影极度吻合。

“你是……阁主?”我难以置信地问。

“终于见面了。”他笑意不减。

昔日只在连决和盈娘他们口中听到过的“裴忘”这个名字,今日总算亲眼见到了。

“所以……当初就是你救了连决?”

“谈不上‘救’,只是路过,顺手罢了。”

裴忘轻飘飘地就将自己的善举一笔带过。

也许对他来说那确实只是顺手的一桩小事,但对连决而言却是改变了命运的大事。

怪不得连决这么多年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死心塌地,这般身手,这般相貌,又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连决若是女儿身,只怕早就芳心暗许了。

不对,谁说连决不是女儿身就不能芳心暗许?那小子这些年也没看中过哪个姑娘,该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下次见到连决的时候我可得好好问问。

我的余光落在树干上的那一抹粉色上。

以花瓣作为暗器,那不是师父教我的功夫吗?好啊那个老头,还说这是什么独门绝技,敢情是骗我的。

“你是来找阿檀的?”裴忘问道。

“‘阿檀’?”我回过神,讶然看着他,“你跟双儿是什么关系?”

阿檀是双儿的乳名,谷中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很多,但敢这么叫出来的人寥寥无几,裴忘居然说得这么顺口,更加让我觉得可疑了。

墨砚在一旁朝我挤眉弄眼,两手握拳相对,手心朝向自己,大拇指向上竖起,反复弯曲指节,急得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

“啊!原来是妹夫。”

我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

双儿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裴忘先是一愣,继而笑着点了点头。

“双儿人呢?”

听到我这句话,他的笑容褪去,化为一声叹息。

他回头往双儿房间的方向望去,怅然说道:“她在屋里,刚睡下,这几日状态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

我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缝,从缝隙中看见了正躺在床上的双儿。她闭着眼睛,眉头却皱着,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以往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是灵动灿烂的模样,既有高手的沉稳,又不乏少女的活泼,可此刻的她脸上竟有着令我感到陌生的憔悴。

我轻轻合上窗户,走离房间,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裴忘将事情经过大致告知了我,我才知道最近真的发生了太多事。

武林众人扬言要铲除魔教,连夜围攻幽鸣谷,双儿以一己之力对抗。黑羽卫之所以会出现在谷中,也正是她提前与皇帝做的交易,以防自己寡不敌众。

双儿和老皇帝交易的内容是药材,不是普通的补药或伤药,而是罕见的剧毒草药。裴忘说,双儿推测这些草药并非是用来炼毒的,因为宫中并不缺能取人性命的毒药,极有可能是以毒攻毒的解药。

假如双儿的推测属实,那皇帝的状况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先是中了毒,为了掩人耳目,以脂粉涂饰面部,伪装成身体无恙;然后拿到了“解药”,身体逐渐恢复,反而开始装作药石无医,借此引蛇出洞。两边的时间点刚好对得上。

出借黑羽卫对皇帝来说只不过是一挥手的事,既能换来解药,又能趁势打击那些他所忌惮的江湖帮派,他自然乐得出手。

其实双儿一个人就足以对付那些人,事实也的确如此,黑羽卫没有出手,只起到了一个震慑作用——以及抓回了拜入玄剑派门下的永临郡主。

那晚围攻的最终结果是那群人都被迫服下了双儿给的毒药,不得不四处争抢解药,这也就是江湖大乱的根本起因。

虽然双儿在打斗中受了伤,但只是轻伤,她并不是因此才意志消沉,真正让她备受打击的是那位和她情同姐妹的姑娘的死讯。

那个叫司宁的姑娘我也见过,纯真乖巧,自小就在谷中和双儿一同长大,形影不离。她是在陪双儿潜伏到玄剑派时被杀的,双儿因此十分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

双儿这个样子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可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开解,只有靠自己、靠时间去化解。

裴忘讲完这些后我和他都沉默了良久,我收回望着房间的视线,幽思片刻,说道:“你是不是还漏说了什么?”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你难道要我相信一个寻常的商人会有如此高的武功?”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究竟是谁?”

“这么热闹?家里来客人了?”

裴忘还没回答,一阵悠扬的女声插了进来。

我转过身,看见一男一女从远处走了过来。

这两个人也是我从未在谷中见过的面孔,可明明未曾见过,我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直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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