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里来之不易的平静。
“红尘,起了没?”盈娘不紧不慢地在在门外问。
厉云深刚松开的弦当即又绷紧了。
他仓皇掀开被子,迅速绕过我从床上跳下去,连鞋都顾不得穿,捡起地上的外衣就往窗边跑。
“外面是街口,你确定?”眼见他打开窗户准备往下跳,我好心出言提醒,“这儿可是乾阳城最繁华的地段,你要是跳下去,保准不出一日,厉将军留宿花夕阁之事就家喻户晓了。”
我的话让他立刻收回了扒在窗框上的手。
“红尘?你在不在房里?”盈娘还在继续敲门。
他紧张地和我对视了一眼,大概是情急之下只能赌一把对我的信任,在屋子里快速环顾后决定含冤躲进比自己矮上一截的衣橱中。
对他而言,到底还是清白更重要些。毕竟这要是传出去,有谁会相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整一晚却无事发生?更何况还是在欢馆之中。
我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笨拙钻进柜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丫头,一大清早又跑哪去了……”盈娘见房中没动静,嘀嘀咕咕走开了。
门外安静了许久,厉云深小心翼翼从衣橱里探出头来,正对上我玩味的眼神,赶紧心虚地把脸转开。
他故作冷静地走了出来,套上外衣,走过来捡起鞋子穿好,到门边又停了下来,朝我伸出一只手,恢复了昨日冷漠的语气:“东西。”
……原来他还记着这茬呢。
我赤着脚,两腿随意交搭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地,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尽管在房里搜,搜到了,就给你。”
裙纱在我的动作下向两边滑去,我的小腿露了出来,他慌忙转过脸去。
“你……”
他急于撤离,权衡之下只好暂时先放弃与我纠缠,上前打开房门。
门开了,他人却站着不动,怔怔望着门外。
不等我伸头往外看,叽叽喳喳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
“你们看!我就说他昨晚没走!”
“哎哟喂……破天荒啊!”
“红尘姐屋里都多久没留客了?”
“啧啧,姐姐这眼光果然不凡。”
“怪不得她都瞧不上那些小公子。”
“先前我还真以为红尘姐对男人没兴趣呢。”
厉云深攥紧拳头,从脸红到了脖子,我见他似是想张嘴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大步冲出了房间。
他一离开,姑娘们便一拥而入,盈娘也紧随其后,一进屋就看见了正衣衫不整坐在床边的我。
她们何曾见过我这副样子,一个个瞠目结舌,纵然是什么大场面都经历过的盈娘也不免愣了愣。
“红尘姐,你真的睡了将军?!”
“红尘姐,快给我们讲讲啊!”
“我可是听说厉将军为人刚正不阿,怎么会到咱们花夕阁来?”
“就是啊,昨晚他来找红尘姐的时候我都吓坏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红尘,你就别卖关子了。”
“红尘姐!你快说嘛!”
一群人围着我,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我本就被这一连串的事弄得心烦,她们几个在这儿吵得我更是无法思考。
“好了好了,先出去,我还想再睡会儿。”我起身把人往外赶。
“是不是昨晚太激烈了?”
“将军的那个功夫怎么样?”
“红尘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世上居然有能让红尘招架不住的男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是那将军招架不住我们红尘姐呢!”
她们难得抓住一回我的“把柄”,怎么肯轻易放弃,拼了命想从我嘴里问出些什么,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们推到门口。
盈娘了解我的脾性,替我打发走了她们,待人都散去才小声问我:“哎,到底怎么回事?我只是让你别得罪人家,可没让你献身啊!”
“我是那种人吗?”我双手抱臂,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没睡?”她狐疑地轻蹙蛾眉。
我忽然来了兴致,倚着门框,漫不经心地说道:“睡了。”
察觉到我的捉弄,她不再追问,笑着摇了摇头:“你呀……”
我正要关门,看见桌上的酒杯,迈出去叫住了走远几步的盈娘。
“对了!”
“嗯?”盈娘停下脚步,回过身望向我。
“昨晚,是你让人送酒来的?”
“是啊,怎么了?嫌我的酒不够好?”
“哪敢?谢姐姐割爱。”
我装模作样地对盈娘行礼,她嫌弃地刀了我一眼便走了。
回到房里,我关上门,带着一丝猜疑走到桌前,还没拿起酒杯,却先瞥到了躺在椅子下面的一小包异物——是我昨晚准备拿来对付厉云深的药。
我捡起药粉包检查了一下,外表还封装得好好的,显然还未用过,就说明我在下药前就已经失去意识了,否则断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个扔在地上。
我收起药粉包,端起酒杯,酒的醇香还余留在杯子里,凑近嗅了嗅,酒香中隐约夹杂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给我下药。
还是太大意了。
这些年各式各样的迷药我试过不少,唯独双儿的今宵醉是让人缓慢进入昏睡,不易被发觉,因此我才拿来应付客人,我忘了大多数迷药都是让人即刻昏迷的,怪不得我的记忆一下子就断了。
没想到我聪明了半辈子,有朝一日会被这么低劣的把戏算计。
不过,是谁呢……在酒里下药,制造我和厉云深有肌肤之亲的假象,究竟是冲我来的还是冲厉云深来的?
不会是盈娘,不然她根本没必要让我知道酒是她给的。难道……
我心中浮现出一个人。
酒是浣竹送来的,刚刚也是她带头冲进房间的,这么看起来她的嫌疑最大。可她为何要这么做?她来花夕阁快两年了,性子随和,不争不抢,很少与人闹出矛盾,平素同我还算亲近,也从没有过什么可疑的举动,恐怕连我的武功底细都不清楚,这样的她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
不行,现在还不能直接下定论。
我躲开众人视线,单独去了酒柜。花夕阁的酒水都是经由这里送出的,每日都有专人打理,忙碌程度不亚于后厨。
“红尘姑娘,有事吗?”今日当值的小孙正从酒窖搬了酒回来。
“昨晚可是有酒送去我房里?”我问。
“我看看。”他翻了翻柜子上的账册,“是,亥时一刻,取的是盈娘的存酒。”
“是你记的?”
“不是我,昨晚是老赵当值,我今儿早上才来。不过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他都是等我来交接了才回家,今日却一直没见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赵来花夕阁有些年月了,家里条件不好,只能出来做工贴补家用,但年纪大了也找不着什么合适的营生,盈娘瞧他老实可怜,便给了他一份酒水差事,他一干就是四五年,平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红尘姐,你怎么来了?”浣竹从我身后走过来,又对小孙说道:“前厅一壶桂花酿。”
我掩饰住面上的疑虑,微微一笑:“哦,昨晚的酒我尝着不错,便想来问问是什么酒。”
“诶?姐姐没听说吗?老赵跑了。”
“跑了?”我一头雾水。
“说是他偷了店里的东西,不过盈娘念他家境不好,不想声张,就不追究了。”
这么巧?昨日有人下药设计我,今日老赵就跑了……难道真的是他?那他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谋财大可不必用这么铤而走险的办法。
该不会……是因为厉云深?毕竟在厉云深来之前,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那小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浣竹姑娘,酒来了。”
小孙把备好的酒端给浣竹,浣竹接过酒就走了。
我回到房中又仔细确认了一番,值钱的玩意一件也没丢,甚至连一点翻找过的痕迹都没有,看来真的是冲着厉云深去的。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和我没关系了,我也懒得再费神追查来龙去脉。
我自以为这等小事肯定就此揭过了,不料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不知为何,“厉将军留宿花夕阁”的传闻如瘟疫般蔓延开,才两日的工夫就闹得京中沸沸扬扬,街头巷尾人人议论,有的说厉云深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有的说我与厉云深早已苟合,还有的说我是厉云深偷养的外室。
这些传闻对我倒是没多大影响,对厉云深却非同小可,他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向来清廉刚正,朝野上下都对他敬重有加,如今沾上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只怕少不了要遭人白眼。
好在趁着这几日厉云深在家发愁,没空来找我麻烦,我便去了趟幽鸣谷,把军印藏在谷中,给自己留一道保命符。
从幽鸣谷赶回花夕阁时天色尚早,我本打算补个清闲觉,结果大老远就望见楼里楼外都围满了人。虽说因为流言,最近慕名而来的人多了许多,但明明早晨我离开的时候还没这么夸张。
我只得绕到后门进入,径直上了三楼,一上楼梯便听见上面有争吵的声音。
“我不管!让她出来!”
“郡主,我们已经说了很多遍了,红尘姑娘此刻不在阁中,您再怎么闹也是没用的。”
“好大的胆子!你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信不信我让你们这破地方明日就关张?”
“哦?郡主打算怎么做?”我徐徐走上楼,出现在争吵的中心。
旁边就是我的卧房,但凡我再晚些回来,这位大小姐应该就要闯进去了。
虽然不认识她,但听她自称“郡主”,想必来头不小。
“红尘姐……”姑娘们见我来了,纷纷得救般地围到我身边。
“你就是那个狐狸精?”女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嗤之以鼻,“也不过如此嘛……”
为了方便骑马赶路,我今日只穿了轻巧的简装,对比她那一身富贵打扮,确实显得有些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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