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生辰之事，夫君，你疑我在淑妃娘娘面前编排，可曾想过这一路走来，瑾儿于侯府的种种付出？
“自瑾儿入府，事事皆以侯府为重，侍上恭敬孝顺婆母，待下宽和安抚仆婢，操持内务从无有过懈怠，所行皆为侯府颜面，所为皆盼阖家安宁。”
她攥紧了帕子，指尖因用力而掐的发白，抬眼只见倔强与心灰意冷：“夫君却仅凭淑妃娘娘几句告诫，便对我心生猜忌？夫妻之道，贵在相知相惜，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我一人痴心妄想。”
易瑾声音轻柔，但一字一句皆是失望，字字珠玑。姜晏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支吾半天也不曾说出个什么有利的反驳之语，愤然甩袖，大步走向钟粹宫。
钟粹宫中，一女子身着玫红宫装，正搂着只白色的猫儿，二人进屋，她将猫儿递给宫女，吩咐她们退下，只留下一两个亲信。
姜晏快走两步，行一揖礼：“阿姐！”
“妾见过姜妃娘娘。”易瑾随后进入，行了宫礼，恭谨万分，仿若刚刚和姜晏对峙的不是她。
姜妃扶易瑾起身，嗔怪地瞪了姜晏一眼：“能不能同瑾儿学学，内宫中半点规矩也无。”又拉着他们坐下：“你说说你，给姜家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你却不知道珍惜，非要和什么勾栏瓦舍的人厮混，成何体统！”
“阿姐！”姜晏心下不满，打断了姜妃的话。淑妃敲打他也便罢了，是易瑾在背后编排的结果。可是姜妃是他的亲阿姐啊，怎么也向着外人数落他的不是？
姜妃端详着二人的面色，失笑道：“夫妻本是一体，过日子难免会有所不快，但更重要的是包容磨合，你说对吗瑾儿？”
易瑾心头一动，她自幼聪慧，瞬间明白这便是要让她包容姜晏的意思了，虽郁闷但依旧撑着笑意，微微欠身：“娘娘说得是，妾知晓了。”
几人用过饭，二人预备出门，姜妃似刚想起来般，扯住姜晏衣袖：“晏儿，阿姐刚想起来有东西没拿给你，你进来取一下。”
“夫君去吧，瑾儿在外面等你。”
姜晏没理，仰着头跟着姜妃又进了宫中。
“阿姐。”
姜妃压低了声音：“晏儿，刚才弟媳在这，阿姐不好多说，现在只有你一人，阿姐想要嘱咐你几句。”
姜妃屏退左右，悄声道：“姜易两府联姻，虽说易府有国公爷撑腰，但现在圣上疑心，易府恐生变故。
“届时她只能靠着侯府生活。阿姐知道你偏爱那南滨女子，但也不在乎这几日，若是易府倒了，你和那南滨女子怎么好都没人管你。只不过现在还不行，阿姐在宫中，有些地方需要借着易家的人……”
姜妃膝下有一子，她野心重，幻想易家倾颓后侯府支持她的皇子继承大统，同时也将她推上那个女子的至高无上的位置。
虽说她出身侯府，但到底是比不上易家势力强大。
姜晏迟疑，整理了措辞才开口：“可是阿姐，你上面还有皇后不是吗？”
即使你的皇子上位，不也是尊嫡母为皇太后吗？
“皇后？”姜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神色中癫狂之色若隐若现，叫人不寒而栗，“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啊……”她凑在姜晏耳边，轻声耳语，“她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什么意思？”
姜晏懵住了，张开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妃，明明还是记忆里的那张面孔，怎么今日说出的话却让人陌生？好似他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阿姐。
“不重要。”姜妃背过身去，声音清冷，仿佛刚刚大笑的并不是她，“晏儿，你只需记着，阿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家和你，这就够了。”
“至于易瑾，她现在对姜家还有用，你注意分寸，别让她下了船。”
“她是守礼的性子，你出去后佯装哄哄她，她碍于世家礼仪规矩，会咽下这口气的。”
姜晏颔首：“弟弟知道了。”
钟粹宫内宫女内侍不少，来来往往间侧目打量着易瑾。
易瑾权当没看见，不卑不亢地站在正门偏左的位置等姜晏。
“走了。”
姜晏出来的时候感觉心情好了不少，也不似刚刚在宫中甬道那样冷着一张脸。
“没给夫人准备生辰礼是为夫的错，我记着你爱吃拢香斋的糕点，回府后我差人给你买，好不好，嗯？”
男人目光灼灼，想要牵易瑾的手，被她轻巧躲开却也没恼：“刚刚我也不该用坏心思揣测夫人，我是个坏心肝的，夫人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好不好？”
姜晏转变的太快，易瑾一时拿不准他要做什么，只能顺着他说：“方才瑾儿也有错，夫君切莫自责。”
二人四目相对，面上笑意吟吟，却都不达眼底。
她何时爱吃拢香斋的糕点，喜欢的一直都是蜜香斋的。多年情谊连个人喜好都记不得，易瑾无声叹息，这真的是她爱了许多年的姜晏吗？
她不愿再想。哪怕现在的和睦是虚幻泡影，她也不愿去戳开现实与伪装之间的薄膜。
宁愿这般粉饰太平，于她、于二府都有好处。
二人上了马车，气氛比入宫时缓和不少，但期间姜晏屡屡开启话题，试图和易瑾搭话，只得些不咸不淡的回答。
易瑾回院不久，琴音通报隗檀求见。
还没等传，就听到隗檀极好辨认的声色，伴随着走步时珍珠碰撞声响起：“易瑾！我要告诉你的事你肯定想不到！”
易瑾无言，隗檀也不恼，自顾自的让秋盈把东西放在易瑾桌面上。
“素锦轩本月初一开业，截至今日二十八日，素锦轩除去本钱、工钱，共盈利五千三百二十七两。
“店铺两千两银，折合下来净赚三千三百余两。”
易瑾欣然而笑，看着账本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快速翻过几页，账本上几乎都是黑字。
“你很厉害。”隗檀听见易瑾说。
隗檀挑眉，一双狐狸眼神采飞扬：“那是，我华夏世家儿女，岂能不厉害？”
活了两辈子的人，要是这点小事都弄不明白，怎么能行。
“上次你说，府中如果有大事，需要先和你说过了、问过了你的意见才能做。”
“怎么了？”
隗檀掐着衣摆，脸面涨红，声音小的像蚊虫嗡嗡：“那个……我想，开一个胭脂铺子。”
“胭脂？”
“卖一些粉黛脂泽，”隗檀从袖口处拿出几张折在一起的纸 ，递给易瑾，“素锦轩旁边就有出兑的店铺，那家主人似乎急着出手，应该可以压下些价格。
”至于脂粉成本，也可以从素锦轩利润里出，顺利的话下个月十五就可以开店，试营半月，一月一就能正式开业了。”
易瑾仔细阅读隗檀递给她的纸，上面罗列着胭脂铺子的初步设想和成本预估，往后翻甚至还有“店铺开业策划方案、”店铺筹备策划书”、“门店运营规划”。
又详细写了开这家胭脂铺子的优势、劣势等，条理清晰，显然是深思熟虑后才拿过来给她看的。
易瑾抬眸，看着隗檀期待的眼神，不禁软了语气：“我不太懂这些，但也能看得出你做的准备很多，如果你想做，你便去做吧。”
“真的？”隗檀轻呼一声：“易瑾你这么好说话？该不是给我下了绊子吧。”
“隗姨娘自己小人之心，休要恶意揣度我们家小姐！”云笙捧着个盒子走进屋，听见隗檀讲话，撂下盒子就斥了微弹一句。
易瑾叫了她名字，云笙才抬着下颌站到易瑾身后去了。
“我既已答应，自然不会对你使绊子，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有地方需要帮助，过来找我便是。”
隗檀不敢置信地睁圆了双眼，她本以为易瑾会为难她、或者是可以削减她的预算成本，没想到竟然只是看了计划表就答应了下来。
她事先准备的说辞甚至都没用上。
“你……你……我……”指甲掐到了肉都恍若未觉，“好。”
隗檀得到易瑾同意后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连秋盈都没来得及叫。
她向来瞧不惯易瑾端着的名门贵女的行事作风，不喜她那孤高清冷的样子。遇见什么事都喜怒不形于色，倒显得她似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但是……自那日易瑾送了她喜欢的谢礼后，才发觉易瑾没有那么让人生厌。
先前的不喜，完全就好似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嫉妒万事万物应有尽有的人。
“小姐，您拦着我做什么，她那素锦轩盘店用的也是大爷的银两，您怎么就由着她想一出是一出！”、
“侯府长辈均在，尚未分家，因此侯府小辈大多没有自己的私产，收入都要尽数交入公中。只有有贡献的儿女，才会拿到剩下的可分配的红利。”
“所以现在，外面店铺获得的利润，都是赚来给整个侯府的。何况……”隗姨娘并不坏。
易瑾神色晦暗，隐去了后半句话。
云笙闻言，眼睛瞬间弯了起来：“原是如此！”
想明白了好处，云笙将刚刚拿进屋的盒子呈给易瑾：“小姐，方才外院送东西过来。”
易瑾打开盒子，上层是四卷《士商类要》，用纸包了，整整齐齐地放在盒子里。
再打开下层，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包糕点，上面印着蜜香斋的印章，拆开细绳，里面是玫瑰酥饼。
“这是谁送的？”
她心中明知，这不可能是姜晏买的，但心中还是暗暗期待。
“外院交给奴婢时，说是大少爷今日来过。”
大少爷……那便是易知衡了。
还没嫁入侯府时，每年生辰姜晏都会给她买蜜香斋的玫瑰酥饼，却一直只说是他人赠送。
后来嫁入侯府，姜晏去了南滨，她再过生辰时，都是兄长给她买的玫瑰酥饼，再送到侯府中。
今年兄长依旧给她买了她喜爱的糕点。
易瑾心中划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胸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压抑，心口沉闷，酸涩地喘不过气来。
“蜜香斋是换了师傅吗？”易瑾咬下一口玫瑰酥饼。
“奴婢不曾听说。”
易瑾将酥饼放在油纸上，声音淡了几分：“觉着没之前甜了。”语毕，顺手给云笙拿了一块。
云笙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忙不迭地灌了一杯茶水，将嘴里的玫瑰酥饼顺下去。
这还不甜？都能齁死个人。
“许是蜜香斋悄悄换了师傅，小姐若不喜，奴婢这就把它撤下去。”
“撤下去吧。”易瑾颔首起身，拿着《士商类要》去了稍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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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逆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