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常妙的五一假期竟在梁嵛这里过完了。

接的稿件比预期完成的时间要早，这天上午，常妙把最终稿发了过去，那边很爽快，嗷嗷嗷地喊了几声卡密之后很快就把尾款付清了，还说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常妙自然答应，精心挑选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表示期待。

私稿价格通常不高，但她这情况，没得挑，有钱她就赚！

梁嵛借她的衣服被她洗好挂在了阳台，家里的卫生常妙也仔细收拾了一遍，最后一天，她原打算下午等梁嵛回来跟他当面说一声再走的计划因为交稿跟着也想提前，左右在这边也没事可做了，明天导师要审毕设进度，那还不如早点回去再搞搞毕设。

决定做好了，但常妙有一点需要考虑。

梁嵛收留她的这几天，管吃管喝，先前还毫无怨言地大晚上跑去酒吧接她，如果就这样不吭不响地走了未免也太没礼貌了。

常妙撑着下巴，思索……

要不，请他吃顿饭吧？

多数人表达感谢都是这个方式，常妙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约个中午饭，就在陆合科技附近，吃完梁嵛方便回去上班，她也能直接回学校！

常妙自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飞速编辑了一条信息给梁嵛发了过去。

……

“行，那就这么办。”

开了一上午小会，陈建生终于确定了梁嵛提出的方案修正，他这边点了头，剩下的就需要梁嵛继续转化架构，完成优化。

项目组的其余几个人已经散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建生和梁嵛，陈建生坐在椅子上，斜睨了梁嵛一眼，然后大声叹了一口气。

梁嵛知道他这是演给自己看的，他抬起头，端看着对面，索性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陈建生鲜少被人这么毫不遮掩地瞅着，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是个唱戏的，底下的客人催他赶紧开始表演一样。

陈建生：“……你能不能别坐那么端地看我？到底我是领导还是你是领导！”

梁嵛：“你是。”

陈建生没好气，“我是领导你刚才在会议上还那么怼我？”

梁嵛皱眉，“我没有怼你。”

陈建生一噎，是，严格来讲那确实不算怼，放在这小子身上那更不叫怼，按他三年前给出的说法，那是阐述事实，合理提出疑问！

但这并不妨碍陈建生发脾气，他都四十岁的人了，比梁嵛大了整整一轮，更别提他还是陆合科技创立之初就被挖过来的老人，这么些年又是发光又是发热的，公司里几款经典的芯片都是他的作品，那平时讲话做事要点面子怎么了？

想清楚后，陈建生顺理成章地鼓足了气，他脸长，吊起脸来就更长，小组里的人都怕他，想来也能让梁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建生发现，他是在妄想……

是啊，可不就是妄想么，他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让梁嵛在职场中重新打造一套与自身性格完全相悖的说话方式，那这三年来他至于生这么多气吗？偏偏人家脑子好，在IC研发方面确实有天赋，他不敢骂人，怕把人骂跑了以后年终奖白送给了隔壁组，所以到头来回回都是靠自己消化……

果然，梁嵛见他迟迟不说话，也没打算过多询问，工作上的事情该通知的陈建生会告诉他的。

他整理好笔记本，“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陈建生：“……”

陈建生疲惫挥手。

梁嵛起身。

“等等。”

陈建生突然叫住他。

“你手上那戴的什么？”陈建生探着脖子，眼睛惊疑不定地盯着梁嵛的左手。

梁嵛顺着他视线看了眼，淡声，“戒指。”

他当然知道是戒指，重要的是位置啊！

无名指戴戒指那是结婚的意思，梁嵛戴什么？

陈建生狐疑一扫他，但瞧着那张一看就不会来事儿的脸，转瞬便打消了那个可怕的念头。

不可能不可能，这小子连领导都不会哄，还会哄姑娘了？

估计就是年轻人瞎戴着玩的~

许是被这个想法逗乐了自己，陈建生笑了笑，大手再次一挥，“没事，好好工作去吧，小伙子未来可期！”

-

看到常妙的消息是回到工位后了。

常妙：【中午一起吃饭吗？我去找你！】

梁嵛彼时有些怔忡，他中午一般都是去公司食堂吃，但有时也能见到周围的同事被女朋友叫出去一起吃饭的，现在当事人一换，他心里居然腾升起一种挺微妙的感觉。

梁嵛：【好，我等你，到了提前给我发信息。】

梁嵛把位置发过去，很快收到常妙的回复。

常妙：【OK! 】

距离午休还有一个小时，梁嵛看了眼时间，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

十二点十分。

“梁，你还不去吃饭？”坐在梁嵛斜对面的一个同事站起身，伸个懒腰的空挡就瞧见梁嵛那边正目不转睛地严肃盯着电脑，这可是件稀奇事啊！

他跑到梁嵛工位旁，“怎嘛，工作出问题了？”

话刚说完，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工作没出问题，梁嵛盯的也不是电脑，而是电脑前面拿的端端正正的手机！

同事一阵莫名，黑屏的手机有什么可看的，“活儿干完了就去吃饭呗，一起？”

梁嵛摇头，“不用，你去吧，我有人约了。”

“？”

同事来不及再问什么，梁嵛手机这时亮了，两人同时看过去，同事因为角度问题并没有看到那上面显示了什么，但他明显看到梁嵛脸上的表情瞬间松了。

同事：“你……”

梁嵛拍了下他肩膀，“不好意思，先走了。”

梁嵛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常妙风风火火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他下意识看了眼红绿灯，还有几秒就变红了。

常妙也看见了，又恰好看见梁嵛在对面，剩下一半的路把两条腿抡得飞快，还好这条街道不算太宽，她成功在红灯前抵达。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她捂着胸口大喘气，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一片运动后的潮红，“你们这我没来过，刚才下公交走错路了。”

身后的车辆迅疾而过，随着车身拉扯出一道利风，梁嵛不放心地把常妙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这才语气有些严厉地说道：“下次不要这么急，来晚了就来晚了，走错路找不见就给我打电话，别在马路上乱跑，太危险了。”

常妙心说她没乱跑啊，刚才不就是因为怕红灯才跑过来的吗，但不服归不服，她听出梁嵛话音不对，还是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讨好道：“好好好，我不乱跑，你也别生气了。”

梁嵛一愣，回忆刚才自己的表现，正色解释说：“我不是生气。”

常妙从善如流接下，“我懂，你是关心我。”

梁嵛：“……”

梁嵛凝着她，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想了想，觉得常妙也没说错，便点头，柔和了些语气说：“嗯，所以以后，不要这样了。”

-

常妙在附近找的是一家鱼锅店，可能是城区位置的原因，这边消费水平普遍比其他地方要高，同样分量的东西，他们学校那边才一百出头，这家店就要翻上一倍，但没办法，请客感谢人家，不舍得花钱总不行吧。

中午人多，上菜也慢，常妙低头给秦羽鹭回了条消息的功夫，就发现梁嵛一脸探究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常妙不由打量了下自己。

梁嵛食指点了点桌面上的菜单，“这家店，挺贵的。”

是啊……挺贵的，常妙心里苦哈哈，但面上还是佯装潇洒，“没事，请你吃饭嘛，你那次请我的时候不是更贵？”

梁嵛摇头，“那次是特殊情况。”顿了顿，“你是不是一直没用我转给你的那些钱？”

当然没用，她用也不合适吧，常妙只把那些钱当作梁嵛对这段关系的一个诚意，一种安抚，到时候离婚了还得还给他。

见常妙默认，梁嵛没去深论，常妙不愿意用那笔钱去还账也没关系，就像她当初说还要还他那二十万，这是人的自尊，没必要去说什么，只不过这样的话，光她平时兼职的那些钱，刨去还款，生活费还能剩下多少？

梁嵛恐怕不知道，他虽然长得斯斯文文，像个文人，但一旦皱起眉来还是挺吓人的，服务员端着锅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还以为俩人吵架了，她就是个打工的，不想惹麻烦，计较着给女生干巴巴地笑了下后，转身就跑了。

常妙抿了下唇，她大概知道梁嵛在想什么，锅里的鱼还得煮一会儿，她就从端上来的小菜里夹了一块漂亮的红糖糍粑放进梁嵛的碗里。

“别想啦，你放心吧，这家店对我来说是有点贵了，但还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况且我也不是经常这样，这不是为了感谢你才偶尔允许自己放纵一点嘛！”

梁嵛：“感谢我？”

“是啊，感谢你。”常妙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出差回来还不辞辛苦地去酒吧接我，谢谢你在我喝醉后照顾我，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给我做饭，还要谢谢你借我平板赚外快！”

常妙说了一长串谢谢，可惜现在没有酒，不然真得跟他干一杯。

梁嵛兀自听着，等她说完，不由轻勾了下唇，“不客气。”

常妙见状，跟着嘿嘿一笑，“还有一件事，就是明天我要回学校上课了嘛，所以也是想借着这顿饭当面跟你说一声，待会儿吃完我就直接回去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

梁嵛看着她，原来致谢不是主要，她是专门来告辞的。

正午的阳光灿烈到有些焦躁。

梁嵛忽然没了吃饭的兴致，“你东西都收拾完了？”

常妙夹了块糍粑在吃，“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啊，对，你借我的衣服我洗了，你下班回去应该就能收了。”

“……嗯。”

梁嵛垂下眼，筷子在糍粑上戳了下，但没吃。

对面的人大概是陷入了即将要回宿舍的喜悦里，话匣子打开，高高兴兴地跟他聊起了自己学校的事，有关于舍友的，有关于学校领导的，甚至学校湖边长的某棵歪脖子树都让她觉得有意思，一会儿东扯扯，一会儿西唠唠，说个不停。

对比在他家的时候，常妙虽然也会跟他说话，他也以为那是她的最高限度，但现在的这个……小巫见大巫了。

就这么高兴吗？

梁嵛试图如过去几天一样听她说话，但很可惜，他这次没听进去，并且越看着常妙笑，他的心里就越乱。

印象里，他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学理科的人需要有强大的逻辑，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他就去找原因。

为什么心绪混乱？

很明显，因为常妙。

常妙又为什么会让他心绪混乱？

因为她说要走了，还很高兴。

为什么人家要走他就心绪混乱？

因为。

他不想让她走。

他想要家里有她在。

就像一片干涸的土地偶然汲取了甘霖，又要眼瞧着这些珍贵的水分在乌云散去的时刻回归天空，土地当然舍不得，当然想挽留。

梁嵛掀起眸，掷声打断了她。

干燥的嘴唇轻轻张合，“妙妙，搬过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