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要?”
这件事只能告诉组长这种局外人,她活得潇洒通透,她不认可星野的决定。
“我为什么要生下一个,我不爱的人的孩子呢?”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但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可那也是你的小孩,你的血肉、你的基因、生命的延续。”
很明显说到这,组长激动不已,就好像她要放弃的是她的孩子。
“Jane,我没办法一个人养大TA,更重要的是,成长中缺失父爱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伤害,我……”
星野的烟被灭了,星野的酒被直接举起倒入一旁的花坛,组长觉得对她无话可说,直接揪着人往车里拽。
“果然是在日本长大的孩子,想法比我这种快四十的女人还陈旧,你以为父爱是多了不起的东西?你不知道很多女人都过着丧偶式婚姻的生活,男人在家与不在家没区别,都是靠着母亲充当父亲的角色把孩子拉扯大?你一个人养不了,我帮你一起养,你觉得我不够那就全组人一起上!”
一脚油门把她带去了奢侈品云集的商区,路边停车正对面就是baby Dior。
“你选,我买单。”
Jane真的很想要个孩子,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
“呃……性别还不知道啊。”
星野没有改变原有的想法,她在24小时内作出的决定,这么说只是为了让组长先冷静下来,否则结完账再来退单会很麻烦。
要解决的事好多,一件件来,她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且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要搬家。
要预约手术。
要与流川说分手。
*
被送去医院开了半个月的假,陪同中她做不了预约,前三个月是重要的安胎期,收获了一长串的注意事项,假条被Jane带回公司,星野在家门口徘徊。
临走时,医生的眼神很困惑,他大抵也看出了她的脸上有被迫的神色。
“今天也要加班吗?”
仙道看见那么早回来的她,误以为是加班的前奏。
“没……没有,快搬家了所以请假回来收拾点东西。”
必须说点什么为之后几天也不去公司做铺垫,仙道长了一张聪明脸蛋,更要命的是他的职业。
是医生。
“哦,需要我帮忙吗?”
怎么又是牛奶,他也怀孕了吗?
星野脑海中蹦出奇思异想,不能再总想着怀孕这件事,一不小心在交谈中脱口而出会酿成大祸,她必须得在“安胎”期间注意自己的言辞。
“不用了,东西比较多,请搬家公司就行。”
当下迫在眉睫的不是打包,而是找房子。
流川又去比赛了,在早晨传来过简讯,内容是昨天没联系上星野,太累就睡下去了,今晚电话再说。
不,迫在眉睫的不是找房子,而是等一通电话,接起后听见他的声音不知如何回应的电话。
“Okay,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开口,就当感谢你把这里让给我了。”
果然,仙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和人同居的,只是迫于无奈才和她共享一片海景。
当现实的冲击太大,人的反应就会变得迟缓,星野对仙道的情感或许从一开始就很复杂,因此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怀孕搞的更厌恶他。
她厌恶的是自己,纠缠着仙道跟他回房的那个不自爱的自己。
如果说分手期间与另一人发生了关系,这件事不能完全算是人生污点,至少在流川面前她觉得尚未低入尘埃,她有信心用全心全意的爱去弥补过错。
可是怀了别的男人的小孩,即使是流川,也正因为是流川,所以结局早已注定,就和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一样。
两个月也好,两年也好,是有限期的。
*
“悠,想你。”
流川的爱速来直白,他不会拐着弯蜜语甜言哄她,可他的直白好动人。
“枫,什么时候回来?”
同时陷入沉默的十几秒钟,因为星野特别反常。
“我也想你。”
她想起应有的台词该是这样,电话那头的人也等着她说。
“下周三,休4天。”
因为这个周末也在打比赛,所以回来后可以调整久一点,过强的训练会适得其反,张弛有度方能长久。
“想去哪里?”
流川补充道,4天足够陪她去想去的地方短期旅行,弥补平日里不够浪漫的约会。
“都可以,等你回来再说。最近加班时间比较凌乱,有时候可能接不到电话或者在睡觉,你安心比赛吧。”
“好。”
挂了电话的星野回到客厅,仙道正在煮晚餐,穿的是她的围裙,一米九几的男人穿上她这不到一米七的小个子围裙实在违和,到她膝盖位置的裙摆变成上衣的模样。
“后天要开工了,这两天吃点好的吧。”
仙道背身笑着说。
谢天谢地,他终于要去上班了!
“好的有多好?”
难道平时他吃的不好了?
星野并没什么胃口,为了令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反常,她尽可能表现得与得知怀孕前没什么两样,该吃就吃,等搬走了便再也不用佯装。
“手工意面,还买了点海胆和扇贝刺身。”
在夏季这样一顿日意结合的晚餐算是相当诱人了,既清爽又营养,手工制作考验耐心与专业度,这两样感觉他都不缺。
早在中午仙道就开始准备了,不费力的生食也是为了简单摆盘能抽出更多时间揉面团,人的精力有限嘛,星野可帮不上忙。
“你对吃真的很讲究。”
她自言自语道。
“那是因为高中三年承蒙同校前辈厚爱,每天都变着法子被投喂,应该是这个缘故吧。”
被仙道听见了,他一边切着柠檬一边回答。
“那多谢这位前辈了。”
令她也沾光享用到了仙道亲制的各国美食,他还真没什么短板。
同一片夕阳,他似乎已经掌握了旧金山落日时间的规律,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刻将晚餐端上桌,这次敞开着厨房的窗,两人站在岛台边上吃。
“今天怎么不去露台了?”
星野纳闷,那不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吗?
一个人的时候仙道也是在那边吃饭的,星野时常会看见他的柠檬水,与一本小说放在桌上,书的纸张因风的吹动的不断的翻着页,清脆声融入风雨中。
有一次下雨了,他在卧室睡觉,她拯救了这本书。
“今晚风很大,有一天酒杯被吹倒了。”
满露台的玻璃碎片,他收拾了好一会儿。
“嗯?”
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就当为你送行,过两天忙了没空做饭了。”
仙道很贴心的买来星野爱喝的香槟,无论是四季酒店内看她一杯接着一杯饮,还是某日回到家收拾了零零散散的酒瓶,都能猜到她的喜好了。
“嘣——!”
一声巨响,丰盈的气泡从瓶口喷涌出来,香槟的气味浓烈而馥郁。
“……”
星野冲进浴室,捂住胸口,好难受。
前一日喝Gin & tonic的时候还没那么强烈的妊娠反应,为什么到了酒精度更低的香槟,还没喝一口只是闻到味道就想吐了?
“没事吧?”
声音在不远处,仙道站在她卧室门口没有踏入,手中还持着酒瓶与纸巾,他擦拭着瓶身。
“没事,抱歉我生理期,喝不了。”
想都没想就先拒绝,星野抬头照着镜子,为什么要拒绝一瓶她最爱的香槟?
价值不菲的唐培里侬年份香槟,透明的液体分明,清澈明亮。
“哦,没关系,那我喝好了。”
仙道有些后悔没先问一句,他本人不那么爱喝香槟,可开都开了不趁着气泡消失前消灭是连他也会觉得可惜。
“嗯。”
五分钟后从浴室走出,已经没有作呕的感觉了,将长发用鲨鱼夹抓起,很随意的打扮,这是星野眼中素颜时平凡的自己。
“你……”
却总能令流川心动,也同样感染着另一个人,涣散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
“怎么了?”
不会是脸上有东西吧?
“这样很像大学生,不……应该是高中生吧。”
仙道轻笑着说,看着她的眼睛,与脖颈间被风吹起的碎发。
“喂,点到为止,你不会想报复我之前说你装嫩吧?”
生食没在顾及,毕竟是从小吃到大,现开海胆的清甜带着海洋气息,浸润了口腔。
这美味直冲天灵盖,好在她的身体还没抗拒这些。
“哈哈哈哈,你不说我都忘了。”
仙道见她爱吃,又开了一只递到手边,笑眯眯的眼睛如即将升起的明月。
大学才毕业没几年,居家扮相确实很显稚嫩,白净的脸庞与扎起或是用夹子随意卷起的发髻,半个身子埋没在宽宽的T恤中,倒没什么可爱的元素,可就是感觉非常青春可人。
“又给我?吃多了会胖的,我可不像你有运动的习惯。”
讲到这,星野又摸了摸肚子,要在发福前赶紧解决。
“不会啊,我觉得你……”
话到嘴边被咽了下去,仙道举起酒杯,仿佛能听见小气泡在他口中迸发的旋律。
她瞪了他一眼,应该没被看见。
被形容其实挺瘦的,换做旁人也没什么,可偏偏仙道不能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因为他真的全都看过了。
“和篮球员在一起,不会被带着跑步什么吗?”
他转了话题继续说。
这顿饭想要安心吃完比想象中轻松,是另一种会使人思维反应慢很多拍的妊娠反应吧,星野能回答这些关于流川的话题,他的酒杯在左手边,距离自己也有一定的距离,敏感的鼻腔目前还好。
“我好像没什么运动细胞,枫他……不太强迫我做什么,一起沿着金门大桥跑过一次,后半程我都在走,最后是被他背着回家的。”
很讽刺吧,体能那么好的人交往对象是个体育细胞为零的人,想到一年前流川在前拖着她的手轻轻拉的画面就觉得好笑,半小时的路走了一小时,后来下雨没打到车,她脚底疼的寸步难行,于是被背了起来。
“你还会带我去跑步吗?”
趴在他身上问。
“你想就会。”
他严肃回答着。
所以现在看来,是永远都不再会了吧。
在仙道眼皮底下,星野想着想着嘴角微微上扬,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忘记有一个好爱自己的人叫流川。
“流川啊,他是那种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对别人却很包容的性格吧。”
仙道晃晃酒杯,他也有一些关于这位小自己一岁后辈的回忆。
“是啊,看起来很冷漠其实内心很炙热,对篮球也是,对我……”
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了吧,星野垂眸的一瞬,被仙道捕捉到了。
“你们很般配,我一直想象不到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现在看见了也算是缘分吧。”
又抿一口香槟,算是祝福吗?
“我也想象不到,他实在太完美,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
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无数温情的画面,是流川改变了枯燥乏味的留学生活,是流川点亮了旧金山晴朗的夜空,说着说着心碎了。
“我想他也是吧,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比谁更优秀,在这一点上不必妄自菲薄。”
星野从厨房走开,来到露台,想要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做了决定,优柔寡断的性格在这件事上比任何时刻都果断。
“不吃了吗?”
仙道没有跟出来,放下酒杯开始煮意面。
“吃,看一会儿日落就来。”
金门大桥就在眼前伫立,她的答案写在桥身,海鸟见证、行人见证、日月见证。
她摘下这颗失而复得的铂金对戒,仰头眺望天空,远远的抛了出去。
近在咫尺的幸福终究只属于曾今的星野悠与流川枫,而等待她的,是不见天日的深渊。
*
约在金门大桥见面很奇怪,各自开车前往也很奇怪,十天没见的星野很奇怪。
“想你。”
流川包容她一切反常的行径,张开怀抱。
“记得在这里跑步的那天吗?”
星野靠在他胸口说。
“嗯。”
被亲吻了额头,冷冰冰的语气来自于温热的唇,他可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我不喜欢跑步,也不喜欢走路,虽然是和你在一起,累了困了失去动力了,你会牵着我的手或是背着我走,但不能改变的事实是,一条路总有尽头。”
小小的手,推开胸口时力大无穷。
流川温柔的眼眸倏地睁大,他怎么会听不懂,内敛不等于愚钝。
“你想说什么?”
第二次提分手,与第一次一样,猝不及防。
他接受了第一次的说辞,他用行动证明他是可以为她改变的,他可以挤出更多时间在两个人身上,就像他愿意为篮球花精力那样竭力争取。
“我怀孕了。”
全长2700米的金门大桥横跨金门海峡上,建造于1937年历时四年完成,如今已高龄70岁,橘红色的桥体异常醒目。
夏日海峡上冲浪与沿海岸线骑行的人们、对岸起伏的山丘、远处的游轮、通往沙滩的步行道、山坡上一颗孤独的树,满眼的绿与无边界的蓝,一眼望去尽收眼底。
惊涛拍岸,太阳逐渐西斜而落,道路两侧的灌草被照耀成金黄色,远处扬帆的船只被笼罩在薄暮中,与悬停于天空的飞鸟见证一场日落。
暮色四起,天空的蓝色变得深沉,星野很爱哭,她在流川面前从不逞强。
“但不是你的。”
这一次,站在终点,她收住了眼泪。
原来,真正的绝望是哭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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