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nightmare

星野留在东京每日的行程单一而枯燥,无非是睁开眼后在家用早餐,与仙道打一通他的晚安与她的早安视频,午餐前有些悠哉时刻闲逛东京各区,无论在哪里流川遥都会顺利接她上车到医院。

两顿饭是和长辈一起吃的,漫长的下午翻着书等时间从指缝中流逝,她几乎做到了下午一点到晚上八点寸步不离。

“悠酱,和小遥一起去逛街吧。”

流川母亲午睡前总想安排些事替她消遣,在医院呆着人都傻了。

“不用,很久没静下心来看书了。”

尽管已是自由身,星野也通过邮件的方式替Jane做些义务工作,譬如翻译合同或是制作汇报手册,没有任何收入。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流川遥伸出手在眼前晃,是新做的美甲,淡雅的紫色有种神秘气质。

“不想脱节,等以后再找工作面试的时候也比较有把握嘛。”

噼里啪啦敲击键盘,星野许久没做指甲了,芭比眼中的她自从来到这间医院成为陪同后便与精致二字脱了干系。

“何必呢?小枫完全可以养你。”

这位姐姐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天真的口吻看指甲尖尖,追加一句:

“走啦,去染个发、做个脸,手足护理一起嘛。”

星野明白她坚持打扮的意义,越是绝境越要表现出坚强,日渐憔悴的母亲才放心。

“等枫赢了第一场比赛,我就去,怎么样?”

结果这件事在当晚的视频中被流川遥大肆宣扬,问流川枫下场比赛时间以及有多少把握,女朋友漂不漂亮全看他的表现了。

流川枫有些无语,愣在镜头中的画面像是网路不好而卡住的模样,数秒后他心平气和的回了句:

“悠不打扮也漂亮。”

然后他所见的画面里仅剩一只手握拳,大拇指的紫色指甲发出锐利光芒,流川遥气呼呼地说:

“臭小子,什么意思,你老姐我不打扮就不漂亮了?”

星野靠在流川母亲身旁交换眼神后一起笑,如果流川枫在场又要遭受她无力的拳脚与没完没了的叨唠。

“别挡镜头,让我看她。”

这个弟弟气人的话也一套接着一套来,星野想起初次与流川遥谈话时她曾提及,流川枫是家里唯一不爱讲话的人,现在想来或许是姐姐脾气太火爆,而他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总要挨打,久而久之选择沉默的缘故。

“爸!妈!”

芭比撒娇的模样星野看着都疼惜,绝世容颜即使明知道她是假装被欺负了,可还是好揪心。

“好了嘛,枫,姐姐和你长得很像诶,难道不是超级大美女?”

流川顿了顿,不情不愿的算是勉强认可了星野的话:

“嗯。”

不承认可不行,星野曾一本正经告诉他,流川选手必须通过星野悠的美貌质检,不帅的话她的爱就会递减,所以长得相像的姐弟俩无形间被捆绑了。

目前正处于恢复正常训练期的流川枫在近两场比赛中未被安排出场,约一周后才能从直播中看见他驰骋球场的身影,幸运的是比赛时间几乎都是东京的早晨,不用熬夜观战。

与全家人的视频结束后,流川会单独与星野多聊几句,她捧着笔记本电脑来到客厅。

“你以前会做。”

美甲,星野的手很漂亮,小小一只手指却也修长纤细,白净的肌肤在各种简约优雅的法式指甲衬托下更显清丽,流川在第一次萌生想要与她牵手的念头时便注意到了。

“约好了嘛,等你赢了第一场比赛,我就去做指甲。赢了第二场呢去烫个头发,可能还会染色哦,你说染个橙色好不好?”

星野爱开玩笑的性格没变过,流川会当真吗?

“很好。”

他面无表情的说,还真是个傻白甜。

“好什么!当我的脑袋是篮球吗?”

星野嘟着嘴质问他。

“嗯,所以很好。”

流川可是相当认真的在讲,眼神里仿佛有过深思熟虑。

“那要不要剃个板寸?”

摸摸自己的长发,星野笑着问。

“绝对不行。”

对面在摇头,滴着汗水的刘海贴上了额头。

“为什么?”

星野知道答案,还是想听他亲自说。

“像大白痴。”

那个在美国始终保持高中发型不变的樱木花道,是流川枫爱恨交加的劲敌,亦敌亦友关系的两人很偶尔会在队长宫城良田的组织下聚餐,每次回到家流川都会努努嘴说,大白痴还是那么白痴。星野左看看右看看,检查他身上与出门前有什么不同,果不其然多了许多小淤青与口子,追问之下是又动手了。

真是好幼稚的两个男人,从十五岁打到二十五岁,算得上是革命友谊。

“像樱木不好吗?枫明明很喜欢他。”

星野知道这句话一定会让他细长的眼睛瞬间睁大,流川竭力否认:

“你……嘁!”

他一定想说你放屁,对着星野的脸又说不出口,英俊的脸庞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尖尖的下巴也随之圆润了不少。

流川枫要被星野气死了。

“我,我,我,我怎么了?”

被偏爱而有恃无恐的女人不依不饶。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收获了并不意外的表白,他的目光坚定。

*

“星野,钱会不够吗?”

关于丢了工作这件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星野谁也不敢讲,除了Jane。

“暂时不会,但下季度要交房租了,我不想问仙道拿。”

他付出的太多了,多到她无法轻易开口。

“多少,我转你。”

Jane爽气,她欣赏星野独立自主的个性,也心疼她为了一段感情放下了最在乎的事业,她知道她收到了两个男人塞进钱包的高额度消费卡,她也确定两张卡片只是夹层内的摆设。

“等有需要了我会问你要的,放心。”

星野不会动任何一方的钱,直到积蓄花完。

“我有个问题,如果一定要花男人的钱,你会先刷哪张卡?”

话题变得轻松,侃侃而谈罢了。

“不知道诶。”

一张是男朋友的卡,一张是令她丢了工作的前男友的卡,刷哪张都没毛病,到了星野这里成了千古难题。并非刷谁的更合乎情理,而是刷了其中一张被另一人知道必然会生气,两张一起刷?

“大小姐,你的烦恼我们普通人真无法共情。”

Jane的哀怨声传来,星野哈哈大笑。

“是是是,我也这么觉得。”

早晨起床后她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真不理解平凡的自己上辈子是否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否则这一世怎会前后中了两次头奖?

“哦对了,其实我这里有点有偿的私活,要不要做?”

回归正题,这才是这通电话的意义。

“要!”

星野思考着Jane是否是她中的第三张彩票,对方传了十几封邮件来,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组长,手头的资源要多少就有多少。熬了半个通宵完成了第一笔单子,她期盼着这段日子能有干不完的私活一直支撑到未来某日找到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而不是纠结到底该靠哪个男人的资助活下去。

爱惜羽毛的鸟,才有在高空翱翔的可能,星野便是这样的鸟。

*

仙道回美国前的最后一天,星野带他吃了六顿饭。

“呃……什么意思?”

这个女朋友比他更令人捉摸不透,虽然每间餐厅只点一份套餐,六套下来也难免觉得吃太多了。

“这些都是我在东京最爱吃的,记住这个味道。”

原来是怕他一个人在旧金山无聊了要给他来点任务。

“没问题。”

复刻到八分很简单,要做到满分得下功夫,从烧鸟到寿司再到日式法餐,用心还原确实需要点时间。

“下个月我就要检查了,你可别以为在我这里能浑水摸鱼。”

这一别约四十天,下次见面是参加越野东京场婚礼的时候,星野托着他的下巴认认真真说。

“当然,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仙道信誓旦旦道,反扣住她的双手令她无法挣脱,双双滑倒在沙发上,迷离的眼睛靠近一颗怦然跳动的心。

“吃了那么多,我想消化一下。”

吃那么多也没改变他完美的腹肌,倒是星野觉得自己的小腹微微隆起没那么平坦了,仙道说这样也很性感他喜欢,星野抓着仅剩的内衣往卧室逃,这一消化便消化到了天亮。

“我就不送你了,上飞机记得好好睡一觉。”

打着哈欠折腾整晚的两人在酒店地库说再见,与来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星野感到依依不舍的情绪被放大,吻别到难舍难分,直至司机说下雨天路况不好还是抓紧些才松开怀抱。

“我还是要睡你房间哦。”

仙道摸着星野的眼睛,看见了她下垂的眼尾与水灵的瞳仁,都是不舍又倔强。

“嗯,穿我的衣服也可以。”

可这次他完全听见了,她也说了一样的话。

“哈哈哈哈。”

又一架飞机划过天空,离别是重逢前的铺垫,思念被注入每一条稚气的简讯,星野的回复也不再是冷若冰霜的几个字了。

彩信附上新鲜热乎的美甲,若干个小时后收到回复。

“下午悄悄去做了指甲,如何?”

“想被你抓。”

“变态!”

“:D”

仙道有时传来研究的菜谱,乍看之下色香味俱全,天才表示大意失荆州。

“好像没有那个牌子的酱油不行。”

“只有日本有?”

“嗯,老板是这么说的。”

“你给餐厅打电话了?”

“嘛,不然怎么做到一百分?”

“(-_-)”

星野发现表情文字有时能比语言更好传递情绪,两人有那么一天互传了三十条,直到她认输再也编辑不出新表情。

“↖(^ω^)↗”

“(~_~;)”

“╮(╯▽╰)╭”

“(?_?#)”

“( ^_^)/~~~”

“”( ̄^ ̄)ゞ”

和成熟男人谈小学生的爱情比想象中有趣,这是星野在投入后才有了感悟,仙道的性格真的很好,他对自己从不挑剔或有强加的欲求,在他面前仿佛可以做自己。

*

“我觉得自己既享受又逃避,关灯后脑海中会分别浮现两张面孔,并不是说不带钱包出门两张一前一后的卡片就消失了,它们始终都在。”

又一次踏入心理咨询师的办公大楼,这一日终于放晴,星野躺在舒适的三十度仰角沙发椅上,轻轻合上眼。

“人的潜意识会触发一些深层次的**,面对重大灾难时也会产生连结,我想你对流川的感觉或许更为复杂,我们慢慢聊,总会有答案的。”

柔和的女声安抚人心,感情是动态,或许今天的正解明天只有零分。

“我和仙道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纯粹,有个秘密我一直瞒着所有人,流川知道一些但不知全貌,仙道完全被蒙在鼓里,越久的相处我越是害怕被他发现。”

星野从未预设ONS的意外,会成为相恋的阻碍。

“你说。”

上次聊到与流川的分手,星野没再说下去,其实都是一码事。

“他不知道我流产过,是他的。”

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流,深埋于心的秘密不见天日,星野曾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件小事,然而比在两个男人间选一个交往更令她感到如梦魇般掐着脖子不松开的决定是,接受自己杀死过一个生命。

“如果没有交往呢,也会像现在这样做噩梦吗?”

“会,噩梦不是和仙道在一起后才做的,刚开始只是在路过母婴店或看见有人带着小baby出现时会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接着有时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搭在肚皮上,无意识的抚摸。有两次与仙道做,他太用力时我会躲,然后才发现自己产生了某种幻觉,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人始终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无论是断片一夜的ONS,或ONS产生的后果,星野以为自己能够独自承受,然而事与愿违。

“在这一点上,你倾向于流川?”

“嗯,他接受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我能想象某一日告诉他实情,因为他根本不在意是谁。可面对仙道,刚开始仅仅是怕麻烦才选择沉默的我,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开口承认的勇气了。”

“你担心他会生气?责怪你一意孤行?还是……”

星野觉得自己好累,原本许多积压的情绪因繁忙的工作与新恋情尚未浮出水面,可当每日要面对的是一个正在流失生命的人时,生离死别成了主旋律,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当没事发生。

“可以生气,可以责怪,我担心的不是这些。”

大口呼吸,睁开紧闭的双眼,她抓起桌前的玻璃杯喝了半杯后,像酒后吐真言那样说出内心的恐惧:

“我不想看见他,对我感到失望的眼神。”

那种眼神在海风怒吹的金门大桥上,她已经亲眼见证过了,在流川枫的目光里,她觉得自己死过一回。

“你怎么笃定他会失望呢?”

仙道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吗?

星野并不清楚,两人的交往中也未提及过相关话题,身边的男男女女们即使步入婚姻也还处于享受二人世界的逍遥生活中,他们的交际圈内没有新生命诞生。

“我不想赌,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人生有太多阻碍,一份百分百投入后必须放弃的事业、深爱过又不再占据一整颗心的人,以及万般抗拒却难以逃脱的爱的魔咒。

星野问自己,瞻前顾后的最终下场是什么?

三个人是否都不会得到幸福?

“你的手机响了。”

进门后忘了调静音,震动声接连响起。

“抱歉。”

星野翻开屏幕看,两则简讯几乎是同时传来的,两个名字循环闪过,只要不点开就不会停。

如果可以不做选择,可以像现在这样轻轻合上手机不看内容,时光倒流回还在日本念书的那些年该多好。

她不再设想回到初遇流川枫的秋冬与走向仙道那桌的春夏,她乞求上天的怜悯不再伤害任何一人,被分手的流川枫、一无所知的仙道彰与没有姓名的无辜生命。

站在万丈深渊中仰头看,即使放晴了,天依然是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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