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杏在一阵尖锐的哭喊声中醒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头疼欲裂。
一旁的哭喊声还在继续。
她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一阵眩晕感袭来,她不得不又躺了下去。
她边举起手边想:我这怎么使不上劲儿?
可看见手臂时吓了一大跳。
这是我的手吗?
这胳膊,怎么这么细?
她慌忙查看全身,自己竟瘦得皮包骨头。
“娘!娘!”她顾不得多想,大声喊娘。
自己的娘没过来,倒是一直继续的哭喊停歇了。
一个和炕床差不多高的毛孩子跑到杏儿的身边:“妈妈,妈妈你怎么不理我,妈妈,我饿!”
杏儿努力分辨这个瘦弱的孩子,头发稀疏泛黄,眼睛许是哭久了,眼皮高高肿着,一张脸泡在泪水里,两个鼻孔下拖着长长的鼻涕直到嘴里。
杏儿忍不住先用手给他擦了鼻涕:“你是谁家的孩子?怎的在我家哭?我娘呢?我嫂子呢?”
那脏孩子的眼睛又溢出许多泪水:“妈妈,你为啥不理我,我饿!”
“妈妈?你喊我妈妈?”杏儿白了这孩子一眼:“小孩儿,我也才将将14 !”
说着,杏儿又蓄力起身。
这次终于坐起来了。
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杏儿纳闷:我这是怎么了?
那脏孩子又哭了起来。
杏儿没耐心理他,打量起这屋子。
乔青杏家虽是普通农户,可因着爹娘和三个哥哥勤劳,基本的吃穿还是有的。因着大哥前些年娶了嫂嫂,翻新了房子,房子垒的也不小。
娘,嫂嫂和自己都是勤劳的女子,将房前屋后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净整齐。
这,这显然不是自己家呀!
杏儿身上没劲儿,坐起来还是不住地晕,她不敢下地,只问那孩子:“小孩儿,你别哭了。这是你家?”
那孩子不应,只一味地张大嘴,嗷嗷哭。
杏儿无奈,看这孩子一直喊饿,想给他找点吃的。
强撑着身体,扶着炕边挪到灶台。
灶上的锅盖十分不干净,杏儿揭开盖子,锅里倒是有两个饼子。
灶坑里没有柴火,杏儿也没体力生火,将一个饼子掰了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那孩子:“给,吃吧。”
这饼看着就放了几天了,杏儿疑惑:“这么硬,你咬得动吗?”
那孩子倒是不嫌弃,吃的狼吞虎咽。
杏儿有心给他倒碗水,可灶台边的几个碗都落着灰,水缸也不像有水的样子。
“算了,你将就吃吧。”
杏儿也顺手咬了一口饼。
她立刻发现,这是她娘做的饼!
她问那孩子:“我娘来过这儿?”
那孩子一心吃饼,看都没看杏儿一眼。
杏儿叹口气,坐在炕边吃了两口饼。
她嗓子干的很,只吃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了。
那孩子也把半个饼吃进肚了。
杏儿看他还盯着自己手里的一角饼,笑了笑:“孩子,还想吃不?”
那孩子一撇嘴,又要哭。
杏儿不敢逗他了:“好好好,你这样,你去站那个凳子上,看看水缸里有水没有,有就给我舀一瓢。你给我取水,我给你饼吃。”
孩子倒还是个乖孩子,他听话地踩着小凳给杏儿舀了半瓢水。
可拿过来的时候,小手一抖,又撒出去些。
杏儿也不说他,接过瓢,将饼给了孩子,把水底子一口喝了。
“唉,这水放了多长时间呀!一股子霉味儿!”
“孩子,你爹娘呢?”
那孩子又一撇嘴,哭了起来:“你就是我娘!妈妈,你为啥不理我,也不抱抱我!妈妈!”
杏儿一头雾水,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这孩子哭的实在伤心,那哭声更是让她头疼。
她只好蹲下抱了抱这孩子:“你这看着不小了,怎么连娘也能认错?”
这孩子被杏儿抱着,倒是立刻不哭了,改抽鼻子哼哼。
杏儿一看,鼻涕又进嘴里了。
她想找个布子擦擦,满家看不着一块儿布头。
这什么人家呀!再穷也不能将日子过得这么恓惶呀!
没办法,杏儿扯起袖子给孩子擦了擦脸。
“乖孩子,你叫啥?”
“天儿。”孩子情绪平复了些,说话还奶声奶气的。
“天儿?你爹娘倒是会起名字,也不怕你压不住。”
眼看着这孩子的肿眼皮合了合,杏儿问他:“你可是困了?”
“嗯,我困了。”
杏儿靠着炕站起来,咬牙把这孩子抱上炕:“睡吧。”
那孩子真是累极了,只翻了两下身,就睡着了。
杏儿自己缓了缓,不太晕了,又去水缸舀了水喝了几口。
正抬脚要出门看看,她娘一推门进来了。
杏儿一看自己亲娘来了,就埋怨:“娘,你咋才来?我这是在谁家?你定是又拿我当小工,这又是给谁看孩子了?”
杏儿娘一身粗布衣裳,干净整齐,臂弯挎着个小篮子。
她盯着杏儿看了好大一会儿,犹疑地喊:“杏儿?你好啦?杏儿?”
杏儿娘激动地走上前,抓着杏儿的两个胳膊,左右看她。
杏儿还晕着,她一把推开娘,一屁股坐到炕沿:“什么好啦?娘,这也不是咱们家呀!我怎么来这儿了?”
说着,杏儿突然想到什么,她挽起袖子:“娘,我如何瘦了这么多?我不是得了什么病吧?所以你才说我好啦?”
杏儿娘看杏儿又是那个爱说话的闺女,忍不住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她把小篮子放到桌上,挨着杏儿坐下。
拉拉杏儿的手,又揣揣杏儿的胳膊,扳起杏儿的脸来回看:“杏儿!娘多想你呀!”
太过激动,杏儿娘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抱着杏儿哭。
杏儿心里突突的:“娘,娘你别哭啦!你哭的我心里更毛了。我到底怎么了?我真得病了?”
杏儿想扳开她娘搂着她的胳膊,可她娘的胳膊粗壮有力,实在扳不开。
杏儿只好由着她娘抱着,她自顾自喃喃:“我病的厉害了,所以不能住的家里,你们就把我挪到这破屋?怪不得这屋子没人整理。”
过了好半天,杏儿娘终于哭累了。
她松开杏儿,长长叹了一口气:“儿啊,你可怎么办呐!”
杏儿眼里转泪:“娘,我得的什么病,你倒是给我个话儿啊!”
杏儿娘满脸泪水,摸摸杏儿的脸,又转过身,摸摸孩子的脸。
“你命苦啊!这孩子投生的也不好。”
“这谁家孩子呀?”
杏儿娘抹了抹泪:“这是你的孩子!”
杏儿吓了一跳,她偏了偏身子:“娘,你可不能瞎说!我才14,你们还没给我定亲呢!”
杏儿娘又悲又喜:“真是我家的犟闺女回来了!娘的亲闺女!娘夜夜想你呀!”
杏儿扭开她娘要抱她的手:“娘!我到底怎么啦!”
“唉,你让脏东西缠上了,就在你14那年,好几年了,你如今18了。”
杏儿圆眼大睁:“啊?怎么可能?我不是才过了14的生日?钱婶来的时候,你和爹不是说等我15了再给我定亲!”
杏儿娘又是叹气:“就是四年前,你刚过完生日不久,有一天在河边洗衣服,掉水里了。人们把你救起来的时候,你还昏迷着。回了家,半夜你才醒来。可醒来了,大笑不止,笑完了,就满家翻看,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然后吵着要铜镜。你嫂子翻出来她陪嫁的镜子,你看了就开始哭,说着不好看,不好看,这怎么往上爬呀!”
杏儿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会?我怎么不记得。”
“不记得?那也好!也好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
杏儿娘攥着杏儿的手,泪滴吧嗒掉在杏儿的手背上。
“从那天开始,你就变了个人,不收拾家,不烧火做饭,也不帮着下地干活了。整日东跑西颠,打听着谁家有阔亲戚,谁家小子在军中做官。你还特意去旺儿家门口,喊着你不会嫁给旺儿,让他家别痴心妄想。我和你爹的脸都丢尽了!村里老人说,你是让换了魂了,让找个道士给你驱邪。那道士要二两银子,你知道,咱们庄户人家,一年到头有吃有穿就不错了,哪儿有二两银子?”
杏儿听得一阵揪心,爹娘日日辛劳,自己的病要花这么多银子。
“娘!”
“唉,原本想着,过一段兴许你自己就好了,可你非但没好,还偷翻我的柜子。让发现了,还逼着我们拿钱出来,送你去镇上。没办法,你爹去借了钱,不够的你嫂子去娘家借了些。这么的凑了二两银子,请了个道士给你驱邪。”
杏儿内疚:“娘,我怎么这么不省心呀!”
杏儿娘重重叹气:“钱花了也就花了,你爹和你三个哥哥有力气,早晚能挣回来。可道士也没治了你的病。你趁我们都忙着下地,偷了家里不多剩下的几个钱和你嫂子的陪嫁,跑了。”
杏儿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
娘继续道:“那段时间,咱们家人出门都抬不起头。你大嫂和你大哥原本恩爱,就因为你,你嫂子再没给你大哥,你爹和我好脸。唉,谁让我生出这么个闺女呐!再丢人也得自己受着呀!”
“娘... ...”杏儿垂着头,不敢想她的家人是如何度过那段日子的。
杏儿娘明白自己闺女是内疚了,她拍拍杏儿的手:“不怨你!你从小是犟了些,可从来不懒,眼里有活,三岁开始,教你什么,一学就会。你五岁半,我就能扔下你和你爹和哥哥们下地。晌午了,你小小一个人儿,就拎着装满地瓜的篮子来地里了。想想你个五岁的娃儿,就能自己烧火做饭,真是个好孩子!好几户人家就等你十五了来家提亲呢!娘知道,那个上蹿下跳的,她不是你!”
杏儿听了,委屈的泪也掉了下来,自己什么也没干,一觉醒来,什么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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