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太后身边的内侍就来请杏儿。
申玉一起来就听杏儿说了昨天的事,主动跟着杏儿一起去掖庭。
三个人一路无话,到了掖庭。
内侍终于自袖笼中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递给杏儿:“殿下,这是太后让交给您的。”
杏儿犹豫间,申玉伸手接过:“多谢。”
内侍站定:“太后交代过,公主进去便是,咱家在这里等着。”
杏儿只好带着申玉进了废后的寝殿。
废后李氏一人独坐,看向推开的门。
待看清来人是杏儿的时候,她露出了笑模样:“你来做什么?”
杏儿停在距离李氏三步的距离:“李美人昨夜滑胎,兼血崩难止,殁了。”
李氏脸上没什么变化:“她是死是活,滑不滑胎,同本宫有什么关系?这些不该向你的主子禀报吗?”
杏儿道:“这是太后让我来告诉你的。”
李氏轻蔑一笑:“她以为是我指使的?”
杏儿的沉默就是答案。
李氏眼中笑意更深。
杏儿想到豆蔻年华的李美人,忍不住问:“真的是你指使李美人爬上龙床的吗?”
李氏看向杏儿:“怎么可能?她是我李家精心培养的未来皇后!一个野种......凭什么碰她?”
杏儿和申玉在听到那句:“野种”的时候都不淡定了。
李氏沉声道:“我告诉你们,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根本不是陛下的血脉!就是个野种!”
申玉开口道:“你疯了,我们可没疯!”
李氏瞥了申玉一眼:“当年,是我亲眼看着她掉下山崖的。那么高的山崖,她一个深宫妃子,能捡一条命就不错了,如何能生下孩子?”
申玉生气道:“你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多了!不代表都是假的!”
“就是假的!”李氏道:“若她真的生下了龙子,为何这么多年不回宫?若她当年抱着孩子站在宫门口,谁敢不禀报皇上?”
“因为惧怕你的势力。”杏儿道。
“我?若他真的是皇上的孩子,当年太后可还活着,为什么她不去找太后?”李氏道:“还有,若你是龙子凤孙,你可会起义?你可会把自己的爹打到山穷水尽再认他?”
申玉不愿意质疑。
李氏笑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掉崖之时孩子就没了,如今这个,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你对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的外甥女死了,你不为她伤心,还有心情说这些?”杏儿不平道。
李氏不为所动:“事实就是事实,我要告诉你们,让你们记住,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她混淆天家血脉,上天都不会饶了她!”
这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都怕是会听进去几分。
可是申玉和杏儿都不信天命。
她们都不相信只有皇帝一家人能坐那把龙椅。
既然人人坐得,那是不是皇家血脉又如何?
李氏看她们都没有反应,心里有些失望,沉着脸坐着。
杏儿不想听李氏胡言乱语,干脆道:“李美人滑胎,太后以为是你指使,因而今日派我来......”
杏儿小时候杀过鸡,看父兄宰过猪。
亲眼看过赤巾军杀敌。
也在情急之下杀过一个人。
可还从来没有亲手毒死一个人!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李氏。
李氏看出了杏儿的窘迫和为难,冷笑道:“派你来做什么?派你来杀了我?派你来送我上路?派你来为我献酒?派你来探望我?派你来赐我毒药?派你来助我下黄泉?这么多说辞,你一句都说不出来?哈哈,她真是流落民间太久了!身边竟都是这样的草包!”
申玉不知是看不惯李氏嚣张还是嫌弃杏儿太没用,冷道:“从前是你要杀我们,今日是我们来杀你,不同的是,我们可不会后悔。再草包,我们也不会放虎归山。”
李氏欣赏地看着申玉:“你倒是不错。在这深宫中生存,心狠手辣是必须。仁慈善良的,早不知死在了哪里。”
申玉赞同道:“宫外也是一样,弱肉强食。”
李氏点点头,哀戚道:“是了,是人都是一样,在罪恶中出生,带着满身罪恶死去。念在我曾放过你们的份儿上,同我说说,李家人都如何了?”
“你害死那么多人,却还知道在乎家人的死活?”杏儿惊讶道。
“在意呀!怎么不在意呢?若不是为了家族,我为何害人?”李氏道。
杏儿道:“你家凡是男丁都死了。”
李氏怒道:“谁干的?”
申玉笑道:“自然是被你们害过的人干的!怎么?只许你们害人,不许人家报仇吗?”
李氏想通了,低头道:“许!怎么不许?成王败寇,我认!”
申玉将青花瓷瓶放在桌上:“既然认,就自己喝吧。”
李氏目视前方,不看那瓷瓶:“太上皇还活着?”
杏儿不知道她为什么死到临头还关心自己的丈夫。
也许是感情深厚吧。
杏儿柔声道:“太上皇很好。”
李氏一脸鄙夷的表情:“若不是他贪生怕死,早早认了那野种,我至少还是个忠贞的亡国皇后!”
申玉脸上也是鄙夷的表情:“可惜你终于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史书上,你也只能是弄权的妖后!”
李氏怒瞪申玉:“三公主怕是如今在太后手里吧?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你们是她的人就能顺风顺水吗?我是弄权的妖后,她怕是搅动朝局的野心家!今日你们为她卖命,也难保他日死在落回之上!”
“三公主已经回苗疆了,今后再不会有落回之毒。”杏儿开口道。
李氏诧异:“她竟然舍得?”
杏儿道:“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拿人命不当回事。”
申玉抬手:“请吧。”
李氏愠怒道:“取酒来!”
门外的内侍捧了一壶酒进来,放到桌上,又退了出去。
李氏盯着杏儿:“你来为我斟酒。”
杏儿上前一步,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李氏拿起瓷瓶,拔开盖子,倒了些粉末进酒杯。
自言自语道:“也好,爹娘都在,几位哥哥也在,去了地下,也有人保护我。”
在李氏要去碰酒杯的时候,杏儿没忍住再次确认道:“李美人那么小,为什么要让她爬床?”
李氏顿了一下:“我说过了,不是我让她去的,是她自己要去。我李家的儿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李家!”
说罢,端起杯一饮而尽。
申玉确认她喝了,拉着杏儿出去了:“暴毙之人,死状可怖,你还是少看为妙。”
内侍等里面“咚”的一声响,推门进去看了又出来:“公主,活儿干完了,咱们回去复命去吧。”
回去的路上,申玉看杏儿脸色惨白,安慰道:“她死有余辜,你也没亲手杀她,别紧的想了。”
杏儿紧闭着嘴回到立政殿。
言说自己身体不适,向内侍告罪,让内侍一个人去向太后复命。
内侍看她确实脸色惨白,也不为难,自己去了。
杏儿回到偏殿才终于对申玉说:“废后可以说是让我害死的。”
申玉瞪大了眼睛:“这话什么意思?”
杏儿道:“昨天,太后怀疑是皇后害了李美人的孩子,我不想她对付皇后,便将祸水东引......故意提出是废后指使李美人的猜测。”
申玉拧眉:“那又如何?”
“太后信了,这才让我去毒杀废后。”杏儿痛苦道。
申玉恍然大悟:“你觉得是因为你废后才死了?”
杏儿点点头。
“我心里其实真的是这么认为的。我知道皇后不可能害李美人,其他嫔妃在宫中根基尚浅,也没有条件害她。皇上都说了,查的很清楚,没有旁人害李美人的证据。所以我真的以为是废后指使的!可刚才,她说她没指使李美人!那就是因为我的猜测,她才死了!我不过胡说了两句话,就害死了一条命!”
申玉铁青着一张脸,许久才开口:“废后害了那么多性命,她该死!”
“可......可也不该由我杀她!”杏儿心中后悔。
“乔青杏!”申玉喊她:“你早就不是村女了!这一次总是你自愿留在京城的吧?没有人强迫你吧?你既然留下来,就要做好觉悟!有斗争就有流血牺牲。死几个人怕什么?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理想抱负,挡在前面的人就是该杀!怎么?你乔青杏比我们多些什么?怎么你的手就不能沾血?”
“可......可那是一条命啊!李美人......她才那么年轻!就这么死了,一点儿价值都没有!没人爱她,也没人恨她,她的死活仿佛不如一只蚂蚁!废后......废后是害了那么多人,可......可不应该是那些苦主索命吗?我......我凭什么害她?可就因为我的几句话,她就死了!”杏儿慌乱的说。
申玉讨厌杏儿这么妇人之仁,撇过头不看她。
胡云走过来,拉着杏儿,让她坐下。
又倒了杯茶给她。
然后才轻声道:“那我算不算苦主?”
杏儿怔怔地看着胡云。
申玉立刻道:“怎么不算?若不是皇后,你也不会进来掖庭,你如今还是胡家大小姐,凭着胡家的功劳,你铁定有个好姻缘!”
胡云点点头:“杏儿你既然是我的好姐妹,那你自当替我报仇,对不对?”
申玉抢答:“对!嗨,今日怎么是我去了!合该你去才是!”
胡云又笑笑:“表面上是杏儿你的话让废后死了。可实际上,这是太后的命令。如果她不想废后死,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为什么非要把这害人的帽子带在自己头上?这明明是太后的意思!而且她个该死之人,死也就死了!”
杏儿脑子终于清明了些。
是了,太后那样的人精,怎么可能被自己忽悠了?
想到这里,杏儿终于定了定心。
是了,胡云说的不错,该死的人,死就死了。
申玉也说的对,自己既然卷了进来,少不得手上沾血。
缓过来的杏儿,将这些当做了第一次下毒的不适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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