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杏儿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睡了。
老夫人身边的海棠突然过来:“乔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申玉不满道:“这么晚了,我们都要睡了,去干什么呀?”
海棠不客气地瞥了申玉一眼,眼神充满警告:你这丫鬟太不规矩了!
杏儿只好起来穿好衣裳去了名晖堂。
申玉让海棠留在了屋外,杏儿一个人进了里屋。
老夫人正半躺在床上。
她见杏儿来了,虚指了一旁的凳子道:“你过来坐。”
杏儿搬了凳子去老夫人跟前。
“我那媳妇儿刚走,我也累了一天了,就这么躺着和你说话,你不恼吧?”
老夫人说的客气。
杏儿浅笑道:“老夫人辛苦,我有什么恼的。不知老夫人深夜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面沉如水:“彦儿他爹是个大将军你知道吧?”
杏儿点头:“知道,是领匈奴闻风丧胆的大英雄。”
老夫人听这话没什么反应:“他立了不少功,得了不少封赏。故而我们还算是有些家底。从前这家里就我,彦儿娘和彦儿三个人。能吃多少喝多少?大半家产都是攒着罢了。”
杏儿不敢轻易开口,陈家有什么家产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问的殷勤了,还让人家以为自己有所图呢!
“彦儿娘的娘家是郑家。我给彦儿他爹相看的时候,就想找个听话的,门第不要太高的。陈家以武起家,姻亲越不成器越好。你明白吗?”
杏儿开口:“树大招风。”
老夫人点头:“是这么个意思。可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不好,彦儿的娘听话是听话,可总是受娘家的累。郑家人口多,办差的少,那么一大家子,也不愿意缩减用度,难免求到亲戚门上。往年,彦儿不受重用,也没有孩子,这家产也不知到头来落到谁手里。我想着与其留给别人,不如活着的时候给彦儿结个善缘,换个好名声。于是每每郑家求上门,多了没有,解个燃眉之急的钱还是拿的出来的。至于彦儿娘,她原本就耳根子软,加之从小规训,最听长辈的话,自己亲娘用钱了,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杏儿听明白了,这郑家看来没少来陈家借钱。
可你陈家的亲戚和你陈家借钱,同我姓乔的有什么关系?
杏儿想不通老夫人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不敢轻易搭话。
老夫人叹气:“你比彦儿娘强,一个女人自己拉扯孩子,很不容易。如今怀诚认祖归宗了,那你心里得有数。这家产,再多也不禁花,更不要说都填了外人。再说了,这陈家的东西,怎么也有怀诚一份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杏儿听着就觉得这老夫人是话里有话,更不敢轻易松口了。只糊弄道:“长辈爱护,给他什么,那是他命好。若是个没有依仗的,自己奋斗能创出一片天也未可知。”
老夫人原本想着话说到这儿,这乔青杏也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可她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糊涂,愣是不咬饵!
她只好换了个话头:“乔姑娘来了多久了?”
杏儿实在道:“三个月多了。”
“嗯。我陈家也算是好吃好喝供着姑娘了,你说可是?”
杏儿点头:“是这么回事。”
“人呐,总讲究个来往,我陈家待姑娘以诚,也盼乔姑娘有几分真心。”
杏儿无奈,你都摆出恩情了,我也不能不接茬了:“老夫人想让我做什么?”
陈老夫人体贴道“我也不是想为难你。这几个月你也能看得出来,我们陈家是积德的人家。实在是有些事,我不方便做。一个是我也这么大岁数了,总有抹不开面子的时候。二一个是有些事你做比我做方便些。”
杏儿默然听着,什么是自己更好做的事。
“方才同你说,从前我们对郑家很是大方。可如今不同了,我要为怀诚考虑,总不能亏了自家人,便宜外人。还有一点是郑家的胃口一日赶一日大,我也喂不起了。今日郑夫人来,是为了她的儿子,郑念安。这郑念安文不成武不就,可郑家不死心,想送他去白马书院念书。你可能不知道白马书院。咱们大越立国百年,十一位丞相都出自白马书院。那是当之无愧的大越第一书院!他那么一个草包,想进去,得靠我舍脸去求,舍了脸面还不够,还得替他出了束脩。大越第一书院,束脩也是大越第一的价钱。区区郑家两个小官如何供得起?而且进了白马书院的学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穿什么用什么讲究的很。以我对郑家的了解,必然是不肯委屈了郑念安的!这里里外外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杏儿听得咋舌,这郑家也太不要脸了!自己的儿子孙子,让陈家养!
老夫人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听进去了。
于是她继续道:“乔姑娘颇通人情世故。应该知道这人情用一次少一次。这次用了,下次兴许就没有了。怀诚还小,依你看他可有进白马书院的一天?”
杏儿直白道:“老夫人对我不薄,有能帮得上的,说话便是,不用带上怀诚。他的前程,学好了本事自己挣便是。”
老夫人爱听这话:“乔姑娘有骨气!可我这做太祖母的,还是想把从前那些人情用在自家儿郎身上。”
杏儿单就这件事也赞同老夫人,不能便宜了外人,亏自己人:“老夫人这么想也是一片慈爱之心。”
老夫人长叹:“难为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彦儿他娘却不明白啊!从那郑夫人走了,她就耽在这里,想让我替那郑念安谋划。她是糊涂心思,唯恐她娘吃不好睡不踏实。可她郑家老太君吃得香睡得好了,我就活该替她上下打点吗?可实在是从前嘴太松了,如今想紧些,倒不好办了。”
杏儿瞧着这陈老夫人一把年纪了,待客就耗费了半日的精神,陈夫人又磨到深夜。打发了陈夫人又叫自己来说话,果真是疲惫极了。
她不忍道:“我索性也不在京城长待,老夫人有为难的事,我方便搭把手的,自然不会推辞。”
老夫人左绕右绕就是想听这句话。
杏儿开口了,她也精神了些:“太为难的事我也不会开口。彦儿娘挂念母亲,想回家去看看,我答应了她。明儿个她就要去郑家一趟。我是想,你和她同去。”
杏儿猛地抬头,自己和郑家八竿子打不着,去了不是自取其辱?这要是不为难,还有什么让自己为难的事?陈知彦口口声声说让自己来享福,先有陈夫人瞧不起自己,后有柳君仪几次欺负自己,这老夫人还想让我去郑家得罪人?
可不等杏儿拒绝,陈老夫人一把握住杏儿的手:“我知道你去了会受些委屈,可你要信我,我是个知恩图报的老婆子。往后你在陈家没有一个人为难你!而且我保证,即便将来彦儿有了其他子嗣,怀诚在这个家里永远有一席之地!我知道我说的你都听进去了,你想想,你这委屈可不只是为我受的,也为了你那儿子!”
杏儿深深后悔,就不该来这京城!
什么赤巾军什么陈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这陈老夫人倒也不算说谎,自己帮老夫人就是帮天儿。
老夫人看杏儿还不答应,开口道:“你想想,怀诚一个半大的孩子,若是没有个立得住,豁得出去的娘,在这偌大的京城还不是任由人揉圆搓扁?你辛苦生下他,可是让他受苦的?”
不得不说老夫人很懂一个母亲的心。
杏儿倒不怕天儿吃苦,生而为人,谁还不吃点苦?
可她怕旁人给天儿使绊子!
怕天儿努力了半天不能达成心愿。
怕这陈老夫人不看顾天儿。
如果能受点委屈换来陈老夫人对天儿更看重,倒也不是赔本的买卖。
“那我去了说什么?”杏儿问。
老夫人眼中闪着精光:“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怕得罪人。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正理儿,谁也不能说你什么不是?”
杏儿担心道:“我是怕给陈府丢人。”
老夫人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们还是姻亲呢!里外你是刚来京城,他们说起来,只消一句“才来京城,不懂规矩”不就打发了?你放心,惹出事来我给你兜着。”
杏儿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夫人是早想好了,让自己出头去得罪郑家和陈夫人,她在后面不出面。
“那陈夫人若是不高兴了,怎么办?”
“她那儿好说,彦儿娘这个人,最是好哄,我都哄了她二十几年了,这你无须担心。”
杏儿叹口气:“行吧,明儿我陪夫人走一趟。”
陈老夫人真是累了,摆手让杏儿出去了。
申玉在门外等了很久,杏儿都不出来。
正焦急的时候,看杏儿推开了门,她迎上去:“怎么这么久?”
海棠抬眼瞥申玉:这个女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丫鬟!
杏儿回了屋才把老夫人的事儿说了。
杏儿难得问申玉:“兵器监可是个要紧的地方?你可想去探一探?”
申玉闻言觉得有理:“说要紧也不甚要紧,说不要紧嘛,倒也与战事有些联系,去看看也行。”
杏儿点头:“那明儿个我去得罪人,你去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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