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坦白

申玉走了之后,杏儿给曹师傅放了假,只让阿飞陪着天儿念念书,练练字。

刚开始几天天儿还听话,自己也忧心着,走路是四平八稳的,吃饭也细嚼慢咽的。

可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只安静了三天就憋不住了。

这一天,天儿偷偷溜去马厩想偷马骑,让陈管家抓住了。

杏儿早和陈管家打过招呼了,这几天不让小少爷出去。

陈管家正把天儿送回平湖居的路上,遇到了陈夫人。

陈夫人听闻乔姑娘不让小少爷骑马,立刻带着天儿去了明晖堂,要陈老夫人给孩子做主。

于是杏儿便被海棠请去了明晖堂。

进门看到一脸不高兴的陈夫人和头低低垂着的天儿,杏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夫人见杏儿进来,抱怨道:“我听说你这几日不让怀诚练武?你老拘着他干什么?我们武将世家,骑马舞剑是童子功!你以为你这是心疼他?你这是害了他!真......真是慈母多败儿!”

杏儿不太想和陈夫人说话,便由着她骂。

天儿看祖母训斥自己娘,心里很是内疚,他偷偷抬眼看娘的表情。

可他娘只木着一张脸眼观鼻鼻观心。

陈夫人看这乔青杏油盐不进,自己说她几句也像是水滴进缸里,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气愤地转过头冲着陈老夫人:“娘,你看看她,长辈训话她还什么反应都没有!”

陈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慈祥道:“媳妇儿,我总觉得这几日昏昏沉沉,你可有此感?”

陈夫人一愣,想了想:“媳妇没有呀。”

如意顺着陈夫人的话头道:“夫人这几日吃睡都正常。”

陈老夫人颔首道:“许是我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乔姑娘,你说可是这么个道理?”

说着,陈老夫人盯着杏儿看。

杏儿与陈老夫人对视一眼,感觉老夫人似乎话里有话。

陈老夫人总念叨累,疲惫,陈夫人最近也不敢多叨扰。

于是她赶紧起身道:“娘身体不好,媳妇不该来打扰娘。我这就回去了。”

走到杏儿身边又说:“这孩子还是不能拘着,你得让他多活动!”

说罢出去了。

天儿看祖母走了,心虚地望向杏儿。

杏儿开口赶他:“你先回去,阿飞等着你呢。”

天儿给太祖母行礼告退了。

老夫人才开口:“我们到底怎么了?”

杏儿犹豫间开口:“没怎么吧?我不知老夫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喝道:“你不知?是想我与那胡家老太一样,死不瞑目吗?”

陈老夫人从来都是笑眯眯,慈眉善目的,很少这样威压。

杏儿不妨被吓了一跳,心惊地想:这陈老夫人虽然岁数大了,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太太,不是好糊弄的!

杏儿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面对陈老夫人,说实话了就只能说清楚,又怎么解释自己一个乡野女子能知道落回这种天下奇毒?

老夫人看杏儿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知情,她中气十足道:“这世上心明眼亮的人不少。你虽年轻,可也要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打从你来了陈家,就一直对怀诚要求严格。冬月的时候,他发着烧你都让他把夫子的功课完成了。怎么现在他活蹦乱跳的,你倒给曹师傅放假了?任谁看,这中间都有隐秘。乔姑娘,老婆子我守寡四十六年,什么没见过?你莫要小瞧了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说来听听。你年轻,经的事少。可兴许你抓心挠肝办不到的,我老婆子一句话就解决了是不是?”

陈老夫人的话勾起了杏儿的兴趣,她不禁想到,万一陈老夫人真有办法呢?

对上陈老夫人坚定的眼神,杏儿的莫名感到安全,她开口道:“皇后......皇后赐的酒有毒,您,陈夫人和怀诚都中毒了。”

老夫人眼光黯然:“原来是中毒了......你可知是何毒药?”

杏儿道:“落回之毒。”

老夫人茫然道:“落回之毒?”

杏儿解释道:“这是一种医书中记载的奇毒。普通毒药入砒霜鹤顶红一类,中毒后立刻毒发。而这落回之毒不同,它无色无味,中毒了也没有任何感觉,可中毒之人只有三个月寿命,三个月后若再中落回可续命三个月。所以中毒之人如果不想死,只有解毒或者每三月中一次落回之毒。”

老夫人拍案道:“真是蠢不可及。”

杏儿以为老夫人会害怕或是担心,没想到老夫人听了的反应是愤怒!

她不禁“啊?”了一声。

老夫人看杏儿吓了一跳,解释道:“我是说皇后。皇后此人自小就心胸狭窄,十分多疑。先太后与我交好,她曾同我说过,为皇帝选皇后时,她举棋不定。皇后的母家刘家势力不大,不会有外戚擅权之危。可皇后此人太过目光短浅。但其他可选的贵女不是品性还不如皇后,就是背后的家族太过。权衡之下,只好选了她。她做出这样的事,我真是丝毫不怀疑!她这个人,不懂何为忠心何为道义,以为控制了我们这些妇孺,将领们才能为她所用。殊不知,失道寡助。她如此行事,只怕大越危矣。”

说着,陈老夫人叹口气道:“那胡老太也是死于此毒?”

杏儿道:“胡家老夫人确实中毒了,但是否死于此毒,或是急火攻心,都未可知。”

老夫人自嘲一笑:“方才是我托大了!我想叫你说实话,骗了你。”

杏儿愣了一瞬。

陈老夫人狡黠一笑:“我儿子早死,守着一个孙儿这么多年,哪里有许多人脉?便是有,这一桩事我也是无能为力。”

杏儿明白了,陈老夫人故意夸大自己的本事,引诱她说实话。

可对上一没有恶意的老夫人,被骗了有能怎样?

杏儿只好说:“姜是老的辣,是我自己嘴不紧,也怨不得旁人。”

陈老夫人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自己中毒了反而忧惧。我不怕,不过是一条命!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辈子享福或是受苦,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我这么大岁数了,了无心愿,不过是盼着彦儿好好活着。眼下瞧着,他不错,是个好的!再远了,我本也看不见了,由他去吧。我那媳妇本就糊涂,活着不过是费些米粮,不中毒都瞎活着,中毒了也不过是寿数短些。你和彦儿还年轻,没了我们,还会有子孙,陈家还会有后代。我怕什么?这陈家的担子,以后怕是要你担了。”

杏儿抿着嘴,不说话。

陈老夫人又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怀诚。乔姑娘,人自有命。咱们不过尽人事,听天命。我从前还不是将军的老娘的时候,常常去山中打猎。山里的动物多呀!一茬接一茬。有的幸运,生下来有命活,有的,生下来便是个死的,有什么理讲吗?没有!同一窝兔子,健壮些的能吃上,长得快,长得好。胎里弱的,吃不上,过不了几天也就死了,这同谁讲理?死了也就死了。自己活不下去的,让鹰啊,狼啊吃了的,不计其数。可什么时候上山不都能打上兔子?咱们人的命啊,和兔子没有区别。不过是上苍恩赐,有幸活这么一辈子。命长了,多活些日子,命短了也不过是早投胎。”

杏儿开口:“可谁都盼着自己的孩子活好,命长些。老夫人您不也盼着孙儿过好吗?”

陈老夫人点头:“有情的人才记挂自己的孩子。人活着有情,死了如何有情?我盼彦儿好,也是尽我的心。你盼怀诚好,是尽你的心。尽心了,便罢了。不可强求啊!”

杏儿直白道:“老夫人可是觉得此事无解,怕我一心救怀诚,反倒对陈家不好?”

陈老夫人失了笑意,落寞道:“螳臂当车,自己没有那个本事的时候,强自努力,只会落个身死。我这话是说你,也不只是说你。对我,对陈家,对这京城的家家户户都是一样。君要臣死,臣怎敢不死?”

杏儿道:“我爹娘从前种庄稼。冬日里的雪就能预示来年是丰年还是荒年。丰年自然要好好料理田地。可荒年的时候便不用种地了吗?春日不播种,到了冬天就要挨饿,命就没了。所以即便是荒年,该种地还是要种地。真饿死了倒也没什么遗憾了,可若是遇上荒年却幸运地活了下来,那不也是很好吗?”

陈老夫人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许是我真的老了,心境有所不同。换我如乔姑娘般岁数,我怕也不会引颈就戮。也罢,世事难料,乔姑娘自己定吧。只是不论是为了子女还是亲人,都该量力而行,保存自己。”

杏儿知道陈老夫人是为了自己好,她不无感动道:“多谢老夫人教导,只是我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是愿意一试。”

陈老夫人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做去吧。我没有二话。你是个好孩子,不论怀诚如何,我还是盼你好,盼你和彦儿好!陈家以后如何,那都是你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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