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赤巾军分部送来了制好的解药。
杏儿和申玉看着盒子里的五粒小而白的药丸，谁都没有提叫来天儿服药的事。
两个人这么静静坐着，看着眼前的药。
良久，申玉开口道：“要不要找个猫或者狗试一试？”
杏儿摇头：“这药不会让人立死，猫狗吃了也看不出异常怎么办？”
申玉似是毫不犹豫道：“那就街边找个乞丐试药。”
杏儿还是摇头：“乞丐何其无辜，咱们是救人又不是害人。”
申玉白眼：“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想救自己孩子还怕害人性命，真是心慈手软不成事！那你说怎么办？”
突然申玉想到了什么，她凑过来道：“陈老夫人不是不怕死吗？先让她吃，若是没事再让天儿吃！”
杏儿从前只觉得申玉不近人情，性子冷了些，听了这话只觉得害怕：“申玉啊，你有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啊？要是这药有问题，我不就是害死陈知彦祖母的凶手？”
“那怎么了？你也是为了救人呀！”申玉不在意道。
杏儿叹气：“我不想陈知彦恨我。”
申玉斜睨她：“还说你对陈知彦无意？无意你怕他恨你？再说了，你怎么不往好处想？万一这药是真的解药呢？”
杏儿摇摇头：“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太顺利了。”杏儿说出心中所想：“凭你我二人就轻易得了解药。你说过上至贵妃，下至将领们，都中过这落回之毒。他们不知道三公主是苗疆公主的女儿吗？他们不知道苗疆公主死前献药的事吗？他们会不把落回之毒和三公主联想到一起？他们为什么没有从三公主这里下手找到解药？这么多年了，分部可查到有人解毒的？若真有人解过毒，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杏儿痛苦地看着申玉，好不容易有了解药，可她却比没有解药还要为难。
“若这解药有问题，那天儿，陈老夫人和陈夫人不论谁喝了怕都是一死，若他们不喝，还有皇后赐酒延续几月性命。我此时......真是左右为难。”
申玉坦陈所想：“我其实也有不好的预感，你说这些我也都想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凭你我无名小卒，竟得了天下至毒的解药？这话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杏儿埋首叹气。
申玉突然又想到了：“哎，咱们再找三公主！好好逼问她！她若是不说实话就把这药喂给她！到时候不怕她不说实话！”
杏儿听着这主意不怎么靠谱，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咱们骗她五日后来，她兴许会来吧。”
申玉点头：“若她真如你所说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就一定会来！”
过了两日，和三公主约定的五日到了。
他们果然等到了三公主。
公主车架到来，陈老夫人和陈夫人都至前堂迎接。
三公主托词自己与杏儿交好，今日来找杏儿说话，就径直去了平湖居。
陈夫人忍不住和陈老夫人念叨：“娘，这乔青杏也太会攀附了，您瞧瞧，公主都攀上了！”
陈老夫人看着三公主在十几个宫女的簇拥下往平湖居走去，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杏儿和申玉早得了三公主到了的消息，他们端坐喝茶，似是毫不在意。
三公主到了平湖居，除了陈家的下人，无一人来迎接。
三公主制止侍女要呵斥的动作：“你们在门口等候，我自己进去。”
侍女不敢道：“公主殿下尊贵，还是奴等陪公主一起吧。”
三公主不悦道：“怎么？我金口玉言你要我收回？”
侍女不敢再说，规矩地退后。
三公主自己进门，经过门口让谷雨将平湖居的门关上。
谷雨怎敢不照做。
申玉一直看着门口，公主一跨过屋门，申玉就笑道：“人果然还是要历练，瞧瞧咱们三公主，这落妃崖之后，胆子很是大了不少。”
三公主不客气地坐下道：“闭上你的臭嘴！”
申玉惊讶道：“三公主，容我提醒你一句，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三公主不屑一笑：“我自出生便按着苗疆的古法每日两次药浴，早已百毒不侵，你区区毒丸能奈我何？”
申玉和杏儿对视一眼便匆匆错开。
两人心都沉了下来，可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杏儿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既然公主百毒不侵，不知今日还来做什么？”
三公主道：“我来寻你们合作。”
“合作？”杏儿和申玉异口同声。
“你那天说的不错。”三公主对杏儿道。
杏儿犹豫道：“我那日说了许多话，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三公主见她们没有待客之道，自己伸手给自己取了个杯子倒了茶，不紧不慢喝了一杯才道：“为母报仇那句。”
杏儿和申玉看着彼此，有千言万语想对对方说。
原以为今日必定事败了，现在倒又出现转机了！
合作？什么合作？怎么合作？
三公主主动求合作，不得拿出诚意？给陈家人解毒便是最大的诚意！
杏儿努力克制，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表情变化。
申玉心中激动，只好端起眼前的茶杯，不让三公主看到自己的表情：“三公主这是何意？”
三公主直白道：“我不是来说废话的，我母亲瑶光公主从不曾通敌叛国。她是苗人，如何会与匈奴牵扯上？”
“你的意思是？”杏儿问道。
“我母亲是苗疆送来的和亲公主，她来，是为了苗疆玉大越两国百姓的安宁，她心怀大义，绝不可能做对苗疆不利的事情。通敌叛国，不过是皇后铲除异己的栽赃诬陷！十八年前，我母亲备受父皇宠爱，皇后怕她生出皇子威胁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地位，几次害我母亲不成，买通匈奴人指证我母亲里通匈奴。那个时候，我在她腹中，不过七个月。父皇要处死我母亲，她为了让我活命，用苗疆秘药催产，将我生出来，又献给皇后落回之毒，保我性命。我这才能苟活于世十八年！”
申玉惊讶道：“这瑶光公主怕不是蠢！”
三公主色变。
杏儿替申玉遮掩：“她不会说话！她的意思是，你母亲让害她的皇后保你性命无异于与虎谋皮。皇后既然能害了你母亲，怎么不可能害了你？”
这话提醒了申玉：“对呀，皇后怎么不斩草除根？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三公主缓了缓脸色：“你们的解药制成了吧？”
杏儿和申玉一起点点头。
申玉将一粒解药放在锦帕上，推到三公主面前。
三公主托起锦帕闻了闻道：“嗯，做的很好。这落回之□□既是毒药又是解药。”
“你说什么？”申玉大叫。
“我说这落回之□□既是毒药又是解药。”三公主重复。
杏儿不明白道：“这药丸吃了会让人中毒，又怎么解毒？”
三公主笑道：“这落回之毒奇就奇在它服下之后不会立刻致人死亡，而且每三月一服能让人再续命三个月。至于解毒......必须要这落回加上苗疆药人的血一同配黄酒服下才能起效。”
“药人？”杏儿和申玉又忍不住异口同声。
申玉忍不住站起来道：“药人在哪里？”
“在苗疆，药人无数。”三公主悠哉道：“可解落回之毒的药人必须是苗疆圣女的后代。我母亲的妹妹就是能解落回之毒的药人。几十年前，她随我母亲一起来了大越。我母亲死的时候将落回之毒献给皇后，同时将我和我姨母交给皇后，如果皇后不遵守承诺，待我不好，我姨母便会自裁，让落回之毒再无解药。那样，皇后空有落回之毒也无法威胁他人。这就是皇后留我至今的原因。”
申玉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你姨母在你宫里？我这就带她回来。”
三公主阻拦道：“我姨母已于上月过世。”
“什么？你耍我们？”申玉气急，一个箭步冲上来捏住三公主的脖子：“没有药人，我们如何解毒！”
三公主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有......办......法......”
杏儿抓住申玉的手臂：“你让她说。”
申玉放开三公主。
三公主缓了口气道：“我说过，我的姨母是圣女的后人。所以我母亲和我也是圣女的后人。我也告诉过你们，我从出生便每日两次药浴。除了药浴，我还服汤药无数，为的就是把我自己变成药人，这样皇后就会长长久久的留下我的性命！”
杏儿和申玉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三公主撇过头：“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我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道比你们好多少倍！”
申玉刚刚泛起的一点点同情心消失殆尽：“那好，你说是你自己放血还是我给你取血？”
三公主道：“二位，从进门到现在，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算得上是有诚意吧？”
杏儿直接道：“你想怎么合作？”
三公主道：“我听说了，赤巾军和苗疆合作了。有苗人在赤巾军军中帮助作战。”
申玉点头：“不错。我们林帅和你们苗疆的巫师共同研制出了解毒剂，对瘟疫有奇效。”
三公主道：“我要你们帮我，让赤巾军联络苗疆，我不想在大越生活了，我要回苗疆。”
“回苗疆？”杏儿不解道：“为什么？在大越你是名正言顺的公主，而苗疆未必会接纳你。”
三公主摇头：“苗疆会接纳我。在大越我只会性命不保。”
“你对皇后如此重要，她怎么会不留你性命？”
三公主直视道：“她是皇后的时候，用得上我的时候，自然留着我。可有一天她败了呢？难道不会第一个杀了我？解落回之毒的药人要养十八年才能有用。我刚满十八，我的姨母就死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申玉和杏儿都明白了。
申玉肯定道：“我们和你合作。但你要先替陈家人解毒。”
三公主道：“解毒可以，但你们得先给我解毒，否则我也保证不了他们能不能解毒。”
“我们？”申玉疑问。
“安兹奇毒。”三公主提醒他二人。
杏儿和申玉一听就笑了。
杏儿道：“赤巾军神舟出海，路遇一安兹塔克国，那里有一种美物，闻之芳香，初饮微苦，再品美味至极，谓之苦水。申玉刺探有功，主帅亲赐苦水制成的苦丸三枚。两枚我二人吃了，剩下一枚进了你的肚子！”
三公主哑然：“所以那不是毒药？”
申玉哂笑：“我们也就能找来些软筋散，世间奇毒哪里是好寻的？”
三公主放心伸出手臂：“来吧。”
杏儿和申玉都看到她手臂上的四道伤疤，两道已经是暗黑色，两道还是淡粉，一看就是不久之前的伤口。
“犹豫什么？动手啊！”三公主催促道。
申玉手起刀落接了一碗底血。
杏儿赶紧给三公主包扎，手法温柔。
三公主看杏儿紧张的样子，轻笑道：“真不敢相信你是前几天要把我推下山崖的人！放心吧，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过拖几年就不一定了！”
杏儿诚恳道：“我们一定让赤巾军带你回苗疆。”
三公主哼一声：“你们最好讲信用。”
杏儿包扎好伤口，三公主把袖子整理好扬声道：“来人，温酒。”
不一会儿就有宫女端了一壶黄酒进来。
三公主打发了她，亲自将酒倒进杏儿准备好的三个杯底有血的酒杯中。
挨个将毒丸扔进去，杯中的毒丸遇酒就化。
申玉拿了一杯给西厢房的天儿送去。
杏儿让谷雨跟着公主的侍女以公主的名义送酒给陈老夫人和陈夫人。
三公主看申玉回来了，开口道：“查看手臂，没有血线了，就是毒解了。”
申玉点头：“看过了，确实没有血线了。”
三公主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别忘了我的要求。”
申玉道：“放心，一定办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