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猝不及防被人握住,佟夫人惊愕地回头望过去。
见是乌沛丰,她冷笑着抽回手,语气尖锐:“我说错什么了不成?你不是就瞧不上倒贴的女人吗?我教咱们的女儿不要步我的后尘,免得日后她的夫君看了她就会想起从前那些破事儿!乌大人,我何错之有啊?”
见佟夫人还这样执迷不悟,乌沛丰额头间青筋若隐若现,但还是忍耐着对女儿道:“你先出去。”
盛怒中的耶娘好像都忘了这是她的院子。
乌静寻默默点头,路过佟夫人身边时却被她抓住,手臂被她紧紧反扭着,乌静寻难以挣脱。
乌静寻有些吃痛,蹙起眉头:“阿娘……”
“女儿如何教养,是我的事,这不是乌大人您从前答应过我的吗?怎么,如何瞧你那二女儿整日只知舞刀弄棒,后悔了,还想在静寻身上横插一手?”佟夫人一只手被乌沛丰抓着,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握着自己的女儿,这本该是她在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佟夫人现在却觉得满腔幽怨怒火,烧得她终日痛苦,不得安宁,真是恨不得连她们两人一起烧了才好。
乌沛丰皱眉:“你不要动辄就扯到舜华她们身上,我在与你说静寻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静寻?”
佟夫人的声音像是炉子上烧开了的水,不断发出尖啸,随之而来的热浪似乎要将乌静寻面前的每一寸新鲜空气抢夺殆尽。
她在紧绷热浪之中呼吸越发困难。
“静寻六岁那年,和你那宝贝二女儿上街看花灯的时候一块儿被拐子掳去,你只肯对外说只有一个女儿失踪,是为什么?是为什么?!”虽然两个孩子很快就被救了回来,可佟夫人就是如鲠在喉。
他现在是金陵城里的贵人了,知道名节对于女儿家来说有多重要,哪怕是只有几岁的小娘子,被拐子掳去,也会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
他选择了让她们的女儿独自承受这一切,孙露秋那贱人的女儿就能被他如珠如宝地呵护着。
那时候的佟夫人也是哭得天崩地裂,乌舜华毫发无伤,可乌静寻为了护住妹妹不被打,自个儿背上多了一条鞭痕。
乌沛丰也许是觉得愧疚,许诺佟夫人,今后大女儿的事,他不会插手,一切都交给佟夫人定夺。
所以他在看见乌静寻怎样一步一步被她的母亲教养成一个礼节规矩为上,仿佛没有情绪波动的木头人时,不管心中怎样惋惜,还是漠视了佟夫人在她身上加诸的苦难。
眼看着她又开始翻旧账,乌沛丰脸上带出几分不耐烦:“你回回都只会提这些事,难道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是我故意唆使静寻去做的吗?我是她亲阿耶,怎么会害她?!”
男人脸上和话中的不耐烦几乎快化作实物的刀剑,戳在佟夫人身上,刺激得她更加狂乱。
“你若是真的为她好,就不会贬我作平妻,让静寻有这么一个让人耻笑的亲娘!”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
乌沛丰有些头痛,余光瞥见乌静寻苍白着脸站在一旁,想到这个女儿不过是他与佟夫人之间离心离德之下的一个悲剧,他心里难免生出愧疚,咳了咳:“静寻,你先出去,我和你阿娘有话说。”
佟夫人握着她的手仍然很紧,没有放手的意思。
这个女儿是她用来和乌沛丰还有孙露秋对抗的‘武器’。
她不甘心自己输给了孙露秋,所以乌静寻一定要比乌舜华更好、更得人夸赞。
“你不许走!就在这儿听听,听你阿耶是怎么对不起我们母女的!”
佟夫人的歇斯底里让乌静寻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用力扯回了自己的手,佟夫人或许是没有想到她敢反抗,手上一时松了劲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了出去。
乌沛丰看见她望向门外,还有些不甘心的样子,怒声道:“好好的孩子,都让你给逼成什么样子了?你想报复我,所以才将静寻养成这个样子吗?”
“这个样子?她得了太后亲口夸赞,又有平宁侯府这门亲事,今后的人生路不知道有多平坦多富贵!我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儿,不比你那只知道舞刀弄棒的二女儿强吗?”
身后耶娘的吵嚷声渐渐远去,乌静寻低着头,走得又快又乱,她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握得越紧,它传递出的力量似乎就越能支撑住她摇摇欲晃的身体。
掌心中细弱纤纤的草环早已被她攥得变了形,乌静寻抬起头,辨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乌舜华爱出门玩,可乌沛丰也不是回回都会允准的,久而久之,乌舜华自个儿也琢磨出了一个‘门道’。
乌静寻现在就站在这道小门面前。
她一推开,背后的沉闷雾霾随着关上的小门缓缓消退。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巷道。
她不再犹豫,踏了出去。
要打要罚都随意,她今日只想放纵一回。
脸色苍白、神情低沉恍惚的美人出现在沸反盈天的街头,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暗地中有人对了眼色,很快,从巷子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眼看着那大美人果真按着计划上钩,他们大笑着对饮了一口酒:“主子知道了,定然高兴!”
·
得知乌静寻失踪的消息时,佟夫人还在生气,听了只不耐烦道:“她那性子,能躲去哪儿?去花园绣楼那些地方多找找就是了。”
翠屏都要急哭了:“都找过了,连二娘子那儿都去问过寻过了,可就是不见娘子的踪影。”
先前乌静寻被佟夫人训话,她们怕娘子难堪,躲去了后院做绣活儿,准备等佟夫人走了再去好好安慰她。
可今天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娘子竟伤心委屈到自个儿跑了出去!
见翠屏都急哭了,佟夫人终于重视了些,叫了几个人一块儿去找,直到夜色已深,小十个人都纷纷摇头说没见着人,佟夫人这才慌了。
这事儿也惊动了乌沛丰他们,乌舜华闻言,闷不吭声地往她的秘密小门跑。
看见那小门前凌乱而小巧的脚印时,乌舜华很想扶额长叹,那笨木头!
平时叫她开朗活泼些她不听,说到这个小门可以偷偷跑出门玩儿的时候她就记住了!
等乌舜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乌沛丰他们,自是又是一番寻找不谈。
可这回直到月上中天,也没找到人。
“般般在金陵无依无靠,除了这儿,能往哪儿去?”乌须琮被这事儿闹得心烦,他正在屋里温书,猝不及防被这事儿闹得没了心思,只埋怨地看向佟夫人,“阿娘你这回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逼得般般离家出走?”
佟夫人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
乌沛丰黑着脸站在花厅门口,一家两房人,难得聚集在一起,竟是为了这种事。
“光是府上这几个家丁能起什么作用?还是早些去报官吧。”孙夫人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她知道自己这话会引起旁人误会,可她实在是懒得看那一家人蠢得像无头苍蝇似地乱窜。
果不其然,佟夫人一口否决:“不成!报了官,那金陵城里的人都知道静寻一个未婚待嫁的女郎被人掳走……那她的贞节名声还要不要了?好你个孙露秋,当年静寻替你的女儿背下了那些流言,你还嫌害她不够惨,这回还要故技重施闹得静寻被平宁侯府退婚你就高兴了是不是?做梦吧你!我就是死,也不会把这门亲事让给你女儿!”
这都是说的什么跟什么!
孙露秋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有这么一个拎不清的母亲,算乌静寻自个儿倒霉。
乌沛丰紧紧皱着眉,叫来管家:“你去京兆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佟夫人打断了。
“不成,不能去报官!”
乌沛丰被她气得头痛,实在是无知妇人!
再去晚一步,若静寻命都没了,还拿名节和婚约来做什么?
见乌沛丰坚持要去报官,佟夫人同他拉扯争吵起来,情绪激动的两人都没有发现自深沉夜色中走来的一道英武身影。
“你疯了不成?女儿家最重名节,你今日报官,明日静寻恐失了清白的事儿就能传遍金陵的大街小巷,到时候平宁侯府还会履行这门婚事吗?你别害了她!”
佟夫人言之凿凿,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沉稳男声。
“去报官。”
“静寻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要娶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名声。”
众人惊诧望去,来人英姿从容,神气凛然,语调稳而沉,无端让人从心底生出几分信任。
是裴晋光。
今日份的日记小剧场——
乌般般:难过
裴大:好想尽快成亲,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她回家,不让她继续伤心
裴二:今天好像没我什么事儿,但为什么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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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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