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风把秦楚飞的脸吹僵之前，几个审讯室的门开了。

其余七个人约好了一样，不约而同从房间里出来，不约而同叹了气。

不知道是谁先叹的。

最开始是很轻的一声，然后连成片。水波一样蔓延开来，猝不及防漫到秦楚飞身边，叫她在这大热天的夜里打了个寒颤。

原本被沉重的思绪压得窒息的走廊有了声响，在浓郁的夜色里无声地喘了口气。

秦楚飞回过头，看见其他人因为那声默契的叹息而笑了起来。

她也跟着笑，“怎么都出来了？”

李茵耸耸肩：“我们这儿是悲剧了，信号塔出问题，断网了。网警还没查出来东西。只能继续等。”

“我看方雷林那儿也审不出别的了，”老张跟着李茵开口，捧着杯子喝掉最后一口茶，“问了一下其他人，也都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大家喊出来，先碰一下。”

于是，在把人关起来审了将近四个小时之后，一轮审讯暂时结束。

八名警察呼啦啦地聚到了走廊里。

赵国庆大手一挥，道：“到会议室说吧。”

他们所里没有食堂，一伙人忙活了几个小时，粒米未进。这会儿坐下来，他们的肚子前后脚咕噜噜叫起来，会议室里奏起了合奏曲。

老张一行人自觉给人添了麻烦，自掏腰包让门口的警卫的去买饭。

在等饭期间，秦楚飞看见李茵抱着手机又打开了游戏。

她忍不住探头过去，“给我看看剧情？”

“你也好奇她写得到底怎么样？”

李茵乐了，大大方方地点开一个粉粉亮亮的界面，“你不知道前因后果，看剧情看不出来她的实力。我给你看副本故事。短一点，也好懂。”

她说着把手机塞进了秦楚飞手里。

要和人安利自己喜欢的游戏，李茵是特别乐意的。

她要早知道这游戏有方敏的参与，搞不好在审讯的时候会多听两耳朵。

要怪只怪当时她没想太多，拿着老张他们带来的资料走马观花，一心想着尽快完成工作回家睡觉。

直到她再进去审讯室，百无聊赖翻资料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方敏就是那个自己天天夸的大神。

这怎么能不算缘分呢？

要她说，她能接触这个案子，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

秦楚飞看着故事嘀咕出声。

李茵给她看的这个故事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尚武的国王救赎了邻国自卑黑化的丑小鸭的事。

多年后丑小鸭成长为自己国家的女王，与曾经的恩人兵刃相见。在国王倒在女王剑下，女王把他的尸体送到他的王城的时候，驻留王城的先知痛苦流下了血泪，感慨自己力量渺小，无法抵抗命运。

为了保卫国家，先知以自身的魔力化作巨大的牢笼，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等待千年后的人来拯救他们。

而玩家，也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更是女王的转世，正是那个拯救者。

“好奇怪的故事。”

秦楚飞如此评价道。

但她承认，在文字和动画的配合演绎下，整个故事的震撼力度还是有的。

有，但不多。

不过她又琢磨了一下，像这样关于轮回、命运的故事，在很多仙侠剧里非常常见。

没记错的话，每年都有那么一两部火得没边的仙侠剧，讲的故事大同小异，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浓墨重彩地讲述男女主角之间前世今生的羁绊。

观众们真情实感地共情、追剧。剧集相关的话题喜提热搜，一时间风光无限。

这么一想，秦楚飞又好像能理解李茵对这个故事的喜欢了。她找补一般开口：“可能是我不怎么看书，get不到它哪里好看。”

她把手机还给李茵，还是在琢磨“命运”这个词。

李茵却摇着头否定了她的说法：“不是的。这是你不磕这一套，和看不看书没有关系。我很喜欢这种调调，所以只要是剧情和轮回相关的，我都会在那个活动的问卷调查里大夸特夸文案。生怕他们不再写。”

这也是为什么她看到资料里列举的方敏工作内容的时候，一股感慨和肃然起敬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原因。

她太佩服方敏在不同故事里对轮回的运用了。

有的剧情甚至根本看不出来和轮回有关，但是细品之下才发现，本质上还是命运，还是轮回。

另外五个人本来有的在打瞌睡，听着两个小姑娘的讨论，都忍不住支棱起来听一耳朵。

游戏和方敏相关，四舍五入就是和案情相关。多听点没坏处。

可没想到，李茵刚说完，方惠民在后面嘿了一声：“有点意思啊。”

“有啥意思啊哥？”

和所长赵国庆一组的小袁警官拉着椅子来到方惠民身边，两只小眼睛一眨一眨的，会说话似的。

方惠民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李茵和秦楚飞的对话上，他只是听到兴起处感慨了一下，说话的时候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正捏着嘴上干裂的一块死皮。

说完话，死皮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揪掉，唇上旋即冒了血珠，他疼得嘶了一声，才看见死皮上带出的血色。

因为过于沉浸在揪死皮的疼里，所以小袁说的话，方惠民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抿着唇撅着屁股准备起身去搞点水喝，结果刚屁股刚起来一半，他才发现整个会议室的眼睛都在自己身上。

“你们看我干嘛？”

方惠民屁股又下去了，看向众人的目光清澈中带着无知。

李茵和方惠民搭档值班久了，最了解他的秉性，看他这反应，一下就知道他刚刚是无意识地感慨了一句。于是她歪着身子从老张身后探出个脑袋，把小袁的话又问了一遍：

“方叔，你刚刚说什么事情有意思啊？”

“哦！”方惠民恍然大悟，大手往地中海的顶上一拍，将老张他们带来的资料从身边拿起，翻开到方飞鸿的一页：

“我说这个。”

他指着方飞鸿“职业”的一栏，上面写着的是“QA”，一旁的一栏是他就职的公司，是一家游戏公司。

“方敏是做游戏的。巧了，她弟弟也是。你们刚不是说什么命运啊轮回的，我就想到了这个。”

“你们说，这方飞鸿知不知道他姐姐做游戏？是真命运还是方飞鸿故意的？”

跟方惠民一组的李欢警官开口。李欢是在场的唯一一名中年女性，她和老张、方惠民这俩老油条不一样，一般情况她都不怎么说话，却每一次都能精准抓到问题的关键，开口惊人。

明明在她说话前，大家都还没想到这一层，她却已经想完，还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个我能回答，”小袁警官清朗的嗓音再度响起，“他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