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黑的晚，七点多天还是亮的，晚自习课间学生们大多愿意三三两两的出了教室到大操场上散步。

礼知今晚没出去，因为没人陪她。

许成嘉痛经，晚上请假回家了，郑林凯又忙着打篮球，现在近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学习都没这么用功过。

教室里人不多，而且都在忙自己的事也没人说话，是以格外安静。

礼知伸手弹走落在卷纸上的一只小飞虫。

她不喜欢夏天，天气热不说蚊虫还多，每天早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桌上残留的虫子尸体。

走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朝门外看去。

“出事了，出事了！”

是班里的王利明，他显然是一路跑上来的，只喊出一句就说不出话了，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不说话可就急坏了还在教室的几个同学。

“出什么事了？”

“对啊你赶紧说啊？”

“话说一半你吓不吓人。”

王利明摆摆手示意他们别着急，“让我……让我缓缓。”

“你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喊你没听见呐？”程旭从后面追上来，他不像王利明，直截了当道：

“陈欣宁和张郁处对象被抓了。”

几人倒抽了一口气，这可不是小事，学校上个月还开除了一个男生，据说就是因为早恋。

曲凡有些怀疑，“你俩怎么知道的，亲眼看见了？”

“废话。”王利明站起来拍拍屁股，让他们往中间聚聚，他好说话。

“明天指不定就传开了，你们没出去不知道，彭斌和孙晓虹两大名捕穿着学生校服到操场上堵处对象的，也是他俩倒霉，撞上了。”

他说完程旭又接着说，说的绘声绘色，“然后立马就通知老礼找家长，现在都在一楼传达室呢。陈欣宁当时就吓哭了，张郁一直拉着她的手，不管谁来了说什么，都没松开。”

林倩跟陈欣宁很要好，急得不行，听到这没那么担心了，“算他张郁还有点担当，欣宁没看错人。”

“现在不是他有没有担当的问题。”郑成瑞神情严肃地说，“学校也不会因为他有担当就不给处分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会怎么处理。”

曲凡说，“不会开除吧？”

“不会开除的。”

上周老礼调换了一部分人的座位，陈欣宁坐到了礼知前面，她话不多，是个文静温婉的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男朋友的。

礼知搁下笔，到他们那边找了个凳子坐下说，“老礼不管处对象，顶多停两天课，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你在开玩笑吗礼知？”王利明看着她质疑道，“老礼可不止一次说不许早恋。”

“不然呢？他还得劝你处对象才叫不管啊，张郁哪天不来找陈欣宁，他看见了说过什么吗？老礼可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儿。”

程旭笑话他，“王利明，我们这谁都没礼知有发言权，她是什么身份你忘了吗？”

几人都笑。

“不是没想起来吗。”王利明假模假样的给礼知拱手作揖，“一时冲撞，还请大人您不要见怪。”

“放心。”礼知笑的纯善，“我肯定会找老礼给你穿小鞋的。”

几人又是大笑。

程旭好奇地问，“你说老礼不管处对象，那你要是处对象的话他管不管？”

“不管……怎么不管！”礼知一拍桌子，愤愤道，“我有个风吹草动的他那眼刀先刷刷的飞过来了。”

曲凡调侃她，“那你跟隔壁的郑林凯不还走的很近吗。”

礼知见他们眼里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火就知道是想歪了，“我跟郑林凯是铁哥们，说实话我都没把他当男生看，太熟了。”

王利明长长的“哦”了一声，别有深意道，“那傅屹延呢，你俩是什么关系？”

礼知没明白，“我俩是同桌啊能有什么关系。”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倩开口道，“我看不只是同桌吧。”

王利明挤眉弄眼的，“没事儿，我们都懂，不想说可以不说。”

“别瞎说。”礼知往前后门看了看，确认傅屹延不在才又继续，“你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我听听就算了，当心让我同桌听见，他会生气的。”

她表述的越认真他们就越来劲。

“还生气？”程旭不信，“他对我们倒总冷脸，对你，可没有过。”

曲凡又插一句，“而且傅屹延没少给你送吃的……”

礼知听不下去了，像她白占便宜似的，“我不也给他买了吗？”

说完意识到不对连忙捂住嘴，好像越说越错了，她脸红得像是要往下滴血，“我跟他也是朋友，我们是同桌嘛关系当然好了。”

回应她的只有嘘声一片。

王利明满意了，“这回可是你自己说的，深藏不漏啊班长。”

程旭掐着嗓子模仿礼知的语气说，“我们只是同桌～”

曲凡也笑，“学到了学到了，这年头也流行同桌的你啊哈哈哈哈。”

就连林倩都说，“谁看不出来啊就别藏着掖着了，总否认就没意思了。”

礼知百口莫辩，明明没有的事被他们说的跟真的一样，她听了又不能生气，毕竟他们没有恶意，只是起哄说着玩罢了。

再说就过了，程旭见礼知情绪不对给王利明使了个眼色，忙将话头转了回去，又说起陈欣宁的事，“你们说不开除的话会给记处分吗？”

王利明很上道，“张郁可能会，陈欣宁应该不能吧，她成绩那么好一本稳上了，再说……”

天色将暗，落日的余晖将傅屹延的影子拉的老长，他背靠着墙站着，是以教室里无人发现他在。

他转身飞快的往楼下走去，恨不得自己从未上来过，恨不得自己从未听过那些话。

“……他会生气的。”

“……我跟他也是朋友……同桌嘛关系当然好了。”

傅屹延自嘲的笑笑，其实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不过这样也好，就算是同桌也总归还在她身边，没什么差别。

想到他夹在《虞美人草》里的那一句“今晚月色真美”，可惜了那张便笺纸，约莫和它的主人一样，未被人放在心上。

……

第二节晚自习开始没多久陈欣宁就回来了，眼眶红红的，她妈妈站在门口还在跟礼易说话。

礼知拍拍她的肩膀问，“怎么样还好吗？”

“没事儿。”陈欣宁勉强扯出一个笑，“多亏了老师说情，只停三天课，回头你再替我谢谢老师。”

礼知也有意逗她开心，笑着说，“那都是他应该做的。”

礼知身子往前倾了倾，凑近她小声问，“那你跟张郁呢……”

陈欣宁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下来，她本以为自己会抗拒回忆，哪知竟没有。

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很难堪，很害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牢牢的攥住了她的手，对她说：

“别怕。”

“我一直在。”

陈欣宁控制不住的鼻子发酸，她揉揉眼睛，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我爸妈和他爸妈都没说什么，他说他会努力学习，跟我考一样的大学。”

礼易送陈欣宁和她妈妈走了以后又回了教室，站在讲台上。

大家都抬头看向礼易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只是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什么话也没说。

班里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礼知轻轻地叹口气道，“真好。”

傅屹延停笔看她，“你很羡慕？”

“没有啊，我是觉得他们就是书里所说的最好的爱情，你看他们都在努力为彼此成为最好的自己。”

礼知撞撞傅屹延的胳膊，“你说我们上大学时还会是同桌吗？”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那是很远很远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女孩儿眼中带着憧憬，傅屹延凝视着她，想将她的每一张笑靥都印在脑海里，藏在心里。

***

一班在五楼，礼知和许成嘉都不爱爬楼梯，课间就站在走廊的窗户前透透气。

礼知跟她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但他们开她和傅屹延玩笑的事没讲。

“真够变态的，你说他们怎么想出来穿校服到操场上抓人的，看谍战片看多了？”

许成嘉一直都烦那两个主任，三四十岁的人了还穿校服，梦回青春啊。

礼知不得不说，“这招还挺高明的，离远了真分辨不出来，这要是冬天，晚上那么黑，不更看不出来。”

“再高明也比不过那别致的造型。”许成嘉一边笑一边说，“哎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听说孙晓虹还扎了两个麻花辫。”

“我还真没有，要不你问问郑林凯吧。”

“行。”许成嘉胳膊撑在窗台上往外望，能看到底下打篮球的男生，刚好有人进了球，他身旁的队友大声叫好。

“不过张郁真的不错，你知道吗礼知，上回开除的那个男生之所以被开除就是因为他将女生丢下自己跑了。”

“是吗？那也太渣了。”礼知也往外望，下面有十多个男生在打篮球，有两个穿着白色短袖，她问许成嘉，“你看这俩哪个是郑林凯。”

郑林凯爱穿白的，他说干净。

许成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那个是，你忘了就他戴眼镜了？”

两人的视线便追着那一个人来回转，虽然她们总拿他打篮球这事开玩笑，但其实他玩的很好，投球准，反应快，和队友的配合也默契。

“礼知。”副班长出来问她，“知识竞赛的名单是在你那吗？”

“在我那，你要用吗我马上拿给你。”礼知说着就进了教室，许成嘉也跟了进去。

等她们再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下面不在打球了，篮球架旁人头攒动，围了好多人。

原本打篮球的那十多个男生被围在里面两排站着，中间站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正是郑林凯。

“刚不是还好好的，这怎么……怎么打架了？”

炎炎夏日，礼知和许成嘉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两人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去。

……

郑林凯的眼里布满阴鸷，他右脸上的擦伤正往出冒着血珠，顺着下颌滴到白色的半袖上，看着实在骇人。

“我问你。”郑林凯伸手指着对面的冯辉，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你撞老子。”

冯辉笑了，笑的很欠打，“讹人是不是？打个篮球摔跟头不是正常，难免有碰撞吗你们说是不是？”

冯辉身后的那些人都跟着附和，说是郑林凯不看路自己摔了往别人身上赖。

郑林凯冷笑，合着是给他做的局，明天下午学校有最后一场篮球赛，要从他和冯辉的队伍中选一个去参加市里的比赛。

现在他受伤了，百分之九十的胜算一半都不到了。

他们是一个队伍，少一个人都不行，想到他们这一个多月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就好像有一把火自心头烧起，要烧光他的所有理智。

“我操|你妈冯辉！”郑林凯额角的青筋暴起，显然是怒到极点了，“老子弄死你！”

“郑林凯你冷静！”付明宇两只胳膊都缠到他身上，把他往回拖，“他就是个垃圾你跟他动手犯不上！”

剩下的那些男生也都上前来，怕付明宇制不住郑林凯都挡到他俩前面去，他们知道郑林凯就算真把冯辉打了他家里也有能力解决。

但就像付明宇说的，犯不上。

一个真想打，一个真想躲。

冯辉嘴上仍在大声叫嚣激怒郑林凯，身体却很诚实的躲到队友身后去，“来，你打，爷爷在这等着你！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