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流丹把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小心关掉手电，洞里立刻暗下来，过了一会，等眼睛完全适应黑暗后，她才慢慢起身拿出背包一侧的短刀朝洞口走去。

梁祝也想跟在她身后一起过去，但是欧阳流丹回头按住她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

不要过去，她无声说。

外面的声音不算小，像是什么重物踩着草丛上，那东西没有避人的意思，如果硬要说，反而是他们的踪迹容易被发现。

不是动物。

动物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尤其是在这种深山老林里。

这段时间梁祝的身体素质加强不少，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上跆拳道苦学的成果，没想到今天和欧阳流丹交流才知道，自蓝色流星雨后，除了动植物，人类的身体素质也加强了，她怏怏地‘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自己上的跆拳道班是一点都没见效么。

她细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既然不是动物，那绝对就是人了。

她想起那天在江海动物园遇到的三个男人，她们不会这么倒霉，再次遇到那样的人吧。

但是这种深山老林，谁又会来呢？

欧阳流丹已经走到洞口旁，她躲在石壁内侧，短刀护在身前。

草丛里细细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大，外面的月色被树叶挡住，昏暗的光线中，雨后寒湿扑面而来，冲锋衣替她们挡去大半阴冷。

梁祝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等等，她皱眉，甚至还不是两个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听力这么灵了，仿佛那些能力就是刻在自己骨子里一样，天生就知道。

她朝欧阳流丹看去，藏在洞口不是一个好地方，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这些，她想要提醒她，如果这三个人不怀好意，欧阳流丹首当其冲。

因此，她决定走过去。

她站的位置本就离洞口不远，走了几步就来到欧阳流丹身后，欧阳流丹察觉到有人过来，回头看，脚步声即将过来，她也不便多说，只能对着梁祝点了点头，让她照顾好自己。

两人一起贴着石墙，拿起短刀防备。

这时，几束光扫过她们所在的洞口。

两人不觉警惕起来，攥紧刀柄。

他们来了。

“欸，刚刚这边还有光来着……”

外面人说话的声音传进来，梁祝听着这声音：“……”

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可能关了，我们过去看看。”另一个人说。

欧阳流丹在黑暗中转过头，两人目光对视，互相点了点头，她们听出是谁了。

三束光已经逼近，欧阳流丹和梁祝走出去，正好遇上要进来的三个人。

“我——”季云山的手电筒扫到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身上，嘴里的话差点没刹住。

卫忘恩手电筒的光同样停在两人身上：“我——”

他后面的话也差点没刹住。

梁祝：“……”

她看到两人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是那天在海里救了卫忘恩的人——斑斓。

欧阳流丹和梁祝的眼睛被强光一刺，猛地闭上眼睛，抬起手挡住，卫忘恩反应过来，连忙把手电筒移向别处。

“抱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季云山见自己的手电筒正直直地照在梁祝脸上：“抱歉。”

光源移开后，欧阳流丹把手拿开，终于看清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但是她的目光没有在两人身上停留，而是看向后面的斑斓。

她打量着这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她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斑斓被盯得低下头，往卫忘恩身后靠了靠。

卫忘恩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主动说：“欧阳姐姐。”

同时，他往旁边挪了挪身体，把身后的人挡住。

欧阳流丹这才收回视线：“你们还是跟来了？”

自从双方答应今天回江海后，都买了船票，但是谁也没去取票，也没人去码头，互相放了对方鸽子。

卫忘恩猜到欧阳流丹不会回去，但是现在谎言戳破，对方一点惊讶都没有，甚至问了句：你们还是跟来了。

明显知道他不会罢休的意思。

卫忘恩竖起三根手指：“欧阳姐姐，我保证我们不会给你添加任何麻烦，让我们跟着你吧，我们也想去看一看，学习一下。”

欧阳流丹罕见地认真起来，反问道：“沈谦不知道吧？”

“我没告诉姐夫，”卫忘恩很诚实地说，“如果姐夫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来的。”

“不过，欧阳姐姐放心，出了任何事情我们自己负责，我已经给我姐夫发了定时短信，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即使卫忘恩再努力解释，欧阳流丹的话依然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们回去吧，不一定要跟着我。”

她的话很明显，不想带他们去，但又隐隐透露出他们可以自己去查。

其实梁祝也不明白，为什么欧阳流丹可以带她们，但是不带卫忘恩，难道仅仅是怕危险才不让他去？

毕竟欧阳流丹和沈谦关系不错，就算她再怎么不正经，也不希望卫忘恩从她这里出事。

“欧阳姐姐，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一天的路程现在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让我们跟着吧，而且，我和云山身体素质还不错，可以保护大家，”卫忘恩说，“我们真的只想看一看，我上大学这么久以来最难忘的就是在开元工作的时光，开元能让我认识更多，让我有更多实践的机会。”

最后，卫忘恩真诚地看着欧阳流丹的眼睛：“我们真的等这次机会等了很久。”

“很久？”欧阳流丹差点被卫忘恩真诚的话感动了，“我怎么记得蓝色流星雨好像发生不久呢。”

她装作努力思考，看向天空：“难道是我记错了？脑子不好使了？看来是我年纪大了，对呀，我都三十多了。”

卫忘恩：“……”

“……欧阳姐姐，我在开元实习这么久，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之前卫忘恩在公司实习的时候，欧阳流丹作为江海动物研究所派过来的代表同开元谈合作，那时，她只当他是一个乖巧惹长辈疼爱的小屁孩，她觉得卫忘恩很有天赋，每天戴着一副眼镜，书生气浓厚，而且每次问的问题都很有水平，没想到却被他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给欺骗了。

“明天一早回去吧，我给你姐夫发消息让他接你回去。”欧阳流丹依旧没改口。

“等一下。”卫忘恩说。

“怎么了？”

卫忘恩小声：“……这里没有信号，姐姐没办法发。”

欧阳流丹：“……”

“姐姐，”卫忘恩好话说尽了，她是不为所动啊，“你就同意吧，我们都走到这了，而且一路上有我们三个男生，遇到危险也好照应，我和云山都会取样本，而且我所有的实验课几乎满分，如果姐姐需要，我们随时候着，这不是省了很多时间吗？而且我们带了很多姐姐这一路可能需要的东西……”

最后他说：“现在我是成年人了，我保证出了任何问题都会自己承担。”

卫忘恩坚定的目光映在欧阳流丹眼底，此刻，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天他真的会为自己说的话而负责。

长久的沉默后，欧阳流丹不再看他。

“今晚在这睡一晚，明天——”然而，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到山洞那边传来尹苏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老鼠！！！”

季云山抬起手电筒朝那边照过去，他这一照不要紧，山洞深处密密麻麻的老鼠前仆后继，白色的灯光下，红色的眼睛被照得越发猩红，如成年猫身体大小般的老鼠如黑潮般朝他们涌来。

“吱吱——”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

上千只老鼠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林昭先一步反应过来拉着尹苏往洞外跑，但是她们两条腿的速度比不上老鼠四条腿的速度，而且事发突然，不过一会，便涌到了洞口。

成群的老鼠在抵达她们撒的药粉线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呆滞一秒，随即，离药粉最近的老鼠晕倒后，后面的老鼠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它们明显处于亢奋状态，后面的老鼠踩着前面晕倒老鼠的身体，疯了一般向前跑。

梁祝看着密密麻麻几乎望不到底的老鼠群，全身泛起鸡皮疙瘩，这样体型大小的老鼠，看着它们猩红的双眼，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这怎么下得去脚啊。

“撒药粉！”欧阳流丹朝里面的两人叫道，“撒药粉！”

虽然第二层的老鼠没有直接接触药粉，但是驱兽粉散发出的味道足以让老鼠晕倒，这药强劲得很。

老鼠的速度太快了，像滚雪球一样涌过来，第四层的老鼠终于踩着前面晕倒的老鼠冲破防线，直冲他们而来。

“我去——”

有的老鼠身上甚至没有皮，只有一层粉嫩的皮肤。

太恶心了。

仅仅几秒，林昭和尹苏两人根本来不及打开药粉，老鼠就已经没过两人冲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

尹苏看着有一只比猫体型还大的老鼠踩着她的脚走过，直接吓得哇哇大叫，她来不及跑，只能原地找了一块较高的石头站上去。

林昭见状，她现在已经跑不到洞口了，只能冒着被老鼠咬的风险，往回走了几步，站到比较高的石头上，在老鼠“吱吱”乱叫的声音中，朝尹苏大喊：“在脚边撒点药粉！”

又一只无毛红眼睛的老鼠跑到尹苏脚边的石头上，她刚好哆哆嗦嗦把袋子撕开，洒在了她站的石头上。

尹苏双脚紧贴，踮起脚跟，低头看着这些黑乎乎的老鼠，汗毛倒竖，捂着胸口，忍不住呕吐。

一圈的药粉终是拦不住成百上千只老鼠，很快它们冲破防线朝洞口而去，欧阳流丹看向林昭和尹苏所站的地方，老鼠从她们身边经过，根本没有注意她们，而是——

她忽然转头对一脸不知所措的梁祝说：“跑，老鼠是冲你来的。”

她快速从口袋中拿出几包驱兽粉，撒满梁祝全身，急速说道：“你现在待在这有危险，这么多老鼠需要分流，你先跑，我们拦住一些。”

“跑快一些，把它们甩开。”

梁祝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话，就被欧阳流丹往外一推，指着一边道：“等甩开它们再回来。”

看着源源不断从洞里涌出的黑潮，这下她终于明白过来，这些老鼠是朝她来的！

她被往外推了一步，最后回头看了几人一眼，见大家也是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紧急情况下她只能听欧阳流丹的话，趁老鼠还没有过来，转身朝她指的方向跑去。

银白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让她得以窥见一丝光亮，夜色已近，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身上的毛孔全部打开，凉风刺激着她的皮肤，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甚至能追上神鹿。

神鹿——

神鹿……

她抬起头看向深蓝色的夜空，如一块巨大的幕布，星光闪烁，她多希望神鹿此刻就在她身边，那样的话，她或许就不用跑了。

老鼠跑得虽快，但是个头毕竟太小，她不知道往前跑了多久，看着身后稀稀拉拉的老鼠，已经比刚才少了很多。

她在一处小山丘前停了下来。

这里很高，她的手掌生了一层水汽，温热而湿润，温凉的风吹过小山坡，她感觉身体莫名的轻盈。

梁祝抬起脚，一步一步往山丘上走去。

这里枝叶稀疏，月光倾泻在她的身上，她站在山丘顶上，俯视着远处的景色。

老鼠还没有追过来。

她现在该去哪里？

……

山洞。

梁祝走后，欧阳流丹和卫忘恩几人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喷雾喷杀老鼠，这些喷雾都是卫忘恩和季云山自己做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们直接对着最前面冲过来的老鼠一顿狂喷。

之前在实验室测试过很多次，因为那些老鼠都是普通的小白鼠，经过多次实验，都很有效，但是季云山都喷完了，这些老鼠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甚至！完！全！不！管！用！

“这玩意成精了是吧！”

他喷完一支，直接扔了瓶子，从靴子里拿出一把短刀，面对着如小山一般的老鼠，握紧拳头。

然而，下一秒他看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这些老鼠竟然像人一样攀爬着同伴，组成了有小半个人那么高的塔。

它们因为体型变大，跳跃力也在减弱，上不了人身，如果想要一击毙命，需要老鼠合力组成‘老鼠塔’，接近猎物后直接倾倒，瞬间就能把人围起来，吞噬眼前的事物。

“云山同学，”慌乱中，欧阳流丹抽空说，“梁祝可能有危险，你去帮帮她。”

“那些老鼠都是朝她去的。”

季云山什么都没问，而是点点头说：“好。”

他朝卫忘恩点头示意，随后便朝梁祝消失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