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坐在被安排的席位上,默不作声地喝了几口酒。
林母坐在儿子身边,她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见交换戒指的两人,再瞥了一眼自己儿子,眉心蹙了蹙压低声音开口:“景行不愿意和你走吗?”
林易摇了摇头。
林母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眉心,看着台上的叶镜执面上有疲惫之色:“他怨怼我们家了。”
一旁的林父看到妻子露出这副神情,握了握她的手安慰:“你放宽心,我们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这事说来不算新奇,当年医院同一病房生下两个男孩,两家不小心抱错了孩子,他们以为叶镜执是自家儿子,抚养了八年之后才发现抱错,两家发现了这事,又把孩子换了回来。
林易也就是那个时候回来的。
只是叶镜执回到叶家之后,过了十几年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林家下手,商场上步步紧逼,丝毫不顾往昔之情,林父曾听闻说叶镜执初回叶家那几年过的不好,心中也曾有过愧疚,但看着如今对他们不顾丝毫旧情的叶镜执,那种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叶镜执太独了,又太极端,像是一柄利刃,伤人又伤己。
林母仍是蹙着眉,喃喃道:“我记得景行小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他难道也怨怼景行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保姆张姨:“张姐,我那时在家时间少,你记得两个孩子玩得怎样?”
张姨今年已近五十,在林家做佣人二十余年了,也算是半个家人。
如今听到太太询问,她回忆一会开口:“我记得两个孩子玩得挺好的。”
那时候太太和先生经常为了生意忙碌,叶镜执基本是她一手带大的,
张姨拍了拍脑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当时景行会弹钢琴,回家后叶少爷就吵着要去和景行一块学琴,说了几次。”
叶镜执小时候不算闹腾孩子,平日父母不在家也早就习惯了,太太先生在的时候说上几句话,不在的时候也就算了。
可他对学琴这事格外执着,催促着让她给林太太打电话,恨不得当场就请个老师来给他教琴。
张姨当时还挺诧异这位小少爷转了性子,故而这么多年记得清清楚楚。
林母不记得这些事,慢慢地揉了揉眉心:“既然小时候关系不算差,那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
多年之后叶镜执对他们下手,还威逼着景行和他结婚。
难道当真不顾半点情分了吗?
林母想不通,她只能叹了一口气。
*
婚礼的仪式其实挺繁琐的,哪怕已经是一切从简,南景行真正休息时也已经到了傍晚。
格列斯群岛的酒店不错,套房风景极好,从窗户眺望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今暮色西斜,海面远处与金色天幕接壤,如同一把金光揉碎了涂抹上去。
室内完全是婚房的装扮,房中点了香薰,卧室中的大床上还摆放了一大束鲜花,鲜红的玫瑰与百合相□□缀,处处透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除此之外,卧室角落里还摆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琴键上照例放了几束玫瑰,鲜艳欲滴的红色落在黑白琴键上,瑰丽如宝石。
南景行换了常服,如今饶有兴趣地曲指弹了弹。
叶镜执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光影西斜,里面的男人身形修长,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从指尖滑落出零星的琴声。
那琴声从他那里倾泻出来,好似幻化成了一只只蝴蝶,蝶翼掠过,带着几分目眩神迷的感觉。
南景行听到声音回头看去,他收回了手,笑笑:“不好意思,我看着它摆着这里,想试试音准不准。”
叶镜执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放在钢琴上:“没有关系。”
他走过来,在那架钢琴面前停下,拉出琴凳,带着几分随意开口:“想不想再试试音?”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平常,仿佛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南景行拒绝了:“不了。”
他说:“已经很好了,不用再试了。”
叶镜执没有再说什么,他将左手搭在琴键上,似乎想弹一弹,却到最后收回了手。
南景行看了看天色,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十余个小时了,如今才是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
他和叶镜执在现实中也只见过几次面,如今来了这里,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叶镜执冲他眨了眨眼睛:“南先生想要问什么直接问就行,不用吞吞吐吐。”
南景行坐在沙发上,闻言开口:“其实我觉察到你对林易有种......不太好的印象,方便说明原因吗?”
他曾经看过一个研究,里面讲述人梦境之中看到的人面容都是曾经见过的,而在这个世界中也证实了这一点,这个世界的林易和林医生很像。
而让他诧异的是,叶镜执对林易的印象不太好。他原本以为林易扮演的角色会是叶镜执的好友。
叶镜执勾了勾唇,直接挑破:“南先生想问我为什么对林易有种敌意?”
南景行没想到他这样单刀直入,索性也就开口:“我的确有些好奇。”
他考虑过原因可能是叶镜执因为林易想带他走的而怀恨在心,今天婚礼上解释了一番,但很显然这算不上主要原因。
叶镜执用手支着下巴,指尖轻轻点了点琴键,他勾着唇说:“因为我天生不喜欢他。”
南景行没想到他的理由是这个,一时间哭笑不得:“很任性的原因。”
叶镜执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又将左手搭在琴键上:“真的。”
他半真半假地开口:“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忍不住将他,叶镜执用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道横线:“这样。”
叶镜执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点笑意,好似平常间的一个玩笑话。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海面上映照了云蒸霞蔚,带着薄黄暮紫的光芒,红与金黄完全的融入进去,恰如一片火海。
南景行此时笑容淡了下来,他的声音如微凉的风:“不要说这种话。”
叶镜执知道,他这话触及到了南景行底线了。
这人很有原则,自有一番处事待人的规则,比如真诚待人,比如善良,比如不迁怒不作恶。
叶镜执看着南景行移至窗前,夕阳自他头顶倾斜下来,照得这人眉眼处透亮,琥珀色的瞳孔好像含着光。
清明坦荡,和光同尘。
叶镜执垂眸看着钢琴,其实这副样子他见过。
那还是在林家的时候,他那时还不姓叶。
他每天很无聊,林父林母常年不在家,空荡荡的家里冷冷清清。
某日保姆突然带他做客,他去了另一个人的家里。
那日似乎也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和煦的光自窗口落下。
他听到了一阵欢快的琴声,像是轻快的小溪一般流淌出来,推门进去之后便看见白色钢琴边坐着一个和他年龄一般大的人。
眉眼干净透亮,小小的人后背已经挺的笔直了。
他手指像是花儿一般跳动,灵动又快速。
叶镜执不怕生,他走过去挨近看。
南景行转过头问:“你想试试吗?”
他将手放在白色琴键上,学着这人方才的动作点了点,却没有任何声音。
笨拙,青涩,毛手毛脚。
一瞬间,一股热气就自脸上浮现。
叶镜执抿唇就像缩回手,他近乎懊恼地开口:“我不想试了。”
身边的人伸手覆在他手掌上,用着力道按了下去,一道声音刹时出现。
他身边的人说:“你很厉害,我小时候手指没力气,需要老师捏着手按。”
叶镜执沉默了,过了一会开口:“我也想学,该怎样弹的像你那样?”
南景行其实也不太清楚,想了想自己的经历:“我有李老师教,认真学就行。”
过了一会一个声音响起来:“我也想让老师教,就要你说的李老师,让他一块教。”
还挺执着的。
南景行小朋友没忍住说:“不行,你得从基础学起,我已经是少年班了。”
叶镜执又沉默了,宛若一个自闭的小孩,小声道:“我就想和你一起学。”
南景行看着身边人,揉了揉自己的小脸:“你真不能和我一块学,你可能什么都听不懂。”
不会就不愿意听,不听又不会,成了一个坏循环。
他想了想,拉开抽屉,找了一枚胸章递给叶镜执:“你拿着这个。”
掌心是一块金色的胸章,刻着月亮和鸢尾花:“这是我基础测试后得的胸章,等你也有了这个,我们就一起学。”
记忆只是一瞬间,思绪回来后叶镜执闭了闭眼睛。
他看着手掌心,这里仿佛还残留着金属的触感,六边形,硬币大小,攥到掌心能牢牢握住。
看着看着,叶镜执合拢掌心,仿佛将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了。
他不会弹琴,左手搭在上面也不过做做样子。
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就像林易会弹琴那样。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林家长大,和南景行一起长大,就像林易那样。
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和南景行关系很好,就像林易那样。
可是这些都只是他的想象,是可能发生但没有发生的事。
叶镜执缓缓,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捂着眼睛低低笑出声来。
笑够了,他起身行至窗前,问南景行:“要不要喝点酒?”
南景行眉梢微挑,点了点头。
他其实挺喜欢喝酒的。
一瓶酒被取了过来,清透的液体倒入杯中,南景行抿了一口。
味道不太适合他的口味。
他晃了晃杯子,一个漂亮的漩涡出现在里面,南景行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思考着应该添些什么。
叶镜执此时突然道:“忘了,没给你添冰块,等等。”
冰块很快就取回来,镊子夹住一块,顺着杯壁滑下去。
一块。
南景行数着。
两块。
第三块的时候敲了一半,透明的半块冰滑了下去,杯中的液体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叶镜执放下镊子,递给他:“尝尝。”
垂眸接过,抿一口后舌尖带着凉意,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感觉。
两块半的冰块,一切都刚刚好。
南景行伸手抹去杯壁上沁出来的细密的水珠,敛去眸间深思,咽下去之后开口:“叶镜执,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嗓音很清,和酒的香味一并吐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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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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