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农历年落在一月底，过得特别早，在除夕前几天，孟息为时沂接了一个广告代言拍摄。

凌晨三点钟，时沂就被公司的商务车接走，到现场开始弄妆造。

一直到六点钟才把妆焊在脸上，到了摄影棚，结果灯光又出了问题，需要临时调换柔光灯。

孟息无语得直接在化妆间骂人，偶然瞥到镜子里的时沂，眼睛炯炯有神，问她：“那么精神，你不困？”

时沂摇头。

“哦对了，你还没吃东西，年前公司一堆事情，还没来得及给你配个助理，刚好这会儿没我什么事，你想吃什么？”

时沂脸上的妆容挺浓，贴的也是纤长浓密的假睫毛，垂下眼还能感受到睫毛轻轻刮在脸上的酥麻。

“不用了，我不饿。”

孟息一点也不让着她：“不饿也得先买了备着，待会儿饿了怎么办？”某人又该说她失职，不好好对待公司艺人了。

“想吃什么？”

因为和孟息还不熟，加上才刚签约了不久，时沂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病情公之于众，怕被人说娇气，于是随便答了句：“都行。”

而且以前她都能带病上班，现在应该也无大碍。

孟息知道小姑娘是在跟她客气，随了她去：“行，那我看看路边有什么卖的，买点回来。”

说完她便起身，刚走到门口，又转身冲时沂笑：“记得保护自己，要是那几个油腻的男人闯进来，你就随便抓些瓶瓶罐罐往人身上砸。记得动静弄大些，别怕丑闻。只要不死人，公司那边都会替你解决。”

“啊？”时沂怔然，反应了许久才知道她这段话的意思，笑着答，“好勒，谢谢孟姐。”

现在还很早，穿过薄雾，孟息也才看到几家早餐店是开着的。

她不知道时沂的口味，便打算按照一般正常人吃的，买菜包和肉包，外加一杯无糖豆浆。

这几样都是提前做好的，不需要等，只是早餐店也才刚摆摊，老板夫妻二人接力把东西往外搬。

眼前的一幕，孟息看得心暖暖的，难得丢掉以往的急性子，沉下心不恬不燥地等。

老板娘人挺好，不忍心让她等着，匆匆忙忙按照要求替她打包。

孟息拿出手机准备支付，刚好陆绍麟的电话打来，于是笑着对老板娘说：“抱歉，稍等。”

她转身走了几步，“陆总早。”

电话那边传来陆绍麟略显疲惫的嗓音，听着很意外：“秒接？”

孟息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故作愚钝，与他周旋：“嗯哼，怎么，秒接你还不乐意了？”

陆绍麟今天有合作要谈，起了个大早，现在还有点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像是随口问的：“拍摄是在今天吗？”

孟息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怎么，你要来？”

“不一定，今天有点忙。”

孟息笑了。

不一定，那就是有可能咯？

“哦——这样啊。”

孟息乐得不行，故意向他透露，“那告诉陆总一声，如果要来可要早点哦，拍摄顺利的话下午六点就结束，结束了刚好是晚饭时间，陆总来得早还能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陆绍麟便直接挂了。

孟息脸上漾着灿烂的笑，在心里骂：男人都一个样，死装。

孟息把早餐带回去，路过刚好看到有煎饼果子卖，怕包子不合时沂胃口，便顺便也给她带了一份。

她回去的时候，时沂已经站在化妆间外。

新的灯光已经供应，还在调试中。

时沂见孟息来了，笑着打招呼：“孟姐，你回来了。”

孟息把袋子递给她，想起早上还有一份文件待审批，对她说：“我先去忙别的事，你拍摄经验也挺丰富，到时候听导演和摄像的安排就好。”

“好。”

孟息走后，时沂打开袋子，热气瞬间涌上来，葱香味随之扑面而来。

她随意看了两眼，在看到装着煎饼果子的纸袋子边缘被油浸润，瞬间没有想吃的**，连其他的两个袋子也懒得打开，直接一通全放在一旁。

灯光师经验很足，不到十分钟就可以拍摄。

模特是时沂的本行，一连拍了好几组，摄像师和导演都非常满意，在显示器面前连连称赞。

她底子本就不差，再加上妆容修饰，电脑上显示的那些，几乎能达到原图直发的程度。

原本中午是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但是因为前期灯光问题浪费掉了。

导演过来征求时沂的意见，问她能不能把吃饭的时间缩短至四十分钟以内。

合同上是按照天数收费的，缩短休息时间对模特本身的收益是不利的，导演也是瞄准了孟息不在才找上门。

时沂当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刚好她现在还不饿。

“继续拍吧，早点结束的好。”

导演不确定，又问了一遍：“继续？”

“嗯，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导演走后，化妆师走进来，继续给时沂补妆。

冬天又是室内拍摄，脸上的装其实一点也没掉，也就刚刚喝水的时候口红沾杯了点。

简单补上口红，扑点定妆粉，时沂又回到拍摄棚。

孟息是下午三点才返回的现场，刚好碰到中途小憩，一来便看到坐在折叠凳上的时沂。

“辛苦了。”

闻言，时沂抬头，见到来人是孟息，笑着唤她“孟姐”。

孟息中午人不在，却也托片场的人给时沂带饭，刚好现在没话说，她刚准备问时沂中午的饭菜是否合胃口，忽地瞥见桌上的早餐，心猛然一坠：“你早餐没吃？”

时沂面容平静，又抿了一口温水：“早上不太饿，刚好拍摄开工了，忘了。”

“中餐呢？”

时沂思考片刻，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吃了几口。”

但其实中餐全进了化妆师肚子里。

孟息这才舒了口气，抓起她的手腕就是婆婆妈妈的教导：“拍摄工作量那么大，你还是得多吃点，那么瘦，真怕你哪天在片场就晕过去了。”

时沂吐了吐舌头：“好的，孟妈妈。”

两人玩笑过后，拍摄又继续了。

还剩最后一组，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时沂想着，把杯子放在一旁，起身的瞬间，小腹顿时如刀绞般疼痛。

她曲着身，很短暂的一瞬，一会儿感觉又褪去。

本以为会和之前的几组一样一遍过，可是这一次，时沂明显不在状态上，尤其到了后半期，她自己都能感觉的大事不妙。

她胃病好像复发了。

拍摄用的高清摄像头，摄影和模特距离又不是很远，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她脸上的汗渍。

“停，来个人给模特擦擦汗。”

导演一声令下，立马有人捧着手绢上前。

时沂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好在肚子争气，真的不疼了，之后的拍摄相较之前顺利了许多。

“换个姿势。”

时沂在坐台上调整动作，回头的瞬间意外看到一位熟人，笑容一僵，霎时连镜头都忘了看。

“卡，模特注意表情管理！”

韩嘉和导演站在一块儿，脸上荡着笑，目不斜视地盯着时沂。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时沂的表情管理一直都不衬导演的心，导演一次次的喊停，现场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大气不敢出。

时沂也心急，在某一刻突发奇想，开始背对着镜头。

一开始，这个举动让导演和摄像师纷纷愣在原地，直到看到她稍转头，露出曲线平滑的侧脸。

见导演没有出声阻止，时沂举起右手，手腕上带着的正是这次的代言手链。

她微微抬头，任由链子垂落，隐隐贴着鼻翼，在她脸上投下一道细影。

看不到模特的表情，画面给足了观众想象的空间。擅自而大胆的改编，导演不仅没生气，甚至在看到效果之后赞不绝口。

结束后，时沂和孟息来和导演道别。

韩嘉望着时沂：“小美人，又遇见了。”

孟息脸上划过一抹诧色。

时沂不想给他好脸色，“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导演插嘴：“小沂，这次的拍摄，就是韩先生跟我推荐的你啊！”

孟息不说话，默默观察局势。

反观之，时沂彻底笑不出来。

她不得不佩服韩嘉的手段，以及在国内的势力，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仅凭一面之缘和监控的情况下，就把她模特的基本信息查出来。

刚好陆绍麟给孟息打来电话，她向一众人说抱歉，便捧着手机往外走。

周遭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时沂不好跟韩嘉翻脸，轻率丢下一句：“谢了。”而后立马朝化妆间走去。

韩嘉也厚着脸皮跟上去，进门就想要时沂的夸赞：“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时沂看着镜子，开始卸妆。

韩嘉不服气地哼了声，“小白眼狼。”

哪怕知道眼前的人是助她拿到这次代言资格的人，时沂对他的好感度还是提不上来。

“哥帅不帅？”

韩嘉已经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时沂肚子还在隐隐作痛，听到这句话又莫名其妙想到陆绍麟，小声嘀咕：“怎么和他一样自恋。”

她的声音很小，韩嘉听不清，于是往她身边靠近些，“什么？”

时沂昂起头，刚好看到那张大脸，蓝色的瞳仁真的很吸引她目光，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抬高音量：“我说，你都还没陆绍麟帅。”

“……”韩嘉骂她：“是你没眼光。”

“我眼光和品味都好着呢。”

时沂小声说完，整个人因为疼痛被迫俯下身，捂着肚子，额头渗着密密麻麻的汗。

孟息刚接电话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化妆间就他们两个人。

她现在真的没有精力搭理他，余光瞄见他还没走，很怕他趁人之危，语气变得格外不耐烦：“没事了赶紧滚，你真的很烦！”

“烦？”韩嘉嚼字，蹲在她身边，与她平视，看到她额头的汗，以为她是紧张导致的，便没多想。

“那我们说点你不觉得烦的。上次在江畔湖，你和陆离开之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听到了吗？”

最后一句话……

时沂心乍然咯噔一下，肚子在那一刻都忘记了疼痛。她微眯着眼睛，思索一番过后老实点头，“昂。”

韩嘉又问：“听得懂吗？”

时沂立马摇头。

“想知道我说的什么吗？”

时沂没有立马给出反应，而是想到那天晚上，她问出一模一样的问题，陆绍麟的反应看起来不是那么积极和开心。

看样子，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韩嘉一步步引导她，就是想带着她走到这里。

时沂怎么会不知道。

韩嘉自以为的只差一步成功，脸上甚至都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却出乎意料地听到她说：“不想，关我什么事。”

他脸上的笑瞬间有些挂不住，蓝瞳凝着她的脸，复杂的神色中透着些许欣赏。

不愧是陆绍麟身边的女人，确实很有个性。

韩嘉不知想到哪儿了，忽然低下头轻笑，再抬起头时，已然比刚刚认真了许多：“那天我说，漂亮的小姐，我想追你。”

真让人犯恶心。

时沂呼吸变得急促，又开始胃疼，明明早上什么都没吃，胃里现在空空的，却还是恶心得想吐。

她那句“做梦”还没蹦出来，门“哐”的一声被踢开，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因匆匆赶到带着喘息的低哑嗓音——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