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火星，飞船港口。
安德鲁眼睁睁看着原本两三步就能追上的飞船蓄满能量，轰然起飞。发射飞船的灼热尾气裹挟着满地沙粒向四周荡开，热浪将他拍得灵魂出窍，等尘埃落定时，他才发觉眉毛都快被烫掉了，口鼻也全是扎扎呼呼的碎砂。
他呸呸两下，一左一右按住他的奥维家家兵也跟着呸呸，不留神就松了押解。
安德鲁急着挣脱，受惯性前扑，狼狈跌倒。他愤怒地回头：“这明明……你们从这里送走‘飞鱼’，就不怕潘德拉贡看见吗！”
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从后方的建筑物里转出，走到安德鲁跟前：“你没有按计划行动。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安德鲁迅速站起来，看着面前一头奥维家银金色长发的堂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我已经计划全部部署好了。你们为什么要乱来。”
“乱来？”黑皮鞋的姑娘秀眉一竖，“该是我们问你！你凭什么和夏铎私下交易，放那个地球间谍逃跑？按计划，他们该死在太空里！”
要死了吗？
火光在夏铎眼底越来越亮，越聚越大。
时间太紧，什么都来不及做，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下一刹，刺目的光芒被伊泽挡在身后。
不要！它的目标该是我。
夏铎不停挣扎，推他的肩膀，掰他的手臂、捶他的前胸。
没有用。
夏铎恍然想起，那枚火炮是对面飞船杀伤力最强的那门“安息之矛”，能一次性轰烂整个飞船，夏铎根本不是伊泽一具血肉之驱就能护得住的。伊泽从小接触各式各样的军火，不可能认不出。
那为什么……
耳廓被温软的唇擦过。
“这样，来生你还得是我的。”
夏铎心狠狠抽疼，说不清的情绪随着炮火一同炸开。
火焰如妖艳的玫瑰怒放，近十吨的飞船随着爆炸剧烈颤动。但死亡的痛苦迟迟没有降临。
奇迹发生了，飞船没事，人没事，只有全船的警报瞬间滴滴嗒嗒响成一片，庆祝他们劫后余生。
勒人的手臂略一迟疑，松开了。
那枚“安息之矛”居然射偏了！
“哪家的飞行员这么菜！”伊泽大笑，夏铎惊疑未定，就被他拉着冲进一楼主舱室，“我去驾驶，你去开炮。你会吧？”
不，不对劲。
夏铎脚沾地就去掏存在沙发下的宇航服：“我出去跟他们说。”
按原计划，代号“飞鱼”的间谍已经和地球对接完毕。当然，地球方希望先听到他的死讯，所以不会那么早让她直飞地球，她会暂时在火卫一上落脚，等地球人质“被火星人寻私仇杀死”的消息。
不过在地球方启程回地球之前，奥维家——最有可能由道林带人来火卫一，随便寻个由头调查众人，疯丫头可以趁机摆脱地球人。
这谋划确实冒险，不过夏铎时间紧凑，筹码稀少，也由不得他瞻前顾后。
横竖地球方已经下达了正式的撤退指令，不怕他的疯丫头日后成为“逃兵”，地球的王牌间谍“飞鱼”不是只能等人庇护的菟丝花，自己会想办法逃跑。至于奥维家，他想不到对方有什么毁诺的理由。于情和他交易十分划算，双方也算合作多次，不该毁诺；于理，他不缺奥维家和地球暗通曲款的证据，也有利益伙伴，他死了也有人帮他传递证据。
可现在算什么情况。地球火星都清楚，飞船上还有潘德拉贡家的少爷。火星人不可能不顾及潘德拉贡家吧？可是，地球出手刺杀他和伊泽，也将失去战争的正义性。
夏铎才打开沙发底座的铁皮储藏盒盖，一只穿军靴的脚就“铛”一声踢拢盒子。
“你急着做活靶子呢？”伊泽阴沉着脸，飞进驾驶舱里。
靶子在外面，总好过靶子跟你在一起。夏铎心想，重新掏出宇航服换上。
驾驶舱内，伊泽敲摁键的声音像过年的爆竹一样快，他还分出精力用通讯机呼叫对面飞船：“我们有航行许可，这架飞船此次航行也不参与任何战斗或与战斗有关的事情，你们可以派人来查，但再敢进攻，休怪我依法还击。”
夏铎正要带头盔，看见伊泽蓦地回头，紧跟着一只娃娃就打着转儿飞来了。
“我说了不准穿。”但是伊泽无瑕分身，不能亲自扒下他的衣服。
软绵绵的娃娃砸进怀里，夏铎默默加快了换衣的速度，开炮的神秘飞船静静等他。
“你该庆幸姑姑为你殚精竭虑地谋划。”凯瑟琳?奥维招招手，两个随从立刻上前帮安德鲁掸去身上的尘土。
安德鲁睨视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妹妹，想发火却没处发——她说得对，他只能低头。
凯瑟琳看看时间：“好了，现在你是时候去追他们了。”
通讯器发出嘶嘶电流声，隐约还夹杂着乒铃乓啷的声音。
伊泽凑近了去辨认，转眼却发现夏铎已经换好宇航服。伊泽当机立断，从驾驶舱锁死了飞船门：“我说了别。”
夏铎面色焦急，裹着厚重的宇航服，笨拙地走进驾驶舱，握着伊泽的手对通讯器喊道：“这是潘德拉贡的飞船，潘德拉贡家的人……”
“呆木头！开炮啊！”
少女声嘶力竭地吼声顺着通讯器传来，饱含泣血之势炸开。
开炮！伊泽脑子里也只剩这两个字了，而且必须要快，两架飞船在靠近，等再近一些，炮弹的余波就会殃及自己。
“不要！”夏铎双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住“发射”键。
这声浸着血泪的嘶吼宛如一道电流，直通伊泽天灵盖。无数被遗忘的，或是他不愿深思的事件恍然间连成了一道并不明细的线索。
夏铎突然改变心意，积极地准备出游。
据说被夏铎揍过的安德鲁，这么长时间都没试图报复过卑微的地球质子。
今天起夏铎反常的忤逆。
布里早就评价过夏铎倾向自伤的处事手段。
夏铎对那艘飞船过度敏感。
再往前，道林追丢的间谍，夏铎对间谍反常的积极。
……
虽然现在还有很多相互矛盾的推论，虽然还有很多地方解释不清，但伊泽已经弄清楚了最为关键的几点：安德鲁苦苦追寻的间谍确有其人，而且夏铎和她关系匪浅，多半还为了她故意欺骗自己！
伊泽几乎要咬碎后槽牙，他诚心想哄的人，利用他期待的旅途算计他！
活该你现在担心受怕，你一定也被人骗了是不是？伊泽自问，如果他是夏铎那两个哥哥之一，能几乎不付代价就让夏铎痛苦，真是何乐而不为呢。
夏铎许有怨恨、不甘、愤怒、担忧，但最终涌到脸上流在眼底的，只是满含希望的哀求。
这抹哀求像盆冷水，朝着伊泽内心熊熊的怒火兜头泼下。
“你知道他们要怎样！”伊泽气笑了，唯一的安慰，是夏铎看起来没有想过要害他。
伊泽余光迅速瞄一眼对面飞船，还好，他们没有也还没开炮。
夏铎不知道伊泽猜到了多少，咬牙道：“不要开火。那架飞船上有人被挟持了，她刚刚救了你。”
“谁？”伊泽掰他的手，他说了会帮夏铎扫清顾虑，那姑娘也真救过他俩，伊泽当然肯饶她一次，哪怕她是间谍，但他直觉这事还有猫腻，“通讯器里那姑娘什么意思？你跟她什么关系知道她被挟持？”
夏铎很少有对哪个人表示在意，唯有两人例外，对母亲的爱化于行，对妹妹的宠表于言。但金丝雀情妇和掌上珠女儿从身份上来说，都不可能参与伤害她们所爱的危险任务。
不是妹妹，还能甘愿舍命。
伊泽手上力道丝毫不松：“那女的都知道让我们开炮，她给不了我们多少安全时间，你不说，我就尊重她的意思了。”
夏铎拼力气拼不过他，识趣地松开“发射”，视线下瞟：“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命。”
不是我，还有谁？
“那个谁”脸上毫无波澜，似乎理所当然地觉得，他的命可以随意被拿走。伊泽气笑了，想骂人，话到嘴边一拐弯，恶毒地讽道：“我也不要她的命。”
伊泽余光瞥见又一枚“安息之矛”射来，迅速调整炮口，一枚拦截弹破空而出。
两枚高杀伤力炮弹在漆黑的宇宙中相撞，巨大的火花在眼前炸开，亮如耀日。
余波荡漾开来，震得飞船又是剧烈晃动。
伊泽斜眼睨向夏铎，后者白皙的脸上惊恐未消。
这份在意深深刺痛了伊泽。夏铎和那女的，合伙算计他不说，还要抢他的人！
“她是间谍，我不落井下石已经仁至义尽了。”伊泽一字一句。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完全正当合理，夏铎才是理亏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动机全是私心。所以看着夏铎哑口无言的样子，愧疚作祟，他还是换了个攻击力温和一点的“微风”，瞄准对面飞船的机翼。
夏铎忽然按住他的手摇摇头：“他们火力更猛，你很难招架他们的还击。”
所以？
伊泽讶然，还没来得及夸耀自己的技术，夏铎“啪”地拍开舱门锁，猛蹬驾驶位，弹簧般踩着弹射到舱门口。紧接着，气压嘶嘶声一响，门开一条缝，人影一闪，内舱门已经重新合拢。
手停在发射键上空，伊泽一时竟不知该开炮还是追人。而他愣神的这刹那，夏铎已经等到了外舱门开。白色的宇航服飘向后方飞船，甚至没有绑安全绳！
“你疯了！”伊泽咆哮。
夏铎连这句话也听不到了。
伊泽：哪家的飞行员这么菜。
夏铎：我家的，她是故意打偏的！
……
伊泽：哪里来的野女人，跟我抢男人啧啧啧。
夏铎：她是你小姨子/小姑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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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