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那般地甜美、倔强,只是变得更加地温柔小意了一些。
也不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开不开心。
程烟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侧颜,一边引着她小心翼翼地踏入船上。
船夫开始划动船桨,那艘小船便渐渐地驶离岸边。
涿若臾心中暗暗称奇:没想到程烟年岁大了以后,言语都变得少了起来,以前的他还是一个比较活泼、调皮的男子。
果然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1]啊。
这场赴约本就是友人叙旧,二人坦坦荡荡,并无其他的情愫在其间。
涿若臾找到一处位置,稳稳地坐下,看着那面容已经脱去稚嫩之色的程烟。
他很好看,虽说他的周身萦绕着一种文人的清雅气质,但是他的眉目格外清晰,他的眸子亮得如天上星,她望过去便看见的是她自己的身影,小小的。
似乎有一些失礼,程烟低下头垂下了视线。
二人是旧友,话匣子还是应该由人主动聊起。
那个人只能是涿若臾,因为是她邀请人来的。
她的鸟雀情报队前几日便告知她那个程烟回来了,一副丰神俊朗的样子,颇得众人喜爱。
她哪能放过这个打趣他的机会:“听说程公子近日很受欢迎?”
程烟并不知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微微从嗓子中哼出一个音调:“嗯?”
涿若臾坐直了身子,她眼含星辰,亮得出奇,显然是听到了八卦想和他分享:“程公子的门槛怕是都叫媒人踏破了吧。多谢程公子今日赏脸,小女不胜感激。”
程烟失笑道:“哪有那么多啊,能不能正常一点,涿若臾。”
涿若臾难得心情如此放松,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即便是没有二三十个,那我两个手可数不清。程公子,你厉害得紧,只要你尚未娶妻,那你永远都是炙手可热的人选。”
那望也望不见边的湖面,亦如他的心湖,即使是多大的石子也激不起他内心的波澜。
程烟望着那从半空中飞过的白鹭轻轻地摇摇头,偶尔水花的划动声浮动人的心弦。
他那平静的声音在湖面上响起:“何必取笑我。既是生意场上的人,看惯了那些虚情假意,又怎会轻易为一个人动心呢?”
涿若臾刚想再补充一些什么,便见程烟转过头来,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怎么,你这是为谁心动了?”
“哪有!不许胡说!我的心中只有赚钱,怎么会为一个男人心动?**对于我涿若臾而言,都比不过那金钱的酸臭味让我沉迷。”
程烟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了一副画面:涿若臾嘿嘿嘿地傻笑,然后神志不清地扑进了那金山银海里……
好吧,确实是符合她的性格,毕竟小时候她救他时候也“讹”了他一笔钱呢。
似乎是她并未被岁月的无奈所侵蚀内心,蛮好的,她便一直如那寒山玉一般珍贵,让人敬服。
程烟轻轻地晃动茶壶,为涿若臾斟了一杯茶,然后用那修长的手轻轻拿着递给涿若臾。
涿若臾轻声道谢,毫不客气地饮用,然后将空杯子还给他。
“还没问呢,你怎会知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不过几日而已。”程烟微笑地又倒了一杯。
“程公子英俊美貌,得人人传颂,还不用我刻意地去打听,看看街道上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子,便什么都知道了。”涿若臾向程烟绘声绘色地说着大街小巷的人们,格外地兴奋。
程烟就端端地坐在另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她,察觉到她偶尔看向他的视线,他就笑笑。
他所在的场合,犹如清风吹过竹叶一般令涿若臾身心舒畅,这感觉依旧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
她忍不住看向程烟,对上了一双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眸,那双眼眸没有任何的敌意,也不沾染任何的情意,她望向那双眼,想到的只是可以好好地睡一觉,她好困……
涿若臾便倚着座椅,一手撑着自己独自睡去。
程烟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以无忧无虑地在他身前自顾自睡去。
他仔细地瞧着她今日精心打扮之后的模样,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程烟也不再动作,静静地在一旁凝视着涿若臾的睡颜,安静又美好,像一个小孩子。
而离着涿若臾二人不远的船舱上,有人紧紧地攥着拳头,直至捏碎了一个茶杯。
那艘船上载的便是邱苏尧和阿青二人。
阿青看着面色阴沉的邱苏尧,他本来是想说一些涿若臾的风凉话的,可想想这船上就他二人。
还是算了,他可不想三月的天去湖里游泳。
虽是春色景和,万物复苏,可那湖水是温是冰,他可不傻。
邱苏尧本来只是打算远远地看着,直到看到二人“郎情妾意”地一左一右上了船。
他便觉得事态似乎已经在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着。
在邱苏尧的视野里,他看到的便是涿若臾毫无防备地酣睡在那陌生男子的面前。
而她身边的男子正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怎敢啊?!
都这般年岁了,涿若臾还不知那男女之别吗?阿芜整日在教她什么?
而那边的船上,程烟见那那抹夕阳的余光洒在涿若臾的脸上,她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他下意识地起身用衣袖为她挡了阳光去。
她似是被他突然凑过来的气息扰了睡眠,堪堪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心为她遮阳的程烟。
“原是我又睡了一会儿么?我似乎总在你的面前睡觉,属实有些不好意思。”
她脸上扬起了一抹羞赧的笑意,落在隔壁船上的邱苏尧的眼睛中,竟然比烈日还要刺眼。
程烟四平八稳地在她身旁坐下:“习惯就好,你太累了。”
他没有任何的怨气,似乎涿若臾晾了他一会儿也对他无甚影响,他的声音如同他整个人的风格,都是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情绪。
涿若臾撑着自己的脑袋,歪着看向坐的端端正正的程烟,问道:“这次回来,你要待很久吗,还是只是暂时停留?”
“若无意外,约莫是再留三五日吧,本就是在此地故地重游,也不好太过耽搁时辰。”
程烟望着那平静的湖面泛起的涟漪,声音极为低沉有力。
涿若臾听了他的话也并不意外,她清了清嗓子,然后极为郑重认真地看着程烟说道:“好,那我便祝福你前路皆是坦途,条条道路助你攀高峰,日日良人在身旁守候。”
她脸上微微有些遗憾,今日便叫师父捉住她去逛醉仙楼,后面可能不好再出来了。
她还是对着程烟说道:“程烟,我可能几日后不便出来送你了,你多保重。”
涿若臾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神色确是无比地担忧与遗憾。
程烟微微调整自己的视线,再也不忍去看涿若臾那可怜巴巴挽留的眼神,他难得扬起一抹笑意,那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此时嗓音微哑地说道:“好啊。你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保重的,你也是。”
船也渐渐靠了岸。
船上的二人似是都陷入了难过的离别氛围之中,谁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听得湖水在船边潺潺流动的声音。
程烟还是扶着涿若臾下了船。
两人的身姿在尚还存在的日光下,背影显得格外般配。
相聚总有离别之时。
涿若臾一步一步地踏上马车,程烟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要她回头,随时都能看到他看着她。
临进入马车车厢之前,涿若臾回身,她看见程烟在马车旁边犹如松柏站得笔直,她突然笑了一下。
程烟也笑了一下,冲着她摆摆手,示意时间不早啦。
涿若臾毫不留恋地转身进入了车厢,马车在马夫的驾驶中缓缓驱动,渐渐地消失在程烟的视野中。
程烟静静地立在方才的位置良久。
久到视线模糊,旁边的小厮提醒他道:“公子,是时候归家了。”
他漠然地说了一声:“好。”
涿若臾下了马车,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知道她刚要推开门,小厮阿青便张口制止了她的动作:“姑娘,掌柜的书房有请。”
涿若臾想卸去繁复的衣饰,便回道:“稍等,我去洗漱一番再去。”
阿青连忙阻止她道:“掌柜的叫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快去吧姑娘,掌柜的今日心情很不好。”
阿青的表情不似作假,也是了,她自己偷偷溜去的醉仙楼,还被他当场抓个正着。
好吧,那便直接去吧。
涿若臾想着反正师父正在发火之际正等着人,若是她还让他等着她的话,那火儿说不定更旺了。
算了,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自己么,何苦自己折磨自己。
此时书房等待涿若臾的邱苏尧已经是心烦意乱。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涿若臾与那陌生男子之间情意缱绻的模样,那男子的视线令人作呕。
他本欲写字用来平心静气,结果字写得一团糟,反而让他揉成一团,不断地扔在地上。
便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阿青也未曾见到过邱苏尧这般失态的样子。
[1]引用于唐代诗人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译文意思是:年年岁岁繁花依旧,岁岁年年看花之人却不相同。表达了诗人对对时光飞逝、青春不再的感慨。
1.程烟其人,什么都淡淡的,淡人本人。[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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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竹马程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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