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若臾听完邱苏尧的解释之后,心里只剩下一种情感,那便是敬佩。
虽是同她那时一般的小小年纪,邱苏尧的脑子里装的却不是什么逗鸟赏玩,而是各种生意经。
她由衷地佩服邱苏尧,心底暗暗比较着,自己离师父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她瞪着那水汪汪的眼睛问道:“师父,我们丝行就是经过这般的一次验证加上二次验证作为防伪,这种巧思当真是无人可敌,却也精妙得很。”
邱苏尧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素来清冷不沾尘俗的他开口说道:“嗯,只不过是为师年纪尚小时候的突发奇想罢了,之后将其利用了起来。”
“师父,这颜料有何讲究吗?”
涿若臾的视线转向那五颜六色的颜料,似乎这些多彩的颜料之中也与寻常不同。
她弯下腰身,细细在一碗碗前观察。
这些颜料竟然没有那些惹人厌烦的刺鼻气味,细看颜料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光的折射下闪着点点碎星光点。
“你倒是观察仔细,眼力确实是不错。”
邱苏尧倒是没想到涿若臾这个徒儿竟然观察力还可以,他本来就想要和她说一下这个颜料上也是用了心思的。
自是自家使用的防伪契据,那就不能太过低档,邱苏尧自是早早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
涿若臾用她那细葱一般的手指轻轻地沾了一点点蓝色的颜料,她凑上前去闻了闻。
她细细回味着那颜料的气味,越想越熟悉,她抬头问道:“师父,这些颜料里,难道是有一些蔬果吗?我似乎已经闻到了淡淡的桑葚的酸甜气味?”
邱苏尧点点头,说道:“没错,你刚刚沾到的颜料里面确实是含有桑葚果汁,没想到你的嗅觉也是相当地令,灵敏。再仔细看看,看看还有什么?”
涿若臾便更为细心地靠近那些颜料,那些折射着微光的物质,很像珍珠的碎片。
她用手指捻了捻其中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浓稠的红色颜料,轻轻地将它涂抹在皮纸上。
果然,颜料随着皮纸缓缓流下去,上面仅仅剩下那含着淡粉色的珍珠的碎粒。
她扭头问邱苏尧:“师父,这是何意?珍珠在这里气到什么作用?”
邱苏尧却执笔继续用染着颜料的笔在那空白的蝉纸上挥动,头也不抬地说:“这一方面是在颜料之中起着装饰作用,同时具有少量的固色让整体颜色变得更加均匀,毕竟颜色太过单一就会很无趣。另一方面是可以吸附少量难闻的气味,显得我们的防伪更加高端一些。”
涿若臾拍手称绝道:“好有道理,师父,您真的是太太太太太厉害了,能不能天天教我这些?”
邱苏尧却冷了脸,哼了一声:“不能,为师很忙的。就这些,你学会了吗?还不过来多加复习。”
涿若臾看着这些各色各样的颜料,心里是越发地欢喜。
以前的课业她都是接触的和账目计算有关的东西,她本以为那便是全部了。
没想到还有更多更好的知识,她还没有发掘出来。
她嘴上立刻扬起一个阳光的巨大的笑容,看得邱苏尧也跟着她染了笑意。
只听涿若臾说道:“师父,我一定认认真真地学,您包放心的!”
邱苏尧似乎也是今日话说得太多,此时他的眉宇之间也染上了浓浓的倦意。
见涿若臾此时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不好打断她,只能留下一句:“你继续在这练习,为师倦了,我便先行离开了。”
涿若臾立刻表明自己的学习态度:“好的师父,我一定会熟练掌握我们的防伪契据的使用方法。”
邱苏尧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迈着步子缓缓离开了书房,独独地留下涿若臾在书房苦练技巧。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那弯弯的冷月还是爬上来树梢。
她费力地揉了揉眼睛,从邱苏尧离开书房之后她便用心地练画,可惜笔锋太重便会穿透蝉纸,契据就会作废;若是笔锋太轻,那颜料也印不在最底下的皮纸上面。
还当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啊。
涿若臾难得摇了摇头,原来这不能一蹴能就的事情,今后还需要努力地练习啊。
她用自己那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捶捶腰又捶捶腿,一身酸痛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原来夜色如此深浓,这夜晚中的风也似带着春天的暖意,吹拂在人的面上倒是让涿若臾清醒了几分。
她穿过曲折的回廊,看着因为夜晚而瑟缩的枝叶,突然就想起了那晚她独自坐在后山林中看着谭边倒影的自己。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快得她每次回想都发现,记忆竟然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不能忘却那仇恨,她的阿爹,她的阿兄还有其他的族人都死在那一晚。
涿若臾总是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因为现在的富足生活,而忘了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不能忘记,她也不敢忘记。
她抬起头望向那在高空之中悬挂着的弯弯的明月,月光并不清晰,她似乎也不需要回房休息了,这个时辰正是她与鸟雀之间的秘密相聚时间。
她毫不犹豫地轻手轻脚地离开庭院。
许久不见的鸟雀们见了她很是高兴,大家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涿若臾听着热闹非常的鸟雀们的声音,心中升起的那淡淡的愁绪也直接消失不见了。
她适合大自然,他们驯兽族就是大自然的好朋友。
除了程烟,只有这些鸟雀们能让她放下心防。
黯今夜不知怎的也是特别地兴奋,它本是一副高冷的性格,结果现在也被其他鸟雀传递了快了,只要和它们在一块,大家都是开开心心的,好极了。
众鸟雀的照常叙旧之后,便谈起了各种的八卦消息,这也是涿若臾获取消息的有效渠道。
鸢一个“不小心”提到了邱苏尧,然后就变得支支吾吾的。
鸟雀们就在催促它不要话只说一半,吊鸟雀的胃口。
鸢看了看此时云淡风轻的涿若臾,咬咬牙还是说了自己知道的八卦消息:“我看见,看见涿若臾的师父邱苏尧,那天进了蛮香楼,在里面足足地待了两个时辰,然后从蛮香楼出来一种脚步虚浮的样子……”
涿若臾下意识地反驳鸢:“怎么可能,我师父是一个不近女色、清风朗月的人,蛮香楼是什么地方?还能染指我的师父?”
鸢委委屈屈,却不敢再说话了,因为其他鸟雀那边也没有类似的消息能证实它说的话是真的。
它可是亲眼瞧见的啊,它是个好鸟,它不随便污蔑人的。
人类不是有句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
但是它看着涿若臾言之凿凿地反驳,它的内心也打了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涿若臾是很相信这些鸟雀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做虐待它们的事情。
她也是将鸢说的简短的信息放在了心底,打算明日去探究一下,看看邱苏尧究竟去不去蛮香楼。
蛮香楼,邱苏尧,这也是根本无法想象,能够出现在同一个画面的啊。
倒是真有意思,她便要去瞧瞧她师父的好戏。
鸟群即将散开之际,涿若臾让那只鸢先留下。
鸢虽面上不解,但是还是乖乖地留下来听她的吩咐。
涿若臾正了正神色,问道:“你当真瞧见我师父去了蛮香楼吗?”
鸢的一对小眼珠转了转,接着点点头。
涿若臾接着问道:“那你是不是还瞧见我师父做了什么?”
鸢倒是有些犹豫,若是说了的话保不齐涿若臾会生气,于是它摇了摇头。
涿若臾一直是看着鸢的,它眼睛之中的犹豫神色她也清清楚楚得看在了眼中。
她缓了缓自己冰冷的语气,尽可能地温和地追问道:“说吧,没关系的,我不会生气。这是我可以知道的消息,他是我的师父,我关心他也是正常的。你万万不要隐瞒,不然可能会让我们二人之间有嫌隙。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确实是会不开心的。”
涿若臾放得温柔的语气似乎是有效地鼓励了鸢,它也不再犹豫,立刻将自己所见的场景说了出来:“你的师父邱苏尧今日下午还去了蛮香楼呢,照理来说,现在应该还留宿在那里。他也算是彻夜未归吧,他进了蛮香楼,像进入自己的庭院一般自由,简直是熟悉得不成样子。”
也不知是不是鸢在添油加醋,涿若臾倒是觉察鸢似乎在鸣不平。
她也晓得是为什么。
毕竟她的师父邱苏尧在她的心目中是遥不可及的谪仙,不染红尘的清冷之人。
可能是她太过神化他了,她也不该如此。
她却没想到邱苏尧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且这七情六欲还如此地……混乱。
他是真真切切的人,他有七情六欲也便罢了,那他去蛮香楼便是让旁人大跌了眼镜。
真的是他,可惜他并不如她心目中的那般洁身自好。
或许她应该现在去蛮香楼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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