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光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七八号家仆，一进来就将店里打砸一通，将雅室里的书生吓得不轻，有认出来他的忍不住替张弃说了两句话，怎料家仆挥棍就要打。
张弃抬手挡下，因此替书生挨了一闷棍，然而她已经顾不上疼了，她推开家仆，上前将曹进宝拖进后院，将他的脑袋按进水缸里，倘若不是他们人多，张弃势必不会撒手。
曹进宝浑然是一只落水狗了，他气急，面目狰狞地喊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我看曹大郎是糊涂了。”纪新穿着便服进来，他瞥一眼曹进宝，只恨眼下有官身，不能将他痛扁一顿。张行简现在是管不了这事了，他得丁忧，于是就把后续交给了纪新。
曹进宝认识纪新，于是又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张行简的狗吗？！也敢管老子的事…”
纪新可不惯着他，抬腿就将他踹翻，家仆眼见主子摔了个四仰八叉，也顾上张弃，七手八脚地去扶他了。
“你是牢里还没待够，还是打没挨够？”纪新换上了一副酷吏的嘴脸，曹进宝挨板子时他也在场，于是板子下得格外重。此时曹进宝显然记起来了，那板子一定是纪新下的黑手！
曹进宝的火气窜得更高，然而林昭的到来使他哑了火。林昭是来托张弃带狗的，没曾想撞见了这样的场景，他跨过一片狼藉来到后院，就见到曹进宝和一众家仆，于是转头看向张弃，见她无恙便放了心，有功夫搭理曹进宝了。
“哟，出来了，你们大理寺待遇很好吗，还让人流连忘返的。”林昭转头看向纪新。
纪新朝他行了礼，便往张弃身旁一站。
曹进宝愤愤地望向张弃，只得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甩袖离开。
“且慢。”林昭将他拦住，说:“外头你怎么砸的，就一样一样怎么摆回去，甄掌柜，你清算一下损失，方便曹侍郎赔偿。”
“你别得寸进尺！”曹进宝怒目圆睁，可林昭把他爹搬出来了，便不得不从，他把家仆留下了，其中包括往张弃手上招呼的那位，他虽然衣着完好，却比主子更像落水狗。
纪新不动声色地将脚边的桌子腿儿踢到张弃脚下，他亲眼看见张弃挨了一下，那可不轻，那丧家犬是铆足了劲打的。
张弃怎么不想打回去，可四周都是看客，她要是真打了，那才是输了。于是她盘账去了，一面安抚好书生，所幸他们的雅室没有遭到打砸，可以继续读书。
林昭看了眼张弃腰间挂着的匕首，这才放心地把狗留下:“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好。”
眼见林昭离开，纪新已经差了一位书生去请大夫，又凑到她跟前:“没事吧？”
“没事，你来得及时。”确实很及时，但凡晚一步，张弃就要被群殴了。
“你放心，这事今晚就能了结。”张行简把事情安排在曹进宝出来后第一天，又知曹狗不会轻易放过张弃，便让纪新去看看，这一看，就果真遇上了。
张弃点头，将损失列了单子，差人送到曹府去了。其实屋子里收拾完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就是损了许多书，外加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但张弃乘机多报了很多，她的算盘从老刘接手时就已经很旧，是时候该换个新的了。
纪新又待了许久，眼见落日才离去，转而去了今朝醉。那头已经有些同僚吃上了，纪新也坐下，同他们谈天说地，时不时听听外头的声响。
终于，外头吵起来了。
纪新听了一会儿，说:“我出去看看。”他一起身，其他同僚也纷纷出去凑热闹，怎料一出门，就见一楼正中躺了个人，心口处插着一把短刀，曹进宝还不肯罢休，将刀抽出来，又是三刀下去，嘴里还在不断辱骂。
纪新抬头，恰好望见对面包间的穆世，他暂代了张行简的位置，身旁还站着便服出行的御史。
“遭了。”一旁的同僚已经清醒不少，他认出来死的那个，正是那日在朝堂上替曹进宝说话官员的儿子。
御史面色铁青，穆世说:“这…这不是…”
“孽畜。”御史下场了，穆世同纪新对望一眼，后者一颔首，转头对同僚说:“干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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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按时来了，身后带了几个仆从，以及一些要给西亭侯的珍品。张弃混在仆从里头也不显眼，于是很顺利地进入了侯府。
林昭去陪老侯爷说话，一众仆人在另外的小厅里喝茶，张弃借口出去了。
胡盼儿正在趴在窗边发呆，忽听有人敲门，她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开了门，见来人是张弃，顿时红了眼眶。张弃进屋，将门重新合上，又蹲下身来:“你跟我说，想不想出去？”时间紧急，她来不及细问，但看着胡盼儿的模样，张弃难掩心中的怒火。
胡盼儿穿着华贵，手上甚至戴了个金镯子，这让张弃匪夷所思。
胡盼儿犹豫一二，最终摇头:“侯爷对我很好。”
张弃一顿:“你别骗我。”胡盼儿不像是过得好的，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张弃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一页纸和一支炭笔，在纸上画了路线:“这样可以出去，你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别怕拖累，听见没？”
胡盼儿点头，张弃起身:“我得走了。”
张弃走后，胡盼儿抱着她留下来的信纸久久不肯松手，她懊悔没能抱住张弃哭诉，但她确实不知道这该如何说起，她就算逃了，又能逃到哪里去？跟着老师？她眼下已经不是胡盼儿，而是侯府的家奴，这样做是会害死老师的。
张弃前脚刚回去，后脚林昭就出来了，她暗自松了口气。林昭看了她一眼，张弃略微点头，这才自顾回到书坊，她开始清点自己的财产，规划路线，她当然斗不过侯府，可斗不过，还跑不过么？
此时贺微来了，她兴高采烈地:“你猜我带了什么好消息。”
张弃一笑:“什么？”
“曹进宝，他昨儿在今朝醉杀人了，当场被押进县衙，连夜移交到大理寺，听说还有御史在场，这回他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了。”贺微昨天听说他来书坊闹事，贺川赶忙驱了小十号伙计过来撑腰，当她们到场时，热闹已经散了，张弃也恰好敷完药，她默默将衣袖放下，说一切安好，损失已经送到曹府了，又向贺川道歉，确实给她惹了不少麻烦。
贺微鼻子灵，将张弃的胳膊扯过来一看，当即气得不轻，贺川更是往书坊里塞了三号五大三粗的伙计，于是本就不大的书坊被塞得满满当当，张弃真正当起了‘掌柜’，终日只在柜台后算账审稿。
“现世报。”张弃说。
“他且等着吧，等他没了那层皮，咱就把他打个半残！”贺微说。
张弃犹豫着，终是将今天见到胡盼儿的情形告诉了贺微，贺微也觉得不对劲，谁家丫鬟是那般待遇的？但两人琢磨半天，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夜里张弃比平时更晚打烊，此时店里只剩下她一人了，她正在看书，忽然又下起大雨，到了后半夜更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张弃起身将灯灭了，正要回屋，忽听外头传来一声怪响，于是出门查看。
只见一团人影倒在雨水中，张弃心惊，上前一看，发现那人是胡盼儿，她尚有意识，手里紧紧攥着两个铜板，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雨水呛住，张弃将她带到屋檐下:“你说什么？”
“老师，你教我识字吧。”
张弃抱住她:“好，我们先去看大夫。”她抱起胡盼儿去敲医馆的门，连敲了两家，终于在第三家时被接纳了。
一进屋，张弃这才看清，胡盼儿脸上竟画了一层脂粉，被雨水晕开后显得十分诡异，胳膊上显然有鞭痕，甚至有牙印，此时她已经不省人事，甚至没有力气再握住那两个铜板。
铜板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被惊雷掩盖。
张弃这才恍然。
雏兔。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怔在原地，脚下汇聚了一小滩水洼，脑袋里忽然响起一阵长鸣，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她沿着墙缓缓蹲下身来，仿佛又看见李荣兰的惨状。
大夫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况，他转头看了眼张弃，随即悄悄对学徒说:“快去报官。”
不多时，衙门就来人了，他们先是看胡盼儿手上的镯子，确定了是侯府的东西后，立刻就将张弃押走。
看来，她要替别人顶罪了。
这一章写得很难受。
居然有十五收啦！十分感谢！！祝大家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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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恍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