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刘石

此时是傍晚,望涯正往城外走去。

杨胜跟在后头:“此处虽说比不上府城,看着却也不像是民生困苦的模样啊。”

“城里到底还是好过一些。”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乡里了。

这里的作物同北方不同,地也不同,有些较为平坦,有些则一层一层的叠在山上,望涯倒是听说过,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震撼。上头有老农在劳作,望涯原想搭话,然而这里说方言,她和杨胜都听不懂。听不懂,但眼睛却能看清楚,老农瘦骨嶙峋,地里也是刚刚遭受过大雨,田埂塌陷,到处都是泥泞,眼见快要春天,目之所及却都是一片泥土的棕色,未见绿意。

二人走了一圈下来,双脚都沾了厚厚的一层泥土,看起来身高要比原来高出半个头。

等他们回到县衙时,又下了一场大雨,望涯浑身湿透,十分狼狈,正要回去换衣裳,在路上却遇到了林昭。

他撑着伞,见她如此,赶忙过去将她带到檐下:“去哪儿了,怎么混成这样?”

望涯所到之处,都留下了一串泥印,好在下着大雨,随即就将泥巴混成泥水,排到沟里去了。

“到乡里看了一圈,貌似今年的收成又不行了,到处都涝着,眼见就要春耕,这副鬼样,还耕个什么东西。又去看水利,什么水利呢,不知是不是我眼瞎了,根本见不着。”

“快去换衣裳。”

莫时也在疑惑,他听了望涯所述,想起账本里是有水利这一项的,甚至数目不小,可如今这样,他这水利,是修到阴曹地府去了么?于是怒气冲冲地质问县令:“朝廷拨下来的款,是真金白银呢,还是给阴间烧的纸钱?!”

县令姓杨,此时他正满头大汗,就是穿堂风也没能让他清凉半分。

杨县令说:“莫大人有所不知,此地的水利不同北方,它容易被冲毁,修了又降大雨,大雨也就罢了,还有泥石从山上滚落,有时连半面山都能掉下来冲进村子里,如此反复。此是天灾。”意思是,老天爷干的好事,你别怪到我头上。

他这么说,莫时也没办法反驳,然而望涯说:“据说下游的穆县治水好一些,或许那边真的有能人或者诀窍可用呢。”

莫时问:“你怎么知道穆县的事情?”

望涯一礼:“街面上来自穆县的商贩不少,他们拉来许多茶桑,都是产自本地,我问过了,他们年节之前就开始加固堤坝,查漏补缺,疏沟通渠,春雨一下,又立马开沟引水,水才不至于漫进田里。我不懂水利,但穆县的收成是实实在在的,虽不多,比起辛县,百姓不至于年逾七十还在地里通沟修埂。”

莫时想起来了,在经安府查账时,确实有一县的收成照常。他瞪了眼杨县令,而杨县令憋红着脸,对望涯道:“哪儿来的小猢狲!也敢妄议衙门的事情。”他显然是气急,竟忘了这是巡抚带来的人。

林昭幽幽地说:“这是大理少卿的学生。”

莫时痛苦地闭上眼,这是个什么县令?!账做得乱七八糟的也就算了,据林昭说,案子也是稀里糊涂的!半晌后他对望涯说:“明日你去一趟穆县,看看他们是怎么治水的,倘若成效不错,就将穆县令请过来。”

“是。”

夜里望涯正准备睡下,忽然记起薛业的事情来了,于是又爬起来去找林昭。

林昭开门,他还未打算睡,正在盘账,看看要从府衙拨多少款出来赈灾,明日还要大开衙门,让百姓有冤的诉冤,有状的投状。

“我来看看案子,行吗?”

“当然可以。”

望涯翻看了许多,发现其中也有一起家奴告主的案子,时间在薛业之后。林昭看看时候,他说:“你回去歇下吧,明日还要去穆县不是?”

望涯点头,起身正要离开,林昭忽然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望涯既然想走仕途,那就不会只是因为一个胡盼儿,她有更大的抱负。

望涯回头一笑:“早点休息。”

————

第二天一早,望涯带上莫时的文书到穆县去了。

到了先拜县令,此县令姓高,年纪比辛县令要大出许多,看起来十分和蔼。高县令听说巡抚的使者来,便设了一桌宴席,没曾想来的是个十三岁的女娃娃,他稍微一愣,心里十分困惑。

“高大人,我一路走来,发现此地民生比起其他要好了太多,不由得心生敬佩。”她先敬县令,又吹捧了他一番,接着才入正题:“我见此地气候同辛县也差不多,可辛县一涝起来,那真是要了人命,如此,莫巡抚就差学生前来请教了。”

高县令点头:“请教算不上,我知道什么都同你说了就好。经安府六县,气候分两种,好一些的雨水充沛,但不涝,坏一些的,便是穆县,辛县,以及钟县了。如此水利上就要下许多功夫,例如眼看要开春,就要先排险,往年里哪些地方是涝得严重的,先到那儿去通渠,地势低一些的田非但要开沟,还要加固田埂,地势高的,例如茶山,那就要另下功夫,主要仍是排水加固,要是下了大雨,雨水得顺着沟流到山下,而不能积在水田里,积久了,也就容易塌陷,田里的事情安排好,就要徭役去加固堤坝,这是大头,源头上防不住洪水,田里再怎么开沟都是徒劳。堤坝加固好了,继续安排泄洪,还要修路…”

望涯边听边记,高县令说得很详细,加固要怎么加固,拿什么加固,堤坝要怎么修,高几尺厚几尺,甚至连限伐都说了,南方多山谷,要是把树都伐光了,雨一下,泥沙就容易被冲下山来,彼时要是冲毁堤坝淹进城里,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他又说:“然而辛县的水路我并不清楚,大致的方向还得因地制宜,你到四乡去找一人,此人叫刘石,凡水利之事问他,一准没错,我上了年纪,已然走不动路啦,你把他带去复命就是了。”

望涯向他道谢,心想这是她见过为数不多的好官了,可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只是个县令。

找到刘石时,他正在田里吃饭,打远就看见一男一女各自骑着高头大马来,还有一名县学的学生跟在后头。刘石端着碗筷站起身来,很快,那行人就到自己跟前了。

为首的女娃娃操着一口官话,一旁的学生来当通译,他说:“这是巡抚大人的手下,要请你到辛县去看看水利。”

刘石大惊,他跛了一只腿,又是贱籍,在高县令以前,没人把他当人看,自从高县令以后,他还了籍,还有了一小块地,连儿子都能到县学读书了,对此他已经非常知足,如今竟还有机会得见巡抚,这真是莫大的荣耀。

刘石点头,回身对妻子说些什么,便引望涯回家去坐,他要收拾收拾行李,水利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

杨胜将手上的礼物递过去,刘娘子同样受宠若惊。

刘石的行李不多,望涯也说不必带太多,县衙里东西齐全,倘若有缺的,她再去买就好。

于是很快,望涯带着刘石和那位学生又启程了。

路上她先同刘石说了辛县的情况,刘石初步列了几个问题,具体的还是要实地考察才好想办法。

他们回到辛县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衙门前人头济济,都是听了消息来找巡抚大人帮忙断案的。望涯先带刘石去梳洗一番,这才引他去见莫时。

“莫大人,此人名刘石,是高县令荐的治水能人。”

莫时起身见刘石,刘石先拜巡抚,莫时扶他起来,转头对辛县令说:“人才给你借来了,再用不好,你就别干了。”又让望涯带刘石出去勘察。

与此同时,段从已经同宣州兵马钤辖会面,两人一合计,打算今晚就动手,宣州守住窦怀退路,段从则率军攻城,誓要把钟县拿下。

此间正在为窦怀伤脑筋,而京城里,孟修远正在为东宫之事焦头烂额。

皇帝立赵宇为太子了。

在此之前,他曾召见豫王和庆王,不多时,豫王先出来了,剩下庆王与皇帝谈话。

然而不知他们谈了什么,皇帝勃然大怒,掷下一个花瓶,碎片四溅,庆王被赶了出去,随即赵宇就被立为太子了,群臣反对也没用,皇帝把门一关,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东宫事大,可不能这么草率,虽然孟修远并不反对赵宇,但总得弄明白庆王那头说了什么吧,于是找到内侍洪长风,据他所说,庆王似乎提到了他的生母,他的生母地位卑贱,早就死了,至于其他的,洪长风也不清楚。

闹得如此不愉快,张仁昌倒是提前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他喊来张行简:“之前你同庆王有没有过节?”张仁昌还记得曹封的事情,后来听说曹进宝死了,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万一庆王疯起来想和皇帝鱼死网破,而张行简和曹封结怨,岂不是会受牵连。

张行简沉默,他说:“没有。” 曹封此人,不能再让他活了,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那就行,庆王那头不要得罪。”张仁昌忽然开始感恩自己的亲爹,在这时让自己丁忧,否则他父子势必是会被牵连进去的,他们两头都不想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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